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赵晏低声安抚,“你别怕。” 薛灵栀也没注意到他说什么,急急忙忙去找衣衫穿上。 ——她现下还只穿着寝衣呢。 然而张公子却不知发什么疯,竟脱掉了自己的外衫,随手丢在了地上。 震惊之下,薛灵栀几乎忘了手上动作:“你,你要干什么?” 她不是在做梦吧?外面有人在砸门,他竟然在这要紧关头脱衣服? 不是,这种情况下,他难道还能睡得着? 赵晏面无表情,动作极快,甚至扯了一把白色中衣的衣领,露出一大片胸膛。 薛灵栀瞪圆了一双眼睛,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混沌。 就在此刻,外面“砰”的一声响,显然是大门被撞开。 紧接着,传来一声咒骂:“他娘的,门后放的什么东西!要摔死老子吗?” 薛灵栀已没心情细想张公子的怪异之处,忙着低头穿衣。 说来也怪,人在慌张的时候,越着急反而手脚越不听使唤。薛灵栀平时穿衣不慢,可这会儿每个手指似乎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太受她控制。 脚步声杂乱,汹涌而至。 一群人闯进来时,薛灵栀刚勉强穿上外裙。 赵晏没让她起身,直接将床幔放下,他则坐在床畔,堪堪将她挡在身后。 众差役一进房门,就高声怒骂:“聋了吗?没听到我们在外面叫门?” “我们,我们在忙,没来得及。”赵晏站起身,讪讪一笑。 新房并不算小,但骤然闯入这么一群人后,显得一下子拥挤了许多。 几个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最终落在新郎身上。 不远处的喜烛散发出暖红色的光,新郎看上去,勉强能称上一句五官端正,但眉眼局促,气质平庸,看起来老实巴交还胆小,离京城来人声称的姿容绝代也差太多了。而且,此刻他衣襟散开,胸前肌肤显露无遗。 灯光下,分明可以看到,新郎胸前并无伤痕,只有几道新鲜的红痕,像是刚被人抓出来的。 帐子里的新娘抱膝而坐,一动不动。 喜服就扔在地上。 众差役虽不曾亲眼目睹,但几乎也能想像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战况如此激烈,绝不可能是身受重伤之人,自然也不会京中禁军要找的那个人了。 他们早就说了,雒水支流多,途中经过好几个县,村镇更多,那人未必就在永宁境内。 偏生京城来的那群人事多还难缠,非要他们找,偏又给不出具体的画像。分明是在为难他们。 “官爷?”新郎不明就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差役。 为首的差役一脸嫌恶,招呼兄弟们:“晦气,又白来一趟,走了走了。” 到底是不肯空手,他们临走又将桌上的一对石榴摆件儿塞进了袖中。 这群差役来去匆匆。 薛宅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赵晏并未立刻离去,只稍稍整理了一下中衣,掩盖住胸前。 ——方才薛姑娘离开厨房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差役们要找的是尸体或是来历不明的重伤男子。薛姑娘的确不曾说出他。——当然也有可能她根本没想到他身上。 但是花溪村人多,他又是外来者。万一真有人在差役盘问时,提到他,难保这群差役不会去而复返。 因此,赵晏非但没有洗去脸上的掩饰,反而还又细心修饰了一番。 再想到差役强调的“身受重伤”,他干脆对自己的伤疤下了手。 在花溪村养伤二十多日,内里虽然还没好,但表面基本已经结疤。今日成婚,邻居李叔特意赠了他一瓶遮掩伤疤的药膏,现在用来正好。 赵晏努力遮住伤疤,实在遮掩不住的,便伪造成“新伤”。 …… 赵晏定一定神,低声道:“我去重新把门栓上。” “嗯。”薛灵栀的声音自床帐后传出,“你快去快回。” 她现在毫无困意,只想问他一点事情。
第30章 共寝 大门两次被撞开,有点轻微的错位,关起来有一些困难。赵晏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大门掩上,重新栓好,又将铁锹顶在门后。 ——当然,这些东西,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碰上那群差役,依然起不到多大作用。 做好这一切后,赵晏缓步走回新房。 此时,薛灵栀已穿好衣衫鞋袜,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 见此情形,赵晏沉默一瞬,率先开口:“我今晚想留在这里。” 虽然再次应付过去,但他并未彻底脱险。 薛灵栀既不答允,也不反对,只蹙起纤长的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犹豫着问:“张公子,他们要找的人是你吗?” 她只想应付宗族逼婚的事,并不想惹麻烦。 “为什么这样问?”赵晏神色淡淡,不答反问。 “来历不明、身受重伤的男子,不正好和你一样吗?”薛灵栀慢慢眨了眨眼睛,“哦,你还是我在河边发现的。” 赵晏并不承认:“我有来历,我来自河东,受伤是因为遇见了劫匪。” “那,那你心虚什么?” “我有心虚吗?”赵晏眉梢轻佻。 “怎么没有?你刚才在他们第二次来之前,故意,故意脱衣裳……”薛灵栀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说到脱衣裳,难免有些羞窘,说话也不自觉结巴了一些。 