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华滟轻轻一拨,那耳坠子飞快地旋转起来,他实在可疑。 饶是华滟借着兰台令使的便利,特特去查看翻阅了有夏以来编载的黄册,仅凭借她推断出来的那一点讯息,还是不足以找到他的真实来历。 华滟抿紧了唇。非但没有找出他的来历,今日这一趟,还被他看出了破绽。虽然连哄带骗地从白又青手里取走了那幅画,平心而论,实在是得不偿失。 正当她思量间,忽觉身下步辇顿了一顿,华滟抬头看去,原来是前头宫道上出现了一群人。 华滟张目看了看,示意宫人停辇,她微笑道:“二哥。” 来人正是二皇子华湛。他相貌十分出众,精致秀美,面若好女,穿一身绛紫色的纱袍,头戴金冠,更显阴柔。 华湛笑问:“三妹这是从何处来?” 华滟道:“刚从兰台回来。”她瞟了瞟跟在二皇子身后的一串随侍,便问:“二哥呢?二哥今日入宫是要去哪?” 华湛顿了顿,面上浮起一个清艳的笑:“哦,二哥忘了你如今领了闲职,比先前松快许多了。今日是太子殿下召我入宫,一同商议天宁节万寿宴筹办一事。” 二皇子华湛前年加了冠,但一直没有封王娶妃,皇帝好似也忘了这个儿子,不予官职任其东游西荡,幸而太子还记着这个兄弟,时不时给他派些活,才不至于真的无所事事。 他脾气倒是十分软和,不管是华滟央他带的民间话本还是宫女大胆求的其他小玩意儿,他通通都会应下,等到下一次入宫时带上。也因此,皇宫中几乎没有人不亲近这位二皇子的。 华滟闻言颔首:“父皇一句话,劳累几位皇兄跟着奔波。辛苦了。” 二皇子笑道:“哪里会觉辛苦,能为君父分忧,是我等的福气啊。” “三妹在看什么?”他见华滟目光时不时从他身后飘过,便隐秘地侧身上前了一步,轻描淡写道:“这些是我从宫外搜罗的一点新鲜玩意儿,今日进宫正好带给母妃。”顿了顿,又道:“三妹若有喜欢的,亦可挑选几样。” 华滟收回了目光,含笑道:“不必了,多谢二哥美意。” 华湛悄悄松了一口气。 华滟善解人意道:“二哥与我说话也耽搁了些时辰,我就不叨扰二哥了,二哥快些去庆春宫看曲嫔娘娘吧。” 二人略客气了几句,一队往皇宫西北角庆春宫去,一队往东南角月明宫去,渐行渐远,分道扬镳了。 簟纹如水,编织的细密柔和,贴在肌肤上只觉凉爽舒适,华滟怀中抱着一个瓷枕,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说不清是因为这晚灼热的空气,还是因白日里生出的一点懊恼。 在熏染着火红石榴花的夜风中,她翻了个身,终于阖上了眼帘。 第二日晨光熹微,女使徐徐卷起窗前的竹篾帘,细碎的曦光透过冰裂纹的窗棂照在了床上。放在薄被外的手臂上传来温热柔和的湿意,华滟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看到保母布满褶子的脸上露出一个慈蔼的笑:“三娘醒了?” 华滟睡得有些发蒙,她迷瞪地坐起身来,含糊地应了几声。 保母递上一张烫手的汗巾给她擦了擦脸,热度正好,蒙在脸上烫得面皮发紧,被初晨略带凉气的风一吹,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凌雪扬手拍了两下,寝殿外一列女使有序地进来行礼,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为公主进行新一天的梳妆。 华滟直到坐下来梳头时,仍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被她忘记了,但若是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什么,像是根刺戳在手指上,时不时就彰显一下存在感,叫她有些恼火。 梳头女使为她绾好了发髻,插上玉瓶钗,折了枝花房新送来的茉莉,用清水养了供在簪头处小小的花瓶里,这样便能有芳馨随身,清淡又素雅。 司饰女使呈上妆奁,好让华滟挑选今日的配饰。 华滟的目光在一众或华美或精致的耳珰环佩上略过,蓦地,她蹙眉指了指埋在一堆金玉中的一点流光,道:“这个。” 女使依着她指的方向将那对莹白珠光取了出来。 是一对东珠耳坠。 闵南王去岁进贡了一斛上好的东珠,个头足有莲子米大小,珠光极亮,皇帝特意命人挑了一对好的给永安公主制成了耳饰。 濯冰睇着她的面色,轻轻地为她戴上了。 华滟看着镜中的自己,蛾眉曼睩,转盼流光,自然是不俗,耳边缀着的满月似的明珠,为她更添了几分玲珑。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怔。满月? 是了,昨夜梦中也不知梦到了何事,醒来后零星的记忆里,只剩下一轮皎洁的素月,漾着碧辉倚在幽蓝的高天上,带着波澜不惊的淡漠,仿佛谁的眼睛,幽远宁静地望着她。 华滟的心弦遽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动了几下。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放下了玉梳,吩咐道:“摆膳吧。” 用过早膳,凌雪前来请示下:“殿下,今日还去兰台吗?” 华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今日不去了。”她转移了话题:“不是说柔蕙这几日来寻过我许多回了,仿佛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收拾一下,去凝晖殿罢。” 女使应诺退下。 华滟走在凝晖殿外,隐约听到了哭泣求饶的声音,她不禁蹙起了眉,没想到这皇宫之中还有人会违背宫规似罚宫人。 然而等太监传报、她踏入正殿后,那声音却已消失了。 