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顷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眸倏然睁得更大,左手不自觉扶住身旁的桌面,喃喃了一句“糟了”。 卜幼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仿佛有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正在超脱他的控制,且似乎…… 根本无法挽回。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搀扶住他的手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祁墨闭唇未言,低垂的眸中尽是一副黑云压城的架势,眉间的沟壑几乎要拧成峡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她急得不行:“是不是有其他人也被传染了?春日宴那么多人,肯定早有人被传染了对不对?” 对方坐了下来,闭眸捏了捏眉心,沉声道:“这两日,朝中陆陆续续有大臣请了病假,理由皆是风寒,未请病假的人里也有几个在咳嗽的,我还以为只是寻常的换季流感,并未在意,但你方才一说……” 这下不仅是他头顶一片阴霾了,卜幼莹也蓦地跌坐了下去,恍如被迎头痛击,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果然如她所料,传染病的速度极快,加之先前又举办了一场春日宴,人群聚集之地更利于它传播,这才两日,便已有部分朝臣被感染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现下还不确定是何传染病,便已然传染了这么多人,万一陛下也…… 她倏地转头,忙问道:“那陛下和皇后娘娘呢?他们可还好?” 闻言,萧祁墨叹了声气:“许是体质原因,父皇倒是依旧生龙活虎,只是母后近日也有些风寒之症,还不知是否也被传染了。” “你赶紧去派人问问,让母后查看自己身上有无血点。” “嗯,我这就去。” 他正要起身,卜幼莹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当时给那位贵女查看病情的是周御医,他上次说会去翻看医书,看看有无记载这些血点都是何疾病,你也派人去问问结果。” “嗯,好。”他应下,起身走到门口。 可手刚要抬起,忽听她又唤了声自己,于是转身:“怎么了?” 她起身走近,圆溜的杏眸里尽是对他的担忧:“要……日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我怕你也被传…… 话落,萧祁墨弯唇,沉重的眼底露出浅浅笑意。 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中,手掌摩挲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我每日都上朝,即使不来你这里也会被传染,你不要想那么多,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和父皇自会处理,你就好好待在东宫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 她默默听着,虽然知道只是安慰自己的话,可莫名就是安心了许多。 他一定会解决的吧? 从小到大,她和祁颂无论闯了什么祸,只要找他,他便都能解决。 因此在她心里,一直认为他在面对任何事情时都会不慌不乱,游刃有余的解决。 可卜幼莹不会想到,人总有例外的时候…… 午后,萧祁墨派去昭仁殿的人回禀消息,说是皇后的身上也发现了血点。 另外,周御医那边也回了话,整个御医院高度重视此事,正在顷全院之力,寻找此病的来源与相关资料。 在此之前,卜幼莹能做的只有等待。 在这种生死难测的情况下,她难免格外思念祁颂。 自那日宫中一别,这几日他便再没了消息。 她知道,那边盯着他的人很多,他不能送信出去,可眼下这种紧急关头,她自然想与他见上一面,万一…… 万一以后就见不到了呢? …… 而与此同时的南方灾区,却是一副与皇城截然不同的天气。 天空中阴雨绵绵,今日又下起了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再这样下去,水位又会上涨,恐怕还会引发第二次洪涝。 萧祁颂的脸同这天气一样,阴郁沉闷,看完水位后眉头便没松过,心情沉重地回了临时住所。 “殿下。” 卫戎仿佛等了许久,见他回来便急忙上前,小声耳语道:“皇城那边出事了。” 他蓦地侧首,想问什么却又止住了。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于是他与卫戎来到他们一贯谈话的地方——江水退去的堤坝之上。 自从发生洪灾后,这里便鲜有人来。 冰冷的堤坝下,是这次洪涝的罪魁祸首。现下江面平静,并无往日发怒时的模样。 不过绵绵雨丝落下,激起数不清的涟漪,自然也激着水位一日比一日高,不知它何时又将开始汹涌肆虐。 卫戎撑着油纸伞站在萧祁颂身旁,冷风呼啸着,卷起他们的衣袂翻飞。 即使周围空无一人,卫戎也依旧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眼线来报,说是皇城内突然出现一种状似风寒的传染病,目前还未统计出具体有多少人感染了此病,但能确定的是,卜小姐也被传染了。” “你说什么?”萧祁颂突地握住他臂膀,睁眼欲裂,“阿莹她如何了?” “殿下莫急,传染病一事还是卜小姐发现的,她发现得早,目前身体并无大碍,御医院也正在寻找解决办法,而且已知的被传染此病的人当中,并无人死亡,想来应当不会危及性命。” 事关卜幼莹,萧祁颂哪听得进去这些安抚和猜测,直接丢下一句“启程回上京城”,便转身要走。 卫戎急忙将他拦住:“殿下!