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止了血,程枭又凑近吹了吹伤口,拿过纱布给她一圈一圈缠好,布满茧子的手小心地打好一个精致的结扣,一切处理妥当后,他浑身的肌肉这才放松了下来。 易鸣鸢深吸两口气,眼前的黑斑渐渐增多,这是昏厥前的征兆,她转头问不远处的珠古帖娜:“那支箭在哪里?” 珠古帖娜寻了一圈,找到后捡起地上的箭矢,动作迅速地交到她手中。 易鸣鸢虚弱地交代道:“请逐旭讷军中的巫医来一趟,多谢。” “阿鸢?”程枭接过箭矢一看,箭头上涂着一层白色的黏液,看上去诡异非常,他顿时明白过来,是厄蒙脱在上面抹了毒药! 他神色骤变,易鸣鸢受箭伤的事实已经让他自责万分,谁料厄蒙脱今晚来袭,竟还特意在箭头上淬毒,他一时之间又心疼又懊悔,早知漠北如此凶险,他就不该把人带回来。 是他太过狂妄自大,以为能将她庇佑在羽翼之下,却屡屡让她受到伤害。 易鸣鸢窝在他怀里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倦意,见他神色悔恨交加,抬眸道:“我学医三年,虽只精通一针,但中原的药总是认了个遍的,那毒药的功效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今日一箭倒解了我心中疑虑,原来这是草原上的毒。说起来,我教厄蒙脱围魏救赵,他也算是报答我了,你不必自责。” 箭头上的毒药并不能使人一击毙命,因此伤口上没有黑血流出,药物内服和外用效果有一定的差别,易鸣鸢吃过的那种只会让人眩晕不止,终日困倦,而这种跟金疮药类似,更侧重手脚发软。 万物相生相克,毒物附近定有解药,既然知晓此毒出自漠北,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巫医赶来的时候, 易鸣鸢已经快要睡着了。 她垂着一只手躺在程枭怀里,乍一看就像重伤在身,命不久矣的样子。 逐旭讷带着人匆匆赶来, 被吓得差点跌倒, 站起后抖着手去探她的呼吸, 被程枭一巴掌拍开, “别添乱。” 易鸣鸢朝他笑笑,解释道:“中毒了, 头晕。” 巫医拿过箭头和金疮药研究起来, 本就沟壑遍布的脸越皱越紧, 过了一会后深深叹气道:“是瑞香狼毒。” 瑞香狼草是生长于高原草坡中的植物,通常成片生长,花苞为紫红色,远远望去如同燎原的火海, 闻起来带有独特的香味, 等到开出白色的花时, 就是毒性最烈的阶段, 倘若在这个时候采下, 制成粉末或浆液, 半两下去即可夺人性命。 用量少的情况下, 可以达到使人手脚发软,全身无力,头晕目眩的效果。 黎妍也被叫到了此处,听到这里后诧异道:“这跟我知道的怎么不一样?” 毕竟中毒之事有自己的一份原因,现在已经知道先前的一切都是误会, 她也和父亲重新团聚,心里对易鸣鸢便只剩下愧疚和感激, 再无任何恨意了。 当初左秋奕告诉她,眩晕后的第二个阶段就是痴傻疯癫,接着慢慢走向死亡,她担心巫医判断有误耽误易鸣鸢的病情,尽可能仔细地再回想了一遍。 “不对,”黎妍一下子转过弯来,如果皇帝同样给两位上阵杀敌的将军下毒,等他们疯癫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会察觉到蹊跷,但是只有昏迷的话,便可以托言是伤势过重,不治身亡,任谁也查不出来,所以,“是左秋奕骗了我。” 易鸣鸢眼皮半阖,头开始一点一点,大脑缓慢转动,是啊,终日昏厥的人怎么可能发疯?哪有时间发疯? 左秋奕夸大歪曲了瑞香狼毒的药效,在黎妍面前吊了一根“看到易鸣鸢惨状”的萝卜,既能保证悄无声息地杀光所有易家人,又能把一切有可能出现的损失降到最小。 他不想让黎妍出手直接用刀砍死自己,因为和亲公主一年内暴毙而亡的话,他们又要重新送一个公主过来,这次有她挡着,下次呢? 是皇后的女儿还是淑妃的女儿?亦或是其他宗室女? 左秋奕算得好准,要不是和程枭有早年相识的情分在,她恐怕真要在睡梦中殒命了。 程枭从始至终眉头就没有松过,巫医确定了毒物的品种后,他当即问道:“有解药吗?” 他当下只关心有没有办法能救人,其他的管不了这么多了。 巫医沉吟片刻,攥着瓷瓶和箭矢的手紧了又紧,复而答道:“有,哪里有毒药哪里就有解药,但瑞香狼草分为两种。” 山脉分隔下,两种狼草的颜色不同,药效也不同,匈奴东部的狼草花期时的花苞是淡粉色的,没有毒性。 而制毒药所需的另一种,要跨过山脉,去往西北。 易鸣鸢时不时闭一下眼睛,听到这里苦笑着说:“看来这下真的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了。” 西北终年下雪,几乎看不见草坡,更何况那是优犁的领土,他们又如何能够安然前去? “阿鸢,别睡。”程枭捏着她的手指试图让人振作一点,现在还不到丧气的时候,只要还有救命的方法,无论刀山火海,他都要去试一试。 逐旭讷抱着脑袋蹲下,哀嚎道:“西北雪山,那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人能待的!” 他曾经只在两座雪山脚下徘徊过十天,但当时的经历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珠古帖娜揉了下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低头道:“你不是太阳吗,怕了?” 