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墨握住她双肩让她面对自己,神情严肃, 正色道:“阿莹,你现在必须相信我。坏结果是无止尽的, 思绪一旦往坏处想,那么之后只会一日比一日想得更严重。阿莹,凡事不可以只想坏的一面,难道你不希望他平安无事吗?” “我当然希望啊,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道,“你不能去否定自己好的想法。” 黝黑的瞳仁紧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神情从未如此坚定过,坚定到卜幼莹也不禁受到感染,内心略微安定了几分。 她知道,自己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又不能飞过去查看情况,现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完好归来。 “嗯!”想罢,她点点头,“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 见她终于安心了些,萧祁墨摸摸她的脸,接着说:“你放心,收到消息后我便立刻回信去问了,后日晚上便能得到答案。” “好,那你收到回信了告诉我。” “嗯,放心吧。”他漾起淡淡笑意。 脸颊旁的手掌温暖,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面庞。 在他的安抚下,卜幼莹心慌意乱的心情终于平静稍许,仰首静视须臾,上前一步环住了他的腰。 萧祁墨微怔。 下一瞬,便听她细声开口:“谢谢你告诉我,也谢谢你愿意做这些,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他懂她的意思。 她定是以为,自己对祁颂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早点死,更别说将他受伤的消息告诉她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浅淡一笑,语气平静:“我与祁颂如今的确针锋相对,但我们到底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做了二十载的亲兄弟,身体流淌的是一样的血脉,我自然不会希望他出事,所以,阿莹也不用谢谢我。” 话落,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摇了摇头:“要谢的,你本没有义务将他的事告知于我,可你既然说了,就代表你不想对我有所隐瞒,我自然要谢你的坦诚相对。” 其实她谢他的坦诚相对,原因并非全然如她所说,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愧疚。 毕竟,自己没有做到也对他同样坦诚。 萧祁墨闻言,只是笑着将她抱紧了些,俯首在她发顶轻吻,温声问道:“那我可不可以趁机提一个小要求?” 她抬头:“什么要求?” “若是今后同样的情况落在祁颂身上,你可不可以也感激他,没有对你隐瞒我的事情?” 卜幼莹歪了歪头,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见她面露疑惑,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认为我没有义务对你坦诚,所以才感激我,那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将我当作了外人,外人才没有义务对你坦诚。若将来祁颂也没有对你隐瞒我的事情,你会特地感激他吗?” 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角度,她不禁怔愣了下,松开环住他腰的手,仔细想了一想。 好像.的确不会特地感激祁颂。 她觉得祁颂对自己坦诚是应该的,相反,若是隐瞒她,自己才会生气。 看她心中已了然,萧祁墨接着说:“所以啊,我可不可以要求阿莹也同样如此对待祁颂?” 他俯身弯腰,与她面对面相视,唇角略带了一丝苦涩浅浅笑道:“我不想做阿莹心里的外人。” 说这句话时,他声音轻柔,语调婉转,眸中有几分委屈可又裹挟着希冀,期待地看着她,像极了. 在朝她撒娇。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间,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燥热顿时充斥在她两靥,心跳仿佛添了炭火的锅炉,吭哧吭哧加起速来。 她下意识吞咽一番,避开对方的眼神,讷讷回应:“你,你自然不是外人.” “所以,”他稍稍歪头,笑问:“阿莹这是答应了?” “.嗯。” 尾音落地的瞬间,柔软的唇也触了上来,很轻的一声“啵”,转瞬即逝。 他眯起笑眼:“那就这么说定了。” 卜幼莹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对他这些蜻蜓点水的亲吻毫不排斥,甚至已经开始习惯。 她眼眸微垂,唇边噙着淡淡笑意,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番后,卜幼莹自然也没了心情再去散步,她回到寝殿,拿出宴会事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多久便有了困意。 之后两日,虽然仍旧十分担心祁颂那边的情况,但她铭记萧祁墨所说,坚信他一定会没事,然后继续埋头于宴会之事。 两日的时间眼一闭一睁便过去了。 第三日晚,不等萧祁墨派人来通知她,她自己便着急找了过去。 雪白的信鸽在她进入书房的一炷香后才姗姗来迟,落在萧祁墨的手臂上,乖乖任他取下信笺。 他双指并拢将其展开,越看到下面眉间皱得越深。 卜幼莹见他脸色愈发严肃,心中不好的预感也随之愈发浓烈,急忙问道:“上面写了什么?是不是祁颂的伤势很严重?” 萧祁墨摇头,将纸条递给她自己看。