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要拉儿子的手,宿流峥向后退,避开了。 他从不贪心,从不奢求比哥哥得到的喜爱更多,只是想得到一样的喜欢,都不行吗? 凭什么就不行呢? 哪怕他退一步,比哥哥少得一些也好。为什么一点也不给他呢? “流峥……”梅姑落下泪来。 宿流峥还是后退,连退几步,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他一口气奔到绘云楼,看见几个丫鬟正在收拾东西。 他跑上二楼寻嫂嫂。 扶薇立在书橱间,翻找着书册。她想把宿清焉读过的书卷带走。 “嫂嫂!”宿流峥胸口起伏。 扶薇回头看向他。 宿流峥朝扶薇奔过来,奔到她面前,用力抱住她。 扶薇将手里的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怎么了?” “嫂嫂喜不喜欢我?”宿流峥抬起眼睛,满目猩红地盯着扶薇。 扶薇默了默,拉着宿流峥在书案旁坐下。她拉过宿流峥的手,仔细瞧了瞧,说:“那药确实好用,一点疤都没留下。你总是这里伤那里伤,我给你留了几瓶,日后自己记得用。” 宿流峥紧紧握住扶薇的手,用力到扶薇有些疼了。 “回答我!”他像个可怜的孩童,几乎偏执地要一个天方夜谭的心愿。 “你闭上眼睛的时候,是喜欢的。”扶薇淡淡道,“因为你那个样子,最像你哥哥。” 扶薇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哥哥。” 她甚至更残忍地望着宿流峥的眼睛:“你若喜欢我,去把清焉找回来。你不是总说你哥哥没有死吗?那你去把她找回来。有了他,我连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宿流峥气急,噌的一声站起身,愤怒地盯着扶薇。他想干架、想杀人,可是面对的人是扶薇,他没有办法发泄,只能将一切的愤怒和委屈堵在心里。 “你对我好!你亲我!你和我睡觉!”宿流峥压抑着愤怒,整颗心脏都在疯狂跳动,导致他胸膛剧烈起伏着。 “你看看你。”扶薇略带嘲意地轻笑一声,“你这个样子,怎么和你哥哥相比呢?” 扶薇打了个哈气,倦声:“我要走了,今晚就不用你伺候了。” 她转过头去,拿起书案上的一卷书,翻开来阅读。 宿流峥猛地踹了一脚,长长的书案顷刻间被踹断成两半。 扶薇淡然地拿着书卷侧身避了避尘土。 楼下的花影听见响动,立刻提刀冲了上来。 宿流峥死死盯着扶薇悠闲淡然的眉眼,心中的愤怒越来越浓重,快要压不住。仿佛下一刻,他就不仅是踹断了书案。 他转身大步离去,下楼的时候将楼梯踩得咚咚咚。 扶薇唇角微抿的一抹笑慢慢散去。手中的书卷也落了地。 这一场错事,她既对不住宿清焉,又对不起宿流峥。可她从不自诩好人,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必自责自悔。 明日她就会离开水竹县,而宿流峥在听了她这些话之后,也该将她忘记重新开始。 扶薇一声轻叹,将书卷放下,倦声:“东西都别落下,明早启程。” 宿流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天地之大,空空荡荡,无所依无所避。 他又疯狂地想念哥哥。 纵使……纵使这世间所有人都只偏爱哥哥,他对哥哥也生不出半分怨。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哥哥。也没有人比哥哥更爱他。 秋雨降落,浇在了他的头脸上。宿流峥木讷地往前走,对哥哥的依恋迫使他不停地往前走、往前走,想要将哥哥寻回来! 母亲需要哥哥,嫂嫂也需要哥哥,水竹县里的那些孩童、哥哥的友人……他们都需要哥哥…… 哥哥是世间瑰宝,而他是无关紧要的人。 雷声轰隆,豆大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浇在宿流峥的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雨水逐渐又变成了瀑布泉声,继而又有虎啸在他耳边一声声嘶吼。 他眼前的事物开始晃动,最后他也跟着晃动,倒地不起。暴雨浇在他的身上,他于昏迷中一声声喊着:哥哥,哥哥,哥哥…… 回家啊,哥哥。 · 林芷卉收到家书,让她立刻归家。祝明业不过是表哥,长久待在表兄身边也不方便。她求祝明业给家里写信,想多在这儿停留几日,偏偏祝明业也觉得她该回家了。 林芷卉赌气,也不顾坏天气,就要启程回家。出门的时候只是蒙蒙小雨,走了小半个时辰,这小雨居然变成了暴雨。 林芷卉正犹豫要不要回头,马车突然一阵晃动。 “什么事情?” “有人躺在马车前,不知道是死是活。” “快看看还活着没有。”林芷卉将车门推开一条缝往外望去,恰好一道闪电照亮宿流峥的五官。 林芷卉呆了呆,惊呼:“流峥哥哥!快!快将人扶上马车!” 小厮冒着雨,将宿流峥搀扶进马车。他毫无知觉,烂泥般躺在车厢里的地面。 “流峥哥哥?流峥哥哥?”林芷卉连续唤了两声,宿流峥也没回应。她焦急地将手背贴在宿流峥的额头,讶声:“好烫!发烧了!” 她现在也顾不上和表哥置气,立刻让车夫调转车头往回走。 还没走回知州府,迎面遇见了赶来的祝明业。下着这么大的雨,祝明业不放心,追上来了。 “还知道回去,不傻。”