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星稀,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若是挑着这个时候去山里打猎,应是会收获颇丰。 可陆植却打消了这样的念头,若是他这一去打猎,里头的那个女子该怎么办呢?她生的这样美丽,若是被村头的哪个二流子瞧去了,可是不好。 除了不去打猎以外,陆植也有十日不曾进屋去睡过觉了,他一般都拿着一块草席铺在庭院里,囫囵一夜也就过去了。 他大约是知晓了烟儿身份的不一般,虽则圆路没有跟他把话挑明,却也隐晦地提起了烟儿的过去。 她曾是世子爷身边的通房丫鬟,后来世子爷娶了妻子,身边再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她才不得已用假死这样的方法从那高门府邸里逃了出来。 陆植为烟儿喂药时时常会盯着她姣美的容颜瞧,若不是如今真真切切地遇上了,他都不敢相信世上当真有说书先生嘴里“倾国倾城的美人”。 她就这样合着眼躺在木床之上,也宿在了他家徒四壁的屋舍里,可她的存在却好像让残破贫瘠的屋舍多了几层光芒一般。 那光芒是多么的耀眼和夺目,多少次让陆植都不敢直视着烟儿。 陆植睡在草席之上,虽是拿着一件破布盖了身子,可夜色微凉之后,他仍是察觉到了森森然然的冷意。 纵使这般,他也不愿进屋去睡,以免唐突了烟儿的名节。 * 三日后。 昏睡了许久的烟儿总算是醒了过来,那时的陆植从山上采了些野菜和菌菇,熬了一碗菌菇汤给她补身子。 烟儿冷不丁地睁开眸子,露出一双秋水剪瞳似的杏眸,可把木床旁坐着的陆植唬了一跳,手里的碗险些拿不稳。 小麦色的脸庞处染上了两抹不自然的红晕,整个人也局促的不得了。 烟儿眨了眨眼,瞧见四处全然陌生的屋舍和眼前全然陌生的人后,心下先是生出了一股惧意,而后才是恍然大悟的欣喜。 她全须全尾地从郑国公府里逃出来了。 在陆植眼里,烟儿不笑时已美的足够惊心动魄,如今一笑则愈发清丽动人。 他盯着烟儿瞧了一会儿,而后便撞上了她含着喜意的杏眸之中,旋即便尴尬地垂下了头。 陆植赧然了好半天后,才指了指手里的碗,问道:“这是给你补身体的。” 烟儿一愣,瞧着眼前之人温温吞吞又不失尊重的模样,便伸出手做了个手势,以示对陆植的感谢。 而陆植却一脸惊讶的瞧着烟儿的手势,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烟儿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与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嫌弃不同,陆植心里当即便生出了些怜惜之意。 世道艰难,一个哑巴活在这世上比正常人要更难一些,如此娇娇弱弱的女子,又饱受被人抛弃的苦楚,且还不能痛快肆意地宣泄。 怎能不让人怜惜? 陆植直愣愣地要把碗递给烟儿,可烟儿昏睡了这些日子才刚刚醒过来,浑身上下根本没有力气去拿这个碗。 所以她只能万分窘迫地望着陆植,而陆植脸颊两侧的红晕则愈发明艳,红艳艳的好似夕阳之下的云霞一般。 陆植还是一口一口地给烟儿喂了这一碗菌菇汤,喂完之后则在烟儿探究的目光下飞快地离开了里屋。 烟儿如今满心满眼盈存着的都是喜悦,从那吃人的地方里逃了出来,遇上的也是个好人,可见她是否极泰来了。 等陆植端了一碗苦药进屋后,浑身上下都有些乏力的烟儿已从衣襟里拿出了银票,等陆植近身后便把银票递给了她。 因她皓腕上实在没有力气,将银票放到陆植手心时修长的玉指便不慎勾到了他宽阔的手掌,丝丝麻麻地勾起了陆植心里一片战栗。 他愣了好半晌,而后才意识到烟儿将银票递给他是什么意思。 陆植忙摆了摆手道:“是圆路让我照顾你的。不用这么多银票,真的不用。” 烟儿却是用柔荑将那银票往他的身侧推了推,那银票的面额颇大,都是从前郑衣息赠给她的,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她执意要陆植收下,陆植百般推脱不得,为了让烟儿心安理得地住在屋舍里,便也只得收下。 只是第二日,陆植在天刚蒙蒙亮时就去了一趟京城正街。 回屋舍时手里捧着几身干净的鲜亮衣衫,和好些松软好克化的糕点,并几本供人闲时解闷的话本子,统统放在了烟儿躺着的木床旁。 还剩下的一些银子则被他用完来些滋补的药材,烟儿大病初愈,不好猛补,却也不能不补。
