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沉吟斯须,璀璨的眸子盯着他,仿佛早已看穿什么,“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没跟我比过别的。” “嗯?”他故作疑惑。 卜幼莹垂首,又收走他几子,这场棋局萧祁墨彻底落败。 “祁墨哥哥,你下棋的技艺很好,可演技也太差了。故意输得这么明显,亏我儿时竟未发现,还真以为是自己棋术高超。”她撅着唇,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装好。 被拆穿的萧祁墨也并不解释,只莞尔道:“输赢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但输了,却能让你开心,我觉得挺好。” 收捡棋子的手微顿,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禁浮上心底。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外袍,上面残留着几许浅淡的沉香味,每每闻到总能让人静下几分心来。 卜幼莹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复他。 说没有一丁点的感动,那自然不可能。棋盘上的输赢不过是一件极小的事,但这件小事,他却坚持了许久许久。 一如他的爱一样,从未变过。 而自己竟然从未发现,真不知是他太会隐藏,还是自己太过迟钝。 静默片刻,她缓缓抬眸,唇角扬起柔和的弧度。然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以往却选择逃避的问题—— “祁墨哥哥,你.是从何时开始喜欢我的?” 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萧祁墨怔愣了一瞬。 屋外庭院风声渐息,衬得屋内甚至能听清烛火噼啪的声音。他眼帘半垂,视线停留在空气里,似乎陷入了一些回忆。 同祁颂不一样,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动心的那一年、那一刻,仔细算算,竟有十三年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当初那个说要嫁给他的小女孩,如今真成了他的妻子,可她似乎,却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萧祁墨抬眸望着她,牵起唇角,轻声回应:“你五岁的时候。” “五岁?!”她惊讶道,“这么小,我恐怕还不记事呢吧。” “嗯,你确实不记得了。” 卜幼莹仍沉浸在惊讶中,没想到萧祁墨启蒙得这么早,连她自己都是大概十岁的时候才喜欢祁颂。 不过那时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觉得每次见到他就很开心,想一直见到他,一直同他一起玩耍。 祁颂则开窍得更晚,他十四岁时才对自己表白,她至今仍记得他当时满脸通红的模样。 如此一算的话,萧祁墨倒成了先来者。 她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眼神,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默了须臾,她干笑了两声:“下了几盘棋竟下出困意了,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回去歇息了吧?” 时辰不早是真,下出困意却是假。 萧祁墨回笑,配合着道了声好。 两人依旧是各回各的寝殿,卜幼莹虽然没太多的困意,但情绪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愤怒激动,因此躺了片刻后,便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 清晨的天刚蒙蒙亮,卜幼莹便起床去洗漱了。 虽然昨日与萧祁颂吵了架,但今日他要出发去镇压暴.动,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因此她还是要去送一送行的。 大队人马是清晨出行,所以今日她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后便匆匆赶往了皇宫西门。 不过依旧是去得迟了,队伍已经开始出发,她便只能站在城墙上,从领头的那一队人里找到萧祁颂的身影。 晨雾稀薄,刻着烫金萧字的黑色旌旗在队伍前方飘扬。 似乎是感知到她的目光,旌旗之下坐在最前方马背之上的人,也回头朝城墙上望了过去。 视线相汇,卜幼莹本想挥手示意,可一只手方抬起,顿了顿,又放了下去。 她心里到底是介意那句话的。 罢了,自己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够了,他应当知晓她心思。 希望日后归来时,他已经忘却昨日嫌隙。 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别,卜幼莹的眼眶在第一束金光照耀大地时,也随之染上了淡淡的嫣红。 殊不知在队伍的另一头,也同样有人红了眼睛。 冗长的队伍愈来愈远,恍如蚂蚁般的大小让她不禁伸长了脖子,翘首以望。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下了城墙。 卜幼莹昨日答应汤后要亲自操办春日宴,因此回到东宫后便迅速赶走离别情绪,埋头开始忙碌起来。 第一次操办这种大型宴会,要学习和准备的自然很多。更何况皇家宴会流程本就繁琐,加上邀请的都是上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高门世家,要注意的地方就更多了。 一上午下来,她忙得是焦头烂额、应接不暇,连萧祁墨约她共用午膳也拒绝了。 她没有进食的空闲时间,今日之内便得定好宴会所需的酒水食物,之后还要去与掌事商量客席位置的摆放,再后面还有节目单子以及宾客名册等着她确认。 一连要忙碌好几日才能结束,半点都马虎不得。 今日一直忙到入夜,听见肚子在咕噜叫唤,她才感觉到了几分饥饿,于是唤来春雪去为自己准备食物。 