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停住脚,勾起的嘴角渐渐撇了下去,“那日敬先生与卓先生一同出现在相国寺?” 缓缓没发觉她的异常,没心眼地点头说是,“当时素妆阿姊与归小官人正走着,恰巧碰上卓先生问路。” 浮云卿镇镇慌乱的心神,又问:“那日,是哪一日?” 缓缓笑她忘性大,“真忘了?哎唷,就是你去二公主府喝得烂醉那日。你忘啦,次日醒来后,你还给我写了封信,尽数自个儿的丑态呢。” 解释罢,方后知后觉地发现,浮云卿与敬亭颐俩人,皆一脸凝重。 浮云卿摁下慌乱如麻的心思,强撑精神说好,“缓缓,改日再聚。” 言讫不等缓缓回应,便快步走出陈家话本坊,气冲冲地登上金车。 车夫窥见她变了脸色,不敢多问,只能勒紧缰绳,赶忙远离这处。 车内,敬亭颐觑着浮云卿阴沉的脸,不知要怎么解释,只叹这回大意。 万万没有料到荣缓缓会贸然前来,破坏他的计划。 浮云卿气恼地摘下帷帽,往敬亭颐怀里一扔。 她深吸口气,“我需要一个解释。” 她问,“卓先生不是说要去看亲戚么,怎么跑到相国寺与你会合了?你知道他没看亲戚,为甚不跟我说?瞒了这么多日,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 一连串的发问,每问一句,敬亭颐的心便沉一寸。
第54章 五十四:奖励 ◎讨个奖励。◎ 夏夜的风扑簌簌地刮着车窗, 荡起绫帘,刮来细微的灰尘,在浮云卿心头落了沙。 她挪挪身, 竭力将脊梁骨贴紧车背。坚硬的车背硌得皮肉生疼,像被一摞银夹子紧紧夹着。 质疑人的时候, 就算身心不舒服,也得造出一阵气势,免得落下风。 浮云卿将手里的帕绞得凌乱,睨着垂落的裙摆, 不愿分给敬亭颐一眼。 她低声道:“不是说好, 不会欺骗我么。骗人是丑陋小狗,你想做丑陋小狗吗?” 听及她嘟嘟囔囔, 敬亭颐便知此事并没有他料想中那般严重。 以他对浮云卿的了解,真正的气是悄无声息的,绝不会似眼下这般, 拿丑陋小狗试图威胁他。 笑声闷在心里, 敬亭颐故作肃重状,泄着声回:“此事,非臣有意隐瞒。臣心知瞒您不好,但这件事实在是难以启齿。” 浮云卿没好气地“哼”一声,“是难以启齿,还是根本没想好借口向我解释?” 敬亭颐说怎么会,“臣怎么会骗您呢。” 骗人这事嚜,要是自己不承认, 白的能说成黑的, 明的能说成暗的。谎言, 诓着诓着, 自己就信了。自己信,还怕别人不信? 叵奈浮云卿总在执着地问,敬亭颐无奈地叹气,出声解释道:“起初卓旸与亲戚约好,辰时二刻于汴河大街前,保康门瓦子西头的一家客店见面。卓旸及至客店,并未见到人。问了店家才知,前晚亲戚已经动身离开。亲戚传来的信,是假信。卓旸找不见人,便来相国寺寻臣。” 浮云卿蹙眉聚眼,“亲戚前晚已经离开,而卓旸收到的是假信,真这么凑巧?再说,这假信是亲戚写的,还是旁人写的?亲戚是被动离开,还是主动离开?” 计较过往的时候,头脑比任何时刻都清醒。浮云卿望着敬亭颐,迫不及待地想听他的回话。 哪知他听罢她这几句发问,又似方才那般,闷声沉默起来。 浮云卿虚空踹他一脚。知道他最爱洁,容不得袍上有半点污秽,可又咽不下这口气,便伸直脚踢了踢他的脚踝。 “说话。”她命令道。 敬亭颐眸色复杂,揣度地回话:“这件事很复杂,臣跟您说,倒会给您徒增一件烦心事。臣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罢。但臣的确并非有意欺瞒,卓旸与亲戚约见是真,没见到人是真,与臣一道出现在相国寺也是真。若您执意要问,那请给臣一些时间,让臣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再与您一一讲来。” “说,你说我听。你说出来,我会烦心。你若憋着不说,我更烦心。” 敬亭颐顺从地说声好,“亲戚是被动离开,约见前晚被刺客掳走,后刺客将其折磨而死。刺客伪造假信,派信使将信递给卓旸。前晚离开,次日约见不成,正是刺客的计谋。这便是臣掌握到的信息。至于刺客为甚要掳走亲戚,臣尚未查出。” 浮云卿听罢,倒松了口气。她还当是多大的事,原来只是刺客作祟。 她活了十几年,每年春夏秋冬,都会碰上大胆的刺客,提着长剑,来取她性命。所幸她天生好命,每每遇刺,护卫军都能及时赶到,将刺客抓捕。这些刺客也奇怪,明知刺杀不成,偏偏魔怔般地去做。蹲在诏狱里,不待大理寺审,便服毒自尽。 今年没来,又兴许已经来过,只不过她不知道。 浮云卿并未表现出一丝胆怯,反倒责怪地斥敬亭颐:“刺客的事还要瞒着我,真当我是不带脑子长这么大吗?” 敬亭颐窥她神色缓和几分,便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挪身坐近。 浮云卿轻俏地“哼”一声,提着裙摆坐过去,“这事暂且称作‘客店案’罢,你自己去查,不知何时才能查出真相。不如添我一个,咱们俩一起查。我可不是那娇滴滴不堪折的小娘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就是不眠不休,也要把案查得水落石出!” 敬亭颐犹豫道:“怕是不成。” 浮云卿正沉浸在做查案女官的幻想里,听及自己的提议被敬亭颐否决,急切回:“有什么不成?