第47章 疯魔 烟儿说不清心里是何感受, 她头一次遇见陆植这样的人,无缘无故地便待人如此好,好似心善是与他俱来的品质一般。 她再不敢将银票塞给陆植,只生怕他把京城有名的楼阁买空, 且买的还都是她的吃食布衫。 这之后, 烟儿也渐渐地养回了几分气力, 也能自己端着碗喝药了,这几日也能下地走上两步。 因她心里有愧的缘故,一朝能下地走路后便抢着要干些洒扫的粗活,却被陆植拦下。 老老实实的只会闷头傻笑的汉子却头一次用如此真挚、且不容烟儿拒绝的眼神望向她, 嘴里只道:“你还病着,不该做活。” 而后他便接过了烟儿手里的扫帚,走到院外将堆了一地柴火的庭院扫了个干净。 今日日头渐盛,丝丝缕缕的朝阳折射进茅草屋舍之中, 微凉的风卷起烟儿鬓角的碎发, 碎发打着旋儿般拂走, 露出一张俏丽姣美的容颜来。 陆植本是一门心思在扫地,闲暇时抬头正巧撞见烟儿怔愣着出神的模样,心下好似被人那烧红的烫钳灼了一下一般。 他一时便有些握不住手里的扫帚, 整个促狭得可怕,若不是低着头在专心做活, 只怕脸颊两侧早已烧红成了一团。 烟儿略在屋门处站了一会儿, 便踉跄着走回了木床边, 她若是站在那儿久了,陆植连柴火也不劈了, 只顾着担心她。 所以她还不如躺在木床上,也能让陆植少操一些心。 圆路自十天前来过一趟以后便再没有现过身了, 陆植虽是心中有些担忧,可却也不敢贸然联系圆路。 他不敢撇下烟儿独自去山上打猎,便只能从左邻右舍那儿接过些柴火,替他们一一劈好后赚个几文钱。 至于烟儿的银票,他更是半点都不惦记。 等陆植劈好所有的柴火后,伸出头去望一望里头的烟儿,见里头没有半分声响,猜测她约莫是睡着了,便也放下了心。 他劈了一会儿柴也出了汗,便走到了屋舍后头的空地,端了一盆冷水从上至下浇了一通,本是想就此换上一身衣衫,可不曾想身后竟响起了一阵细细娆娆的调笑声。 陆植回头一瞧,便见溪花村里有名的刘寡妇正在不远处小山丘的栅栏旁注视着他,这寡妇性子奔放,早先便向陆植示过好,可陆植却是恪守本分,连眼神都没乱瞟过。 那刘寡妇站在栅栏旁朝着陆植抛了个媚眼,见他讷讷地低下头,逃也似地回了家中后,便暗自笑骂了一声:“孬种。” 而陆植红透了脸跑回了里屋后,愣了一会儿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上半身还赤.裸着,而屋内的烟儿还未曾熟睡,正在与他大眼瞪小眼。 陆植这身小麦色的肌肤霎时红成了煮熟的虾子,整个人似被从天而降的惊雷砸到头顶一般跑出了里屋。 背影决绝的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般,因跑的太快,不慎滑了一跤,姿态蹩脚又别扭。 可偏偏是他如此蹩脚的姿态,让本心情不算舒朗的烟儿掩嘴笑了起来,淡然的笑声里染着几分真切的欢喜。 这一刻,烟儿才有了实感。她是真的从那四四方方的宅院里逃出来了,且遇上的还是个极为心善的好人,若没有他的悉心照顾,只怕她身子也不能好的这样快。 是以,当日夜里烟儿睡到一半惊醒时,便从木床下翻身下了榻,推开屋门便见陆植正躺在庭院里安睡,身下只有一条薄的仿佛会被粗粝的石子磨破的草席。 夜风微凉,拂到人身上时也会激起一层战栗。 烟儿心里渐渐升起了一阵心酸之意,分明她才是那个客人,却鸠占鹊巢着把陆植这个主人赶到了庭院之中。 憨厚老实惯了的也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她缓缓走上前去摇了摇陆植,等他睁开眼后便握住了他的手,要将他拉到里屋里去睡。 烟儿自觉已是欠下了陆植还也还不清的人情,愈发不愿再让陆植委屈自己,浑身上下还病着,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气力,已是把陆植拉的坐起了身。 陆植睡眼朦胧地睁开了眼,便觉手掌处传来一阵滑腻莹润的触感,借着迷蒙的月色,他定了定神后才瞧清了烟儿的面容。 她虽说不了话,可手里的动作却再明显不过,便是要让他去里屋里安睡。 可陆植怎么愿意污了烟儿的名声,在他们溪花村里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未婚的男女宿在一个屋子里,便算是拜过天地了,往后就是一生一世的夫妻了。 所以陆植此刻只是臊红了脸庞,说什么也不肯进屋舍里。 他如此执拗一是为了烟儿的名声着想,二也是不敢肖想天上的明月罢了。 他最是明白自己腌臜的如地下的泥土一般,与柔美姣丽的烟儿有云泥之别,这样美好的女子该嫁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而不是他这般只会干粗活的笨拙庄稼汉才是。 如此想着,陆植便往后退却了一步,也不敢直视烟儿的杏眸,只道:“我不能污了你的名声。” 烟儿本就对陆植怀着几分愧怍之意,如今听他如此谨小慎微的话语,心里愈发酸涩的可怕。 她自生下来以后,除了娘亲以外就没有人待她如此好过,从前她以为郑衣息愿意出头护着她就是把她放在心里了,可如今与陆植相处尚不足一个月,她便算是体悟到了何为珍视与尊重。 分明她们没有半分关系,只因圆路的相托,陆植便能掏心掏肺地待她这般好。 更衬得从前郑衣息的“好”轻渺飘淡、一无是处了。 在烟儿愣声的时候,陆植已担心起了她的身子。她如今虽比前段时日瞧着好些了,可却还是不能吹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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