此处情况不容乐观,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洪灾,我们怎可现在就回去?” “那你难道要我放着阿莹不管吗?!”他怒道。 “可是您回去了又有何用?” 此时此刻,卫戎也顾不得僭越不僭越了,直白开口:“您又不是御医,去了也治不好卜小姐的病。再者,您没有陛下的诏令私自回京,若是让太子发现,定要发难于您,到时候您自身都难保,还要害得太子妃担心。” 虽说他的话不无道理,可萧祁颂实在做不到把生病的阿莹丢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更何况这还是来势汹汹的传染病,生死未知。 于是握拳思虑半晌,他转身,眸底一如往常地坚定:“卫戎,你替我留在这里,所有事情你全权处理。” “殿……卫戎张了张口,仍想劝他。 却被他打断道:“我知道我回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不能让阿莹一个人面对病痛。” 说罢,不再容属下挽留半句,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冷风卷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走出伞下,逐渐消失在斜风细雨中,颀长的背影似乎一直以来都如此坚定。 他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即使会被萧祁墨发难,即使他去了也不能使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他知道,阿莹一定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的。 …… 夜里。 今晚依旧无月,好像连月亮都生怕被传染似的,接连躲了好几日。 卜幼莹正常地用膳、也正常地沐浴,除了头疼脑热外加咳嗽以外,身上并无任何疼痛,布有血点的地方也没什么感觉。 萧祁墨今日过来得迟,等她沐浴完出来,才看见他正坐在桌前,帮她吹着一碗热腾腾的风寒药。 “不是风寒也要继续喝药吗?”她撅了撅嘴,不大情愿地坐到他身旁。 他莞尔,将吹温的一勺递到她唇边,温声哄道:“御医说,虽然还不确定是何传染病,但这风寒药对人体有益,也无任何相冲,说不定喝了能缓解一下风寒症状。” 他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只能乖乖喝下。 不过今晚这药,似乎没有加蜂蜜。 “对了。”萧祁墨忽然想到什么,说:“我下午同父皇商量了此事,目前能确定的是,只有上京城发现了这种传染病的病例,不过现在已经散播开来,这两日出城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不确定其中有没有人已被传染,因此为了避免此病扩散得更广,我们决定……” 他放下药碗,双眸直视着她,缓缓吐字:“今夜封城。”
第47章 封城? 卜幼莹心里咯噔了一下。 若是封了城, 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开放,那岂不是祁颂回京也得延期? 看出她表情不对,萧祁墨出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她回过神, “没, 只是觉得, 现在封城不会引起民众恐慌吗?” 他点头嗯了一声, 继续拿起桌面上的药碗,喂她喝药。 而后淡然回她:“是会引起恐慌, 不过总比传染面积越来越大要好。把病情及时控制在上京城内, 至少能大幅减少被传染人数。” 他说得没错, 眼下是关键时期,当然是民众的安危更重要。 不过,她心里到底是十分思念祁颂的,也不知自己这次能不能安然度过病情, 若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如此想着, 便在犹豫片刻后, 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哥哥, 你.你近日可有祁颂的消息?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有些担心他。” 原以为萧祁墨听了这话会不高兴, 但没想到他只是略为惊讶的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倏地笑了出来。 “你不用紧张。”他放下见底的药碗,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抚:“放心,我不会生气。相反,我很高兴你愿意直接问我。” “啊?”她有些懵。 萧祁墨弯唇,不疾不徐地解释:“先前我同你说过, 我介意的只是你瞒我欺我,但你现在选择直接问我, 而不是背着我去打探他的消息,所以我很高兴。” 听完,卜幼莹也终于放下提起的心,冲他笑了笑。 她大概懂了。 萧祁墨想要的是作为她未来夫君的知情权,或许这种行为,能让他感觉到被重视吧。 虽然懂了,但却不大能理解,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他不生气就好。 想罢,她再次扬唇问道:“那.你有他消息吗?” “嗯。”他点点头,“午时我脸色不好便是因为他。” 卜幼莹微微一愣,立刻便想起来,白日里他过来时的确脸色阴沉,似乎心情不大好。 那时她急着说传染病一事,便忘了问他了。 没想到竟是因为祁颂。 于是赶忙问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南边的事情不顺利?” 话音刚落,萧祁墨忽地哂笑了声:“若是不顺利,我的脸色便不会不好了。他不仅顺利,而且非常的顺利,连我都头疼的那些官员也全被他解决了,赈灾款也顺利拨了下去,无一人贪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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