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到红河县来,也是因为洛州找遍了,那期间只有贺勘的船出来。如今不仔细找,倒也不好回去交差。 “公子就当可怜咱们几个,让我们进去看看。”吴先生只能开口恳求,“你与我家小侯爷交好,会一起参加明年春闱,公子行个方便罢。” 孟元元站在贺勘身后,往对面的船上看了眼。这要是放在平时,人根本不会这样纠缠,莫不是对面船上有那个什么小侯爷? 想起当初救下阿惜时,对方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人是拼了命才逃出来,她不想再让那可怜的女子回到火坑。 而她也清楚的知道,贺勘肯定是看出来了。只要他一松口,这条船就会前去追上穆课安的船…… 贺勘笑笑,还是不让,反而问道:“观先生此举,是料定人在我船上,确定要搜?” 吴先生犹豫,知道贺勘也是惹不得的人,他们寻找惜玉这件事不能明着来,捅出去传回侯府可不得了。 这时,对面船上两声轻咳。 吴先生会意,拱手作礼:“叨扰公子了,我们这就回去。” 很快,过来的人悉数回到原来的船上,搭在中间的跳板也被撤了回去,只是船还停在原处,不走也不退。 贺勘往对面瞅了眼,随后带着孟元元一起进了船舱:“走罢,没事了。” 两人进到里面,终于隔绝了外面的冷风。 孟元元看着贺勘站在桌前倒水,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那个小侯爷就在对面船上,你故意拖着他们对不对?” 方才甲板上的不让步,以及现在急匆匆的让船离开,是给对面人的障眼法,让吴先生他们盯着这边,为了穆课安的船安全远走。 “喝口水暖一暖,”贺勘走过来,往孟元元手里递了一杯温水,“他偷着来的不会露面,不用担心。” 孟元元捧上水盏,温热传递到手心上:“你会得罪他吗?” “得罪?”贺勘不在意一笑,帮着孟元元解斗篷,“我以后得罪的人会更多,个个都退让吗?” 他没有问她救的谁,为何救,只说不会退让。 孟元元身上一轻,是他的斗篷被取走,她抿抿唇:“你,什么都不问我吗?” 什么都不问,就帮她挡下?
第53章 “我信你。”贺勘开口,信她做的事是对的。 信她? 孟元元微微垂下眼睫,眸光看着脚下的木板,以及男子转身时袍摆的飘逸,一闪而过。 所以只是简单的信她,他就帮她挡下方才祁肇的搜查,然后极力拖延着时间,让穆课安的船尽量走远。他真的不在意自己会给他惹上麻烦吗? 方才甲板上,她能听出对方那个小侯爷是何等身份。贺勘是士族没错,可是家中并无爵位,无法与对方相比。 “他估计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咱们,”贺勘站在窗口,往外面看了眼,“不若咱们再多走一段,牵着住他。” 孟元元抬头,心中越发纠缠着复杂,她看去窗边,男人的背影着实清淡而孤寂:“他是何人?” “京城宁周候的独子,当今贵妃的侄儿,祁肇。”贺勘道,手指拉着窗扇,夜风拂着他的发鬓,“这人有些本事,并不似一般的世家纨绔子弟。” 单听一个贵妃时,孟元元已经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说对方不仅家中有爵位,还是皇亲。 “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她小声道。 窗边,贺勘回头,瞧着灯影下的妻子:“那你若是知道了,还会救那女子?” “会。”孟元元毫不迟疑的点头,哪怕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救阿惜。 这个世道,做女子太苦,她深有感触。也许只是简单的伸一把手,从此就拉人出火坑呢? 贺勘关上窗扇,慢慢踱步走了回来:“那我也还是会这样做。” 孟元元袖下的手攥了起来,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是离开的洛州的那日,我在船底仓库里发下的阿惜,当时她全身湿透,奄奄一息。” 仓库里的那些箱子,是贺家准备送去权州给贺滁的,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市舶司。也就是因为有那些箱子,阿惜才有了藏身处。 “她叫惜玉,是祁肇的侍妾。”贺勘补充一声。 孟元元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先前兴安与我提过这事,我就猜到了。她当时病得厉害,继续藏在船上去权州根本不可能,便也留在了红河县。” 她给了阿惜一些银钱,让人找了住处养病。自己这边只会偶尔借着出去,去探望两眼。还好,那姑娘看着瘦弱,但是相当坚韧,硬是扛了过来。 “瞧,”贺勘单手背后,笑了声,“我都没发现。” 孟元元也跟着嘴角莞尔,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他没有怪她,甚至还能笑得出来:“谢谢公子,放了阿惜。” “可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贺勘叹了声。 孟元元疑惑:“什么?” 两人相互间看着,目光碰在一起,彼此眸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脚,”贺勘手里抓着袍摆一提,露出自己的左脚,“适才跳下船,崴到了。” “崴了?”