卓博简自是感受到贺勘的不善,想起昨日自己家发生的事,顿时觉得头大。他还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口口声声自己,如今可不想当着外面那些贩夫走卒丢了颜面。 “院长,周主簿,贺公子,咱们有事不若去家里谈?” “不必了,”朱院长抬手一摆,拒绝道,“年纪大了走路慢,这里离着书院近,事情妥了我就回去。” 周主簿听了,也道:“天冷雪滑,院长注意身体才好。” 如此,卓博简也不好说什么,便看去贺勘:“行,我这厢就写下凭证,将元元母亲的遗物归还。这也是全了舍妹的遗愿。” 最后一句好似带着深深的伤痛与遗憾,长长一叹。 他给伙计使了个眼色,后者就利索的跑去准备纸墨。 很快,卓博简便写好了一张纸书,上面明明白白的记着,将东西还给孟元元。过程没有拖泥带水,本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他想不通,贺勘如何要这样大动干戈,请来朱院长与周主簿作证。 倒是这口箱子,他想起家中的木氏,人多年的期盼落空,竟是差点儿气得病倒。 正当卓博简把纸书想交去给朱院长过目的时候,书铺外传来妇人的一声“不行”! 回头就看着木氏自人群中挤进来,几步冲进铺子里,人还没站稳,就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纸,连看不看,两三下撕了个稀烂。 “娘子,你这……”卓博简眼见自己才写好的东西就这样撕碎,想生气又不敢。 木氏重重的冷哼一声,双手叉腰,嗓门子那叫一个大:“你呀你,叫你写什么你就写?是不是想把家卖了?” 一口的唾沫星子喷在卓博简脸上,他皱着眉往后退:“没有……” “还没有?”木氏自是不信,抬手就往座上指去,“没有,这么大阵仗是做什么的?” 屋中一静,乃至铺子外面也都静了。每个人惊讶的看着木氏,她正用手对着朱院长指指画画的,毫无敬重之意。 椅子上的朱院长也是面色一沉,他这一生育人无数,临到老居然被一妇人指着鼻子,当下气得拍了椅子扶手,啪的一声。 “卓夫人,请你自重!”周主簿看不下去,忍不住呵斥一声。 不说红河县,就是整座务州府都对朱院长很是尊重,岂容着泼妇来指点? 木氏这才停下话来,气得直喘气,也就往那边看了看,认出是朱院长和周主簿。但是丝毫没有后悔之意,反而觉得这些人不应该来管她的家事。 而且,这么两方人物,更加断定了她心中所想,那箱子里定然是藏着了不得的宝贝。不然,贺勘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请来两人坐见证? 贺家都想要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有多了得。偏就她这个男人蠢,说两句就往外送。 “这些东西是当初我那苦命的小姑留给我们的,”木氏信口雌黄,睁眼瞎话,“你们贺家这是仗势欺人。” 闻言,贺勘眼睑微抬,冷冷看出屋中妇人:“我家娘子说了,昨日你已将东西还她,为何今日又反口?既如此,为何又抬过来?” “我没给。”木氏咬牙否认,一副奈何不得她的架势,“再说,昨日给她,她为何不带走?” 她料定昨日那事贺勘不敢说,一来是孟元元的名声,二来他还打伤了左宏阔,合该就是她这边有理有把柄。想到此,眼中不禁几分得意。 士族公子又怎样?他伤了人,照样让他明年无法春闱。 听着木氏的话,贺勘眼底浮出狠戾,才知道孟元元当初是怎样面对这些人的。他们根本不会帮她,甚至还…… 压下心中的情绪,他转身往主座上弯腰作礼:“院长,拙荆说过箱中只是些书籍之类,并无贵重东西。我想卓夫人过来,应当是担心带走她卓家的东西。不若,就在此开箱,明明白白一验。” 朱院长点头,不满的瞅了眼卓博简:“也好,正好周主簿也在,咱们谁也做不得假。” 一听这话,木氏不肯干:“凭什么你们说得算?” “好了,”卓博简实在忍不住,上来拉了木氏一把,小声道,“不嫌丢人吗?” 箱子里什么东西他也看过,全是妹妹以前的东西,哪有什么贵重的宝贝?这厢朱院长已经是生了气,心中责怪木氏就不想想儿子也在苏安书院? 再者,他一张纸书写完,明明白白的,她上来抢过去就撕,完全不给他留面子。在家也就罢了,如今这是到处都是人,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 被这么一拉,木氏当即瞪了眼,朝着卓博简就啐了一口:“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这一幕闹腾,朱院长和周主簿纷纷摇头,如此泼妇,果真不讲道理。 贺勘绕过卓家夫妇,径直到了箱子前,手一抬掀了箱盖。原本就没锁,这厢啪嗒一声就被掀了开。 铺子里外的人俱是静下来,目光纷纷投像那只箱子。 正如贺勘所言,不过是一箱子旧书,另有些小玩意儿,大概是卓氏生前喜欢的。并没什么珍宝金银,甚至可说里面东西没什么贵重之处。 就这样一只箱子,众人不明白,木氏为何不还给外甥女儿,一直留在自己手里?这不是人坏,又是什么? 可想而知,当初那外甥女儿在卓家是怎么过的。 见状,周主簿干脆走过去,蹲在箱子旁,一册册的书往外摆,明明白白的放去地上,正好给里外的人都能看见。 “嗨,这不是小姑娘家玩儿的泥娃娃吗?”靠在铺门边的人道了声,回头跟身后看热闹的道,“估计是当初娘买给女儿的。” 