敬先生,你可千万不要小瞧我。” 言讫豪迈地捋起衣袖,手握拳,曲臂给敬亭颐展示着手臂练出的肌肉。 “我一直跟着卓先生练武呢,不是羸弱的白斩鸡,而是‘力能扛鼎’的怪力娘子。” 话落,又虚空打了几拳,给敬亭颐证明她说的怪力。 这几拳空有花架子,遇上刺客,不等她打出拳,长剑约莫就刺到了她的心肺。 花架子骗骗外行人就罢了,偏偏碰上敬亭颐这练过武的,大眼一睐,便知是吹嘘。 “您自然有进步。”敬亭颐折中回道,旋即开口解释:“四位亲戚的尸身皆已找到,死状凄惨,的确是受了许多折磨。要调查案件,需得找仵作验尸。调查清楚死因,才能总结出线索,抓捕刺客。” 浮云卿说真可恨,“刺客当真猖狂。四位百姓被折磨而死,我们要查,仅仅靠自个儿是不成事的。不如把这诉状上奉给开封府与大理寺罢,让这两司协理,查得也快些。” 敬亭颐原想将此事糊弄过去,哪知浮云卿还真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忙劝道:“死者是卓旸的远房亲戚,若真上奉,届时公主府会被牵扯进去。事情闹大,权力便不在咱们手上了。您信臣么,您若信,臣这几日就能把真相查出。” 浮云卿附和说倒是这理,想及卓旸,又问:“卓先生他还好么?虽是不亲近的亲戚,可人没了,他心里总归不好受。你看你,要是你早点跟我说,我就能及时地安慰他一番。” 敬亭颐扯起她的手,“臣知错。” 说罢,另一只手的食指弯曲,做了个跪倒的姿势。 “为表歉意,臣给您叩叩首。” 食指往下折半截,恍若一个懊恼的小人,跪地叩首,起身再拜。 小人恭敬地跪了三下,用雌懦的声音问着面前的公主,“小底知错,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底罢。” 公主憋着笑,佯装严肃回:“你这厮叩首真是没诚意,人家两条腿跪地,你偏偏是一条腿。” 话落,伸手掰出敬亭颐的中指,将他的食指和中指这两指握了握,“刚才的不算,重来。” 敬亭颐笑着说好,食指并中指,弯曲叩了三下。 小人求饶的声音更软更腻,“小底求您绕过。” 浮云卿仍旧不满意,“光叩首可不行。” 小人弯了弯腰,“好罢,小底要怎样取悦您?” 浮云卿沉吟半晌,忽地甩开二人相牵的手,又抬手将敬亭颐并着的两指掰开。 再抬眼细细一看,敬亭颐伸着食指和中指,不知所措地放到身前。 这两根手指像极了兔耳。 浮云卿将敬亭颐空闲的左手揿高,掰开他的两指,与右手一样放到身前。 敬亭颐任由浮云卿胡乱掰着自己的手,他伸出四根手指头,不明觉厉。 “这是作甚?” 浮云卿娇嗔地瞪他一眼,“多嘴。现在再向我叩叩首罢,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话音甫落,便见敬亭颐弯了弯四指,配上他一脸无辜的神情,当真像一只求饶的白兔。 仍觉不够。 浮云卿向前倾身,握着他的手腕,将其举到与前额同高。 “弯弯手。”她戏谑地命令道。 敬亭颐眨着眼,听话照做。 浮云卿忍俊不禁,勾起明媚的笑,“小白兔,看在你虔诚求饶的份上,这事就原谅你了。” 望见她一口白牙,敬亭颐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弯曲的手,在浮云卿眼中,竟是一双兔耳! 见浮云卿转身退后,敬亭颐倏地搂紧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捎。 “不许抱我。”浮云卿捶着他的胸口,埋怨道。 敬亭颐不依,用僝僽的眸看着浮云卿,“小底跪了好多次,难道不能讨个奖励么。” 身遭充盈着他的气息,是一坛烈酒,把她灌得五迷三道。 “也不是不行。”浮云卿眨眨明亮的眼眸,眸底那簇耀眼的光亮,似要把昏暗的苍穹给搽明。 她摁着敬亭颐的胸膛,羞赧地仰头阖目,慢慢朝敬亭颐凑近。 然而—— “嘎吱——” 车夫勒紧缰绳,辘辘马车猛然止住。 车夫扭扭僵硬的脖颈,急切地朝车内喊声:“公主,回到府囖,您准备下车罢!” 往常他说完这声,下刻便会掀开车帘,掇来踮脚杌子,搀扶浮云卿下车。而今晚却难得没掀,不是忘了,而是人有三急,实在着急,连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不敢废。 憋一路,如今终于捱到家,当即拽着裤腰直奔茅厕。他自己也觉此事污秽,不愿污了浮云卿的耳,一路憋着气没敢说。 再说,这不还有驸马在嚜。 公主驸马同乘金车,下车时,杌子便派不上用场。 车夫想,驸马定会架起公主的腰,稳稳地把她抱下来。 府门口等候的婆子女使也这么想。她们耐心地等敬亭颐掀帘,一把将公主抱起,在她们揶揄的眼光中,揉揉公主的发顶,说声辛苦。 往常如此,今晚也当如此。 然而等了半会儿,车帘仍旧平静地垂在车厢前。 禅婆子急躁地皱起吊梢眉,朝退鱼吩咐道:“你去挑开车帘,看看那俩人是不是睡着了。” 退鱼福身说是,走到金车前,刚拽住车帘,还未用力掀,便察觉出有一股力道在与她做对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3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