孟元元弯下身,可是方才根本没见着他走路不便,甚至还在船头站了很久,与那吴先生周旋。 转念一想,是贺勘跳上穆课安船头的时候罢。记得他当时跳得急,身子明显踉跄了下,莫不是那时候崴到的? 下一瞬,贺勘往旁边椅子上一坐,轻抬起左脚:“现在只有你我,倒也不必强忍了。” 所为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面对穆课安时,他强硬的宣示主权,自己的妻子,旁人不得觊觎;后面又来了祁肇,他还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和人周旋。 没人看得出,他的袍摆下,这只左脚已经站不住。 当他那裤脚提起,孟元元看见他微肿的脚踝,眉间蹙起:“这可如何是好?需得赶紧停船找郎中。” 她蹲下来,身子蜷成一小团,靠在他的腿边,脸上起了担忧。 “不碍事,让兴安帮着正一下脚踝就好。”贺勘道,低头看着蹲在身边的女子,落在膝上的手,想去摸她的发顶。 “兴安?”孟元元仰脸,明显带着疑惑,“他会正骨?” 不是她不信,实在是兴安有时候咋咋呼呼的,人是心地好没错,但是手里轻重粗糙的很。 贺勘闻言,也是略略思忖,在对自己那个小厮的看法上,似乎和孟元元是相同的。 “还是找郎中罢,”孟元元站起来,“让船靠岸,我去请郎中来。” 说着,她就想走,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是贺勘,他将她拽住:“让兴安来罢。” “很疼?”孟元元问,想着去岸上还是要费上一些功夫,保不准人家郎中也已睡下。 而兴安就在船上,虽然手脚可能重一些。 她嗯了声,把他给她倒的那盏温水,送回了他手里:“我去叫兴安。” 外头,兴安正坐在船头上,盯着方才的那艘船,嘴里哼着小曲儿。 听闻孟元元唤他,赶紧爬起来,利索跑过去:“少夫人,叫我有事儿?” “是公子,”孟元元指着船舱,声音中些许焦急,“他脚崴了,你会正骨?” “不会啊。”兴安想也没想,耿直的回道。 孟元元愣住,兴安不会正骨。 “哦哦,”兴安反应上来,连忙道,“不会正骨,但崴了脚我会正。” 说完,赶紧小跑着进了船舱。 孟元元小松一口气,也便顺着往河面上看去。后面祁肇的船已经掉过头来,跟着他们的船,并没有再继续往穆课安走的方向行进。 船速不快也不慢。 如此,阿惜也能顺利的逃脱出去罢。 她回到船舱,刚把门关好,就听见男人的一声闷哼。 看过去,正是坐在椅子上的贺勘,咬着牙,脸色很不好看。底下蹲着着兴安大气不敢出,手里正握着贺勘的脚板。 兴安强行扯出一个笑:“小的一时没掌控好力道,公子忍一下。” 贺勘皱眉,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眼神就是两把刀子。 筋骨伤了可不是小事儿,孟元元站在几步外,同样心中紧张:“你手里轻点儿。” 好在下面兴安下手还算仔细,手里抓着脚板转了几下,然后突然一个用力,便听见一声嘎巴的响声。 “好了。”兴安拍拍手站起来,一来二去也吓得脱了力。 他以前只是简单跟着秦老爹学过一些,给那些贺府下人正正脚踝还好,给贺勘,自然不同。 贺勘试了试脚踝,只剩下一点点的不适感,别的已经无碍。 兴安长长松了口气:“我去拿药油,帮着公子揉揉脚踝,今晚就别动了。” 说完,一溜烟儿的跑出了船舱,临了还将门关好。 “好些了?”孟元元走过去,看着越发肿红的脚踝,心中实在有些不确定。 “好了,”贺勘将脚伸进鞋子里,掌控着力道轻轻踩了下,“没有兴安说得那么严重,可以站起来走动。” 他双手摁着椅子扶手,身子从椅面上起来。 孟元元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劝道:“还是别动了,休息一下总没有坏处。” 她纤细的手正抱在他的手肘处,那一点点力道很容易就会挣脱。 贺勘看她,随后点下头,半起的身子重新落座回椅子上:“好。” “我看后面的船还在跟着咱们。”孟元元道,往旁边桌上一看,她给的那盏水已经被喝干,“表哥他们应该会顺利离开。” 很少的时候,她会主动同贺勘说话,甚至之前,她逃避于和他说话、接近。 “嗯,”贺勘应了声,身子靠着椅背,“祁肇不会追去权州,放心罢。” 孟元元点头:“公子,还要喝水吗?” “元娘,”贺勘侧抬起脸,看进她的眼中,“不要叫公子了。” 静默一瞬,显得外面河流的水声那样清晰。 孟元元双手叠在腰前,小声问了句:“不叫公子,该叫什么?” 她的话音轻轻柔柔的,正如暖阳下的小溪,如水如歌。 贺勘也是微怔,随后嘴角慢慢展开,越来越弯,难以掩饰其中的欣喜:“二郎,像之前那样,你叫我二郎。” “可,”孟元元低垂着眼眸,不知道为何,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眼睛,耳根更是微微发烫,“你已不是秦胥。” 不是秦胥,如何称二郎? “可以。”贺勘道声,是不是秦胥有什么所谓? 他还是他,只是名字换了而已。 孟元元摇头,始终觉得这样不妥:“不行……” “阿郎,”贺勘开口,眸中带着期待,“以后叫我阿郎罢。” 阿郎,也算是妻子对丈夫的一种称呼。 “还叫公子罢。”孟元元嘴角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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