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窄小的纸条上只够写不超过十个字,而那上面便写了八个字—— 伤势不明,人已失踪。 八个大字好似烙铁一般烫进她心底,不过顷刻,无数个不好的想法变着花样在脑中沸腾。 她感觉自己的心恍若坠进了谷底般,万念俱灰。 “这是何意?”她抬眸看向他,同他一样眉间紧蹙,“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失踪了?而且怎么会伤势不明呢?你的属下没有去大夫那里打探消息吗?” 等了两日的消息竟比两日前还要糟糕,她控制不住地情绪激动,再怎么自我安慰也无济于事。 萧祁墨似乎也未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脸色并不比她好到哪儿去,但仍是尽力安抚道:“我的属下既然从大夫口中打探不出消息,说明是祁颂特地吩咐了的,而且他不仅只吩咐了大夫,还吩咐了自己身边人闭紧口舌,那看来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否则哪还有力气和意识去吩咐这些。”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人又怎么会失踪呢? 此刻的她什么安慰的话都听不进去,她虽不懂权谋之事,可也知晓灾区本就混乱,加上这次暴.动又是因为朝廷处理不当才引起,这其中希望他死的人实在太多。 这让她如何不担心呢? 见劝慰无果,他便只好将话题转移到别处:“阿莹,你先冷静些,明日还要举办春日宴,母后甚是期待,你千万不能在此时掉了链子。” 卜幼莹一怔,倒是被提醒了。 明日便是春日宴了,自己准备了这么久,可不能现在就慌了神。 自己代表的不仅是皇家的脸面,更是卜家的脸面,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打起精神,面色如常地出席宴会。 想罢,她点点头:“嗯,我知道的,我一定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明日不会让人看出端倪来。” 见她听了进去,他便又继续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祁颂一向主见强,兴许这次失踪只是他的计划罢了。你也了解他,他不会是会任人宰割的人。” “但他也不是满腹心机的人。” 祁颂哪里斗得过别人,说不准就被谁算计,落入了别人罗织的圈套中。 卜幼莹低垂着头,眉间依旧深锁,丝毫不曾注意对面那人因她这句话,而脸色微变。 萧祁墨垂眸,不着痕迹地扯唇自嘲。 他一直自认为自己不输祁颂,论学识、论处事、论能力,自己都比他更胜一筹,可唯独有一点自己比不过他。 那就是天真。 他自觉这不算优点,在盘根错节的朝堂上,这甚至是缺点。可奈何卜幼莹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这便成了他唯一比不过祁颂的地方。 许是因为静默太久,卜幼莹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他身上。 见他眼帘微阖,脸上似有几分失意,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祁颂而伤害到了他,便忙解释道:“对不起啊,我只是习惯性喜欢往坏处想,所以才如此担心。若是你失踪不见,我也会同样紧张的。” 她在哄他。 虽然生硬,但他仍是抬眸扬了扬唇:“没关系,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我知道你没那么快忘记他。我说过了,我可以等。” 眼前的笑容有几丝勉强,她不是看不出来,可眼下这种情况,她实在没有心情再去谈别的,只能伸手与他拥抱,给予一丝安慰。 今夜卜幼莹一夜无眠。 一个二十岁身强体壮、武艺高强的大男人竟然会失踪,这让她实在不得不往坏处想。 在武力上,想让萧祁颂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基本不可能,那就只有智力了。 他定是中了那帮贪官污吏的圈套! 可他们也不至于胆子大到谋害当朝皇子吧? 她冥思苦想了一整夜,许是关心则乱,当所有的可能都想出来后,她心中竟偏向每一种可能。 也是想着想着,她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边已不知何时染上了青色。 眉心郁结浓重,卜幼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叹气,而后唤来春雪伺候自己洗漱更衣。 今日是宫里上下期待已久的春日宴,她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出席。 春雪将她略青的下眼圈遮了遮,又提醒她眉心舒展,准备好一切后便去与萧祁墨汇合,一同前往玉春园。 按照章程,帝后二人需最后才至。于是她便挽着萧祁墨的手,满面春风地一同出现在宾客面前。 交际往来这事儿他们二人谁也不擅长,因此卜幼莹按照春雪准备好的祝词,说完几句后便纷纷落座。 准备好的戏曲开始上场表演。 “大哥,姐姐。” 萧芸沐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走到卜幼莹面前瞧了一眼她身后的邢遇,欣喜道:“姐姐果然说话算数,谢谢姐姐。那阿芸现在可以把他带走吗?” 她这一说,卜幼莹才想起来她让邢遇教她骑射一事。 于是转身看向邢遇,解释道:“公主说她想让你教她骑射,一直让我带你进宫,如今你也来了,便去教一教她吧。” 闻言,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邢遇却蹙起了眉,冷冷吐出一句:“不去。” 话音刚落,在场两位女子惊讶地看着他,唯有萧祁墨依旧淡然,只瞥了他们三人一眼,而后默默举杯饮茶。 卜幼莹惊讶是因为从未听过他如此直白的拒绝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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