祝明业无奈地笑着摇头。 林芷卉一脸焦急:“表哥,流峥表哥发高烧昏倒了,我们快回去给他请大夫!” 祝明业这才知道宿流峥在林芷卉的马车里,他瞥了一眼,一想到这个人和他心爱的长公主不清不楚,他心里顿时不舒服。 不过因为林芷卉的缘故,他只能暂时将这种不舒服压下去。“快走吧,一会儿这雨越来越大了。” 林芷卉满心焦急,并没有注意到祝明业神情的变化。 天黑才赶回知州府,林芷卉立刻给宿流峥请了大夫。下人给宿流峥换了干净衣裳、给他喂了风寒药。 林芷卉虽然很担心,可她要顾虑着名声,不方便一直守在宿流峥身边,只让丫鬟寸步不离,若他醒了或是有的别的情况,立刻禀告她。 林芷卉原以为宿流峥不过是淋雨染上风寒,却没想到他烧了三天。 第三天,得知宿流峥终于醒过来了,林芷卉立刻欢喜地跑过去见他。 宿流峥端坐在床头,低着头,正在喝下人递给他的风寒药。 “你醒啦?”林芷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弯着眼睛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流峥哥哥,你昏迷了三天呢!” 宿流峥将手里的空碗放在一旁,扶着床边,侧过身来坐得更端正些。他望向林芷卉,声线温和温润:“林姑娘,是你救了我?” “是呀,恰巧我在路上遇见了你!”林芷卉望着面前的宿流峥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愕然,“流……你是宿清焉?”
第039章 宿清焉颔首, 再次道谢:“我昏迷了三日?这几日叨扰了,实在感激不尽。” 林芷卉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宿清焉,喃喃道:“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宿清焉感激道:“幸得好心人相救。” 林芷卉彻底反应过来, 她重新摆出笑脸,道:“这真是个好消息!你家里人知道了也必然高兴!不过听下人说你还没有完全退烧, 可要按时服药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扰啦!” 宿清焉起身相送。 “不必送, 不必送。你休息就好。”林芷卉弯眸一笑,转身走出房。 宿清焉立在床榻边目送林芷卉走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他微微诧异地重新坐下身,将裤腿往上提了提。 伤呢?甚至连疤痕都不见了。 另一个丫鬟端着汤药进来, 宿清焉立刻放下裤腿, 端正坐好。 “这也是大夫开的药,能止公子头昏之状。”丫鬟禀告。 宿清焉烧了太久, 确实有些头疼。他向丫鬟道了谢,接过汤药尽数喝下。 他有心立刻归家, 去找薇薇。可是他头脑昏沉, 伴着一抽一抽地疼痛,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只好躺回床榻。一连三碗汤药灌下去,汤药里的助眠成份让他很快睡去。 他从来不会做梦,这次却在睡梦中因为心焦而皱着眉。 薇薇该有多担心啊……他应该早些去见她…… 林芷卉离开安顿宿清焉的客房,立刻小跑着去找祝明业。 祝明业正在拢理最近查到的最后证据册子。扶薇已经离开水竹县了, 他如今亦是想早日处理完这些贪官,归心似箭想归京! “表哥!”林芷卉笑盈盈地跑进书房。 祝明业瞥她一眼,责备:“姑娘家矜持点, 那宿流峥就算醒了,你不至于让你喜形于色。” “不是!不是流峥哥哥!”林芷卉脚步轻盈地走过去, “表哥,我遇到的那个人居然是流峥哥哥的兄长,宿清焉!那个已经死了被家人办过葬礼的宿清焉!” 祝明业诧异抬眼看向她:“此话当真?” “当然啊!”林芷卉道,“我是能骗你吗?谁会拿这种无聊事骗人啊!” 祝明业沉默下来。 “表哥?”林芷卉伸手在祝明业眼前晃了晃,“表哥,你想什么呢?” 祝明业回过神,笑着说:“听说人烧了好几天,人正是虚弱的时候,可要让他好好养几天才行。” 顿了顿,祝明业再道:“既然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宿流峥,你就不要总过去看他。我会派人照顾着。” “谁心心念念了……胡扯!”林芷卉哼了一声,转身提裙小跑着离去。 祝明业脸上浮着的笑容散去。 没想到宿清焉居然没有死。 若让宿清焉知道长公主刚离开水竹县,他必然要追去,告诉长公主他的“死而复生”。 祝明业当然不希望宿清焉去找长公主,他只盼着这两个人再也不要相见! “一日三餐汤药进补皆要好好照顾着,别让他离开知州府。”祝明业吩咐手下,“让大夫给他的风寒药里加一些助眠的药材,让他多睡,睡足!” “是!”属下应声领命。 祝明业长长舒了口气。此等乡野村夫怎配得上于长公主身边相伴?只要一想到这样的乡野之辈和长公主朝夕相处,会亲吻长公主,甚至…… 祝明业脸色发寒。 简直是……气煞他也! 祝明业从不自诩君子,同时也非奸恶之辈。也只敢做这点小手脚将人拦住困在这里。若说因为嫉妒杀人这样的事情,却是绝对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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