逐旭讷的名字在匈奴语中的意思是高悬的日,一直以来他都自诩勇敢,天不怕地不怕,被心仪的人一激,他马上跳了起来,“谁怕了,永恒的阳光一定能消融西北山脉的积雪,就算是优犁打过来,我逐旭讷都不会退缩一步!” 易鸣鸢昏昏欲睡,勉力和程枭对视一眼,扯着他的领口让他附耳过来,用尽最后的意识对他说了一句话,随后便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 “到底还有多久能醒?都已经两天两夜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忽远忽近。 易鸣鸢挥退所有的黑暗,总算从梦里挣扎出来。 她依旧是先环顾了一圈四周的寝殿,没有华美的玉器摆件,瓷器壁挂,绒绒的毛饰和床边的松石玛瑙尽显温馨,屋内兽毯遍布,几个炭盆把这里维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即使光脚踩下去也是暖暖的,一点也不冻脚,仿佛已经是春风拂面的季节。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恐怕比宫里贵妃娘娘所住的寝宫还要舒适。 几乎是瞬间,易鸣鸢就知道自己被妥善安置在了右贤王庭,但所有人都不在自己身边,她试探着往外叫了一声,“有人吗?” “嘭!” 程枭端着一个碗踹开了房门,易鸣鸢看着他快步走近,把洒出来一点的汤碗放到边上,立刻给了她一个带着满身寒意的拥抱。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身上沾着的雪屑轻轻掉下来,有一两枚落在她的睫毛上,化成晶莹的泪珠,大概是因为箭头上的淬的毒药更浓,相比起之前而言,这次她可以说是一睡不起,躺在床上的模样安然得像一具长眠的尸首,他哑声道:“你睡了整整两天。” 易鸣鸢拂去他肩头的雪,轻声说兴许是因为连轴转太累了,路上没有休息好,加上箭伤在身,让他不要太过忧心。 “我一定给你找到解药,”半晌,程枭收回紧紧抱着她的手臂,拿起桌上的羊肉汤一勺一勺喂她,“扎那颜也答应过来看看了。” 昏迷之前,易鸣鸢想起他说过扎那颜做的膏脂其中有一味也是取自终年不化的雪山,或许她会对如何寻找解药会有点头绪,正好逐旭讷也在这里,大家一起在右贤王庭过个年节,热闹热闹。 “这是什么,有点当归的味道,像药。”易鸣鸢喝了一半,被程枭看到没有穿袜子,直接踩在地上的脚,心虚地蜷了蜷脚趾,退回床上套好鞋袜再坐回桌前。 程枭扫过她薄薄的一层衣裳,想了想还是把人塞回被子里,包得密不透风,重新端碗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羊肉当归汤,补身体的,多喝点,喝完。” 今年初雪下得太早了,往年这汤都是初雪刚下的第二天喝的,冬日里草木凋零,昼短夜长,刚入冬时最需进补。 路上炖汤不便,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前天大清早就嘱咐厨子熬汤,只是没想到羊棒骨和药材熬出来的汤底滚了三四遍,喝汤的人直到今天才清醒过来。 汤碗表面浮着一层淡金色的油花,汤汁清亮鲜甜,羊肉酥烂软嫩,易鸣鸢手忙脚乱地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珠,手臂上的豁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心却被填得饱涨,感觉凌冽的寒冬都没有那么冷了。 又吃了点馕饼后,易鸣鸢在寝殿里闲不住,央着程枭带她出去转转。 她刚刚饭饱,说话时带着餍足的尾音,蹦蹦跳跳地左右张望,东摸一下西捏一下,丝毫不愿意错过一丝细节,显然对这个地方满意极了,“我都不知道原来右贤王庭这般大呢,还有卧房,宫里娘娘怕是都没有住过如此宽敞的。” 程枭悄悄勾唇笑了一下,北境人少地广,只要木材石料充足,地方自然能建多大就建多大,上一任右贤王穷奢极欲,王庭里连假山石和凉亭都有,他想着易鸣鸢可能喜欢这样中原的建筑,便把他们全都留下,只重修了寝殿。 在所有首领的寝殿中,只有他的最敞阔,足够两个人在地上滚十个来回。 当然,这一点小私心他暂时是不会告诉易鸣鸢的。 沉浸在新奇感中的人浑然不知程枭的计划,抖掉身上的雪粒小跑回他身边,惊喜道:“还有凉亭水榭,好漂亮。” 冬日里水都冻了起来,但依稀可以猜出开春时活水涌进来时的美景,她伸出右手,指着前方的一块空地规划着:“这里种一些花,这里呢,可以种一些菜,种不活不要紧,我们运点沙子玩也行。” 程枭摘掉她头顶的雪,抬手帮她拢好披风,“先把身子养好,拔除毒后随你怎么玩,扎那颜来之前,每日出门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你不如直接把我锁起来算了,哪有你这样的!”易鸣鸢还没逛够呢,直接失去了一半的自由,整个人都不好了,连连抗议。 程枭挑眉,“真要锁?我那里确实有铁链子。” 与在厄蒙脱面前运筹帷幄的样子全然不一样,易鸣鸢此时举着一根手指试图打动对面的男人,可怜兮兮地说:“一个时辰吧,半个时辰太少了,连池塘都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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