赵晏有意模糊重点:“我脱衣裳怎么了?” “你——”薛灵栀噎了一下,“你说呢?难道不是想暗示他们你没有受伤吗?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竟看不出伤疤来,只剩下一点点抓破的痕迹。” 天地良心,她刚才真不是故意要看的,是不小心瞥见了。 当时震惊之下,又有众多差役在,她不便多话,但心里未必没有疑团。 毕竟刚救他回来时,她曾亲眼看见过他身上的伤,那样严重,甚至有性命危险,怎么可能才二十天就一点伤疤也看不见? 薛灵栀紧紧盯着他:“……所以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对于薛姑娘的怀疑,赵晏并不意外。他举止反常,对方若毫无戒心,那才是稀奇。但他不能向她道明真相,就含糊道:“不是心虚,是因为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还能有什么别的缘故,会让你夜里跑到我房里脱衣裳?”薛灵栀不信,“总不能是想和我圆房吧?” 赵晏神色微僵,心想那也不至于。不过这倒是个岔开话题的好机会,是以他故意道:“为什么不能?新婚之夜,本来不就该圆房吗?” “啊?”薛灵栀双目圆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道,“那个,咱们是假的啊。” “我知道,但是天地都拜了,赘婿都做了。谁知道我们是假的?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枉担虚名了?”赵晏语速极缓,一本正经。 ——他平时并不是个无聊的人,也没兴趣与女子调笑,此刻本是为了岔开话题,转移薛姑娘的注意力。然而真看到对方一脸的震惊时,他竟觉得好像这样逗着她,也有点意思。 “不是,我……”薛灵栀懵了,不知道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只好忖度着道,“那也不能啊。咱们说好了,是假成亲,张公子你一表人才,将来不愁没有名门淑女为妻,怎么能真当赘婿呢?” 赵晏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薛灵栀有些慌,直觉告诉她,大概是假的,对方之前那么抵触成亲入赘,怎么可能想弄假成真?可转念一想,她先前没少听人说,世间许多男子都不会拒绝白占便宜。万一这人真有坏心呢? 怎么办? 直接翻脸动手肯定不妥,她还是更倾向于先晓 殪崋 之以理、动之以情。 于是,薛灵栀咬一咬牙,勉强道:“你要真想和我成亲,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还要守孝,不能圆房。三年之内,你都不能碰我的……” 烛光下,薛姑娘双眉微蹙,眼含警惕,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悄悄握成了拳,分明是一副防御的姿态。 赵晏嗤的轻笑了一声,心想:谁稀罕碰?我又不是色中饿鬼。但他面上却极其遗憾:“知道了,你说的对,我们还是继续做假夫妻吧。” “咦……”薛灵栀有些意外,她那句“而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咱们还是算了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他就改主意了? 赵晏又道:“我今晚留下,是怕再遇见突发情况,只在桌边将就一宿,绝对不会对你无礼。” “嗯。”见他退回安全距离,薛灵栀暗暗松一口气,还好,还好,维持现状就很不错。 ——其实她也不怕他半夜无礼,如今他受伤未愈,真动起手来,优势在她。 薛灵栀心情渐好,不愿太委屈了他,就十分体贴地建议:“在桌边将就不舒服,我这边有两床被子,你先睡罗汉床吧。” “也好。”赵晏略一颔首。 很快收拾妥当,两人各自就寝。 然而,刚一躺下,薛灵栀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啊,就算他先前想圆房,也绝不可能在明知道有人到来的关头脱衣裳。 偏偏她方才一听说“圆房”被吓到了,竟没细想这一层。 他是在糊弄她呢。 薛灵栀心下微恼,深吸一口气,冷不丁问:“张延之,你是朝廷捉拿的要犯吗?” 折腾了一天半宿,刚稍稍放松一些,骤然听见这句话,意识到是在问自己,赵晏心中一凛:“不是。” 随后,他又语带讶然:“你为什么这么问?” 薛灵栀轻哼一声,干脆坐起来,撩起床幔:“刚才差点被你骗了,你根本就不是想圆房,你就是误导衙门的人吧?想装作自己没有受伤,对不对?” 她越想越惊恐:“你,你不会是朝廷要犯吧?” 若他真是逃犯,那她就惹祸上身了。 赵晏按一按眉心:“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想了一想,赵晏又解释,“我是怕被差役误抓,不想多事。” 薛灵栀眨了眨眼睛:“差役会误抓吗?” “当然会,你当他们是什么好人?有时候为了应付差事,错抓个把人对他们而言,又算是什么大事吗?” 薛灵栀不大相信,可转念想到那群差役两次过来,一次带走酒,一次带走摆件,行事作风与土匪无异,确实不算公正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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