可等了半晌,敲门进来的人却不是春雪,而是端着食盘的萧祁墨。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都睡了呢。”毕竟她洗漱完已经是夜里亥时了。 萧祁墨将食盘放下,一边为她布菜服侍,一边回道:“你忙了一整日都没进食,我自然要过来亲自看着你吃。” 他没什么表情,但卜幼莹却隐约感觉,他似乎有一点生气。 于是她接过递来的玉箸,讪然笑笑:“我这不是忘记了嘛,要学习的事情太多了,我都忙昏头了。” 说罢,夹过一道菜喂进口中。 胃部接触了食物,仿佛唤醒了她的饥饿感,以至于他后面说的话她都无法回复,一口饭一口菜地接连喂进嘴里,毫无形象。 “再忙也得吃饭,为了一个宴会饿坏了自己身体,那是得不偿失。”萧祁墨在一旁嘱咐着。 她只能嗯嗯回应。 随后他便也不再言语,以免打扰了她吃饭,只安静看着她进食。 一炷香后,卜幼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吃完了?”他问。 “嗯,好饱。” 随后他起身,拉起她的手臂:“走吧,去散步消消食。” “啊?”她一脸不情愿,“我累了一整日,实在走不动了,就不消食了吧,我想去躺一会儿。” 萧祁墨蹲下身仰首对视,语重心长道:“刚吃完饭不能躺,万一你睡着了怎么办?明早起来你的胃会难受的。”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她仍旧不太情愿:“可是我真的累了嘛,那我坐一会儿,检查一下采购单子,这总可以了吧?” 见拗不过她,他只好摇头叹了声气,妥协道:“那好吧,我陪你坐会儿,免得你趴在桌上睡着了。” “……” 她尴尬地眨眨眼,方才的确有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的打算来着。 计划不通,她便只好当真拿来采购单子一一检查,只是…… 看着看着就犯困了。 脑袋点头似的一下接一下低垂,眼皮子也逐渐耷拉下去,困意翻江倒海般袭来,让她的意识争先恐后地逃离脑海。 最后一下实在没撑住,头倒了下去。 萧祁墨伸手稳稳接住,如上次一样。 他将她抱回床上,坐在床沿看了她许久,最终叹出一声气。 唉,明早肯定得不舒服了。 …… 如他所料,卜幼莹翌日早上醒来便觉得反胃想吐,可又吐不出来,吃东西也没胃口。 春雪送来太子特地吩咐的汤药,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中药见效没那么快,直到午时她依旧时不时想呕吐,之后午睡了一个半时辰才稍微好点。 这回算是长记性了,下次吃饱一定去散步消食! 午睡醒来后,她便继续忙于宴会之事,如昨日一样,一直忙到入夜才结束。 用完晚膳,为了避免再次重蹈覆辙,她决定去找萧祁墨一起去散步消食。 听宫人说他还在书房处理政务,她便径直找去了书房。 可敲门进去后,却见萧祁墨愣了一下,紧皱的眉间顿时舒展,下意识扯出一个笑容来掩盖方才的情绪。 故作平静地问道:“阿莹,你怎么过来了?” 卜幼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仍是回他:“昨日你不是说要散步吗?我刚用完晚膳,所以来找你一起散步消食。”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忙收好面前的纸张,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不对劲。 萧祁墨遇事一向淡定从容,从未像现在这般。 他朝她走过来,她却没动,双眼直视着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脸上的微笑僵滞一瞬,缓缓收敛。 半晌,他垂眸道:“阿莹,我不想瞒…… 这句开头成功让她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而后面的话更是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刻之前我刚收到南边的消息,说祁颂在镇压难民暴.动…… 他停顿的刹那,卜幼莹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也随之停止了。 顷刻,萧祁墨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被刺伤了。”
第39章 “什么?” 一刹那, 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烟消云散。 卜幼莹踉跄一步,身子差点倒下去,还好被萧祁墨及时接住, 搂进了怀里。 “你先别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的属下是用飞鸽传书传的信, 无法写得太详细, 也许伤势并不严重。” 为了让她稍微放心,萧祁墨便将南边的情况具体分析给她听:“据我所知, 这次暴.动的主力军都是难民, 即使伤人也没有太多力气和锋利的武器。再者, 祁颂好歹是习武之人,想必这次被刺伤也只是对难民掉以轻心罢了,该有的反应能力还是有的,定不会太严重。” “可那些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她浑身脱力, 只能紧攥着他的衣襟勉强站立, “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拼死一搏, 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呢, 万一他.” 她不敢再想下去。 烛影闪烁, 映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忽明忽暗, 细长的秀眉将皮肤皱出了沟壑, 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她慌乱无措,像一块浮木漂泊在海中央,只能将他的衣襟攥得更紧些,方能有一丝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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