华沁显然十分惊喜,忙不迭地迎上来,她白皙的皮肤上眼圈的红痕格外明细,她柔柔道:“随波,你怎么来啦!” 华滟心里生疑,坐下来后端详着她的脸,凑近了低声道:“可是有人欺负你?我来时仿佛听见了哭声。” 华沁闻言呆了一呆,她神情慌乱,随口搪塞了一句:“没、没有的事。”便急急引开了话题:“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上课?兰台那边不需要去吗?” 华滟纵然十分怀疑,但见她本人都不愿意多说,也只好配合着她道:“嗯,今日不去了。想来有些时候没上庄先生的课,倒有几分想念。” 华沁见她并没有揪着刚刚那话头盘问下去,便也松了一口气:“哦?是吗?庄老先生的课听起来还是挺有趣的……” 在她身侧,华滟看不到的地方,捧砚的小宫女悄悄蜷起了手,其他四根手指都顺从心意地曲了起来,唯有小指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她再想用力,裂骨般的疼痛传至大脑,她的脸色不禁白了一度。一双手臂因此微微颤抖,她深深地低了下头去。 这日课程上至午后方毕,华滟望了望天际金红的晚霞,转头对华沁笑道:“既然已到了这个时候了,不妨随我一道去宫里用饭,咱们也好多说说话。” 华沁素白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绯红:“敢不从命。” 华滟便邀了她一同上了步辇,往月明宫行去。 才进门,奇墨觑得华滟的身影,飞快地钻到了她面前,躬身低声道:“殿下,那画……送来了。” 华滟轻颔首,亦以轻声回他:“我晓得了。去挂在……里罢。” 华沁跟在她身后,隐约听见了几个字眼,她暗自留了个心眼。 晚饭时华滟惦记着那画,又想着要寻个时机将画还回去,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华沁看出她心有所思,匆匆用过饭后便识趣地寻了个机会告辞了。华滟罕见地没有出言挽留。 华沁一直走到门口,都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她略加思索,从正殿出来后没有往宫外走去,而是仗着华滟不喜人多,身形掩在一处石灯后躲过了巡视的宫人,蹑手蹑脚地往偏殿走去。她方才悄悄听了,那新来的小太监说,有东西送到了偏殿。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叫华滟长久地在宫外盘桓。
第19章 来是空言去绝踪19 惜香入宫以来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战战兢兢站在主人身前,像个偷儿一样趴在墙角处偷听。 平日里若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做。 可如今柔蕙郡君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她不照做就会当场啖她的肉喝她的血,她畏怯于贵女的地位,也悚惧于此刻柔蕙郡君的眼神,只好猫着腰躲在窗户底下,寻机探头张望偏殿内的场景。 这般过了几息,殿内始终没有传来什么动静,华沁不耐烦了,伸手捅了捅惜香的腰眼,问:“看到什么了?” 惜香一时没注意,贸然被她这样一捅,当即没有忍住,嘴里溢出细碎的痛呼。 偏殿内侍奉的宫人听到了动静,嘀咕了一声“什么声音”,便往窗边走来了。 惜香吓得连忙蹲在了墙根处。 华沁跟着她的动作也蹲了下来。虽然碍于被发现的恐惧让她没有出言斥责,但是却下了狠手拧着小女使腰侧的软肉。惜香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是死死咬着唇,没有出声。唇角鲜红的血珠,沿着被咬破的裂口滚落了下来。 好在她们躲得还算严实,偏殿内的宫人从窗户里张望了一圈,疑惑:“难道是野猫?”为着稳妥,便把窗户合拢上 ,只留了一条缝隙透风。 这倒方便了惜香。 她踮着脚尖躲在一扇窗页后,拿眼睛窥着殿内的情况。华沁在她身后不停地催促:“看到什么了?有人来吗?送来的是什么东西?随波有什么话?” 惜香被她催得心慌,又不敢不答,只好时不时小声地回答一两句:“看到濯冰姐姐来了……还有一个小内官……三殿下进门了……三殿下往里面来了……有个不认识的姐姐抱着东西进门了……三殿下指了指那个东西……” 华沁听得急死了,但是她个子比惜香高出一大截,不管是弯腰还是蹲着都很难受,只好叫这个小女使去,惜香只需要稍稍抬一下脚跟就能很方便地听到偏殿里面的动静。 华沁阴沉着脸:“说重点!” 惜香吓得抖了抖,加快了语速:“濯冰姐姐把那个东西挂起来了,看起来好像、好像是一幅画……啊!”她突然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鬼叫什么!”华沁斥道,“你看到什么东西了?” 惜香后退了几步,神色有些慌张地指着窗缝。 华沁看她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凑了上去,眯起眼睛去看。 这一看之下,她的心脏突兀地跳动了两下,她笑了起来。 偏殿内,华滟仰头细看并排挂在墙上的两幅画。 奇墨在旁解释道:“殿下容禀,这左边的是原本,右边的是缇卫送来的摹本。” 华滟微笑:“办得不错,赏!” 奇墨立刻高兴地谢了赏,脸都红了。 眼前这两幅画,便是原作在此,估计也分辨不出来哪副是真?哪副是假吧?倘若不是缇卫细心,原画只留了画心,摹本则裱了起来,这一打眼望去,还真的会分不清。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