后者听了,啧啧叹了声:“可怜呐,亲娘留下的念想,都不还给人女儿。” 里头,木氏自然听到了议论声,脸色气得铁青。 偏偏,周主簿还是不紧不慢的往外一样样摆着,然后抬头问了声:“卓兄,卓夫人,且看看有没有贵府的东西?” 卓博简哑口无言,颜面尽失,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至于这些,”周主簿翻着一本书册,在下面书封内侧有孟襄的落款,“是名为孟襄的人,自己撰写的航海记。” 贺勘往周主簿手中看去,道声:“孟襄,是学生的岳丈。” 便就是孟元元的父亲,众人恍然。 “荒唐!”朱院长手掌往桌上一拍,眼可见的是生了气,“卓博简,你好歹是一个读书人,人家父亲留下的亲笔,你占着做什么?” “我,我……”卓博简张着嘴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当然,也是说不出。 周主簿站起来,拍了拍手,视线往地上一落:“就这些了,咱们要不就确认一下,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这还定什么定?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卓家那个外甥女儿的,里头不是还有人家父亲的亲笔吗?再说,那些个小玩意儿是女孩家玩的,卓家的是个男娃。 瞧瞧这家子人,这是想吃绝户呢?连最后几本书都不给人家。 “不用不用,”卓博简脸上扯出个难看的笑来,拖着步子往柜上走,“我再写一份儿。” 这边,朱院长不客气道:“可要写明白了,别到头来又不认。” 卓博简笑比哭还难看,道了声不会。 左右,今日他的颜面算是彻底败光了,以后在红河县怕是再也抬不起头。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全都是来看他的笑话。 他颤巍巍的拿起笔,想去润一润墨,才刚放过去,突然一只手臂扫过来。 还没反应上来,柜上的纸墨笔砚哗啦啦的尽数被扫去了地上, 是木氏,她直接过来,蛮横的将所有扫去地上:“我叫你写!” 砚台当啷一声,在地上摔成了两半,黑墨更泼开了一大片,在地砖上晕开。 正好站着的周主簿遭了殃,一身青色的官府被墨水沾染了一片,当即冷下脸来,眸中难掩怒气。他好歹是一名朝廷官员,从九品,还没见有人敢往他官服上泼墨。 “大胆刁妇!”当即,周主簿呵斥一声,已然没有一丁点儿的客气。 这厢木氏一看,也傻了眼,瞬间没有了刚才的气焰:“我,我是想说他,昨日恶意伤人,险些将我家表弟打死!” 她抬手就往贺勘指去,边上卓博简愣是没拦住,悔恨的拍了下大腿,一脸苦相。 “刁妇休要胡说,”周主簿冷冷一眼,斥责道,“你可知诬陷举人是何罪?岂容你在这儿胡说八道。” 木氏愣住,看着对面的贺勘,恍惚间知道自己到底指了什么人,一个有功名的士族嫡长子。 “不是,不是,”卓博简站出来,慌忙摆手解释,“没有的事,她瞎说。” “不是真的?”这时的贺勘开了口,盯着卓家的俩夫妻,“那就是诬告咯,得挨板子的。” 他说得轻轻巧巧,转而就抓到了对方话中的漏处。 一句话重新激到了木氏,她一个从不吃亏的人怎么会白白挨板子,当即梗着脖子道:“你昨日在我家打的左宏阔,人现在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卓家,信不信我报官?” 好似就在等着她的这句话,贺勘往前一步:“怎么?时到今日,你们还想联合着来害我的妻子?” 一语落,所有人顿觉疑惑,不是只想要回箱子吗?怎么又成害人了?包括朱院长和周主簿也是一脸不解,相互对视一眼。 “呵,”贺勘可不管,冷冷一笑,“既然这样,那我们这边也不用顾忌什么亲戚长辈了。就问,元娘一声声的喊你舅母,你怎么就忍心害她?一年前是,昨日依旧如此?” “你,”木氏心中发虚,脚步不由往后退,“你胡说什么,我怎会害她?” 贺勘步步紧逼,脚踩着那片墨汁染过之处:“不是你答应把元娘许给左宏阔做妾的么?你说说,那时候她才十五岁,什么人能做出这等事?” “什么?”卓博简一片愕然,满脸不可置信,“什么做妾?元元?” 贺勘不去理会卓博简,只死死盯着木氏,一字一句问:“二百两银子吗?你就把她许给那个混蛋。一年前,元娘在书铺帮忙,你给她下了药,引那混蛋前来,是不是?” 众人窃窃私语,猜测着这是一年前的那件事,就发生在这间书铺中。当初还是秦胥的贺勘,同卓秀才那个漂亮的外甥女儿,被人看见衣裳不整的抱在一起。 没想到,当日的事竟然另有蹊跷。 “没有!”木氏否认,眼神不由躲闪着,“你莫要污蔑与我,明明当日就是你二人不检点,做出伤风败俗之事。” 贺勘嘴角一抹冰冷,眼睛一眯:“妙儿香,你从勾栏里买来的,当真以为没有人知道?”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往木氏面前一展,上面清清楚楚是柳桃馆那鸨子娘的一张账目,三贯钱,于卓家木氏妙儿香一副,日期更是清清楚楚,恰在他与孟元元出事的前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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