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留意那小厮的长相?”赵昱听到了关键处。 “都说没有看清,应当是那小厮故意低着头。”子舒回,又道:“广阳王在宫里闹起来了,要找侯爷偿命,陛下让侯爷进宫去呢。” 赵昱朝李蘅望了望,抿了抿唇,朝她说了一声:“我先去宫里。” “我陪你去吧。”李蘅说着欲下床。 这件事情,毕竟是因她而起,她自然不该置身事外。 “不用,我去便可,你休息吧。”赵昱摆手制止了她。 “我还是去吧。”李蘅挑开床幔。 子舒见状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李蘅下了床:“此事因我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叫你去替我顶着。” “即是夫妇,分什么彼此?”赵昱抬步往外走:“此事我会妥善处置,你就不必去了。” 他说着便出门去了。 李蘅看着他出去了,便又坐回了床上。 既然赵昱执意要自己一个人去,也罢,她就先不去了,等看看事情后续如何吧。 * 大庆殿,元宸帝坐于上首,正捏着酒中小酌。下方,百官同家眷皆已散去,只余下几个宫女,在筵席这种穿梭,无声的收拾着小几上的残羹剩菜。 广阳王沈仁甫跪在殿下,一脸悲痛。 “陛下。”赵昱进殿,拱手行礼。 他与元宸帝交情不一般,是以他见元宸帝,不用行跪拜大礼,只要拱手便可。 “承晢来了。”元宸帝放下了酒盅,细长的眉眼咪出几分笑意,微醺地看着赵昱。 “武安侯,还我儿命来!”广阳王沈仁甫听到赵昱的声音,一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向赵昱,就要动手。 “大胆广阳王,陛下面前也敢放肆!”德公公站在元宸帝身后,连忙尖声喝了一声。 沈仁甫闻声停住了动作,转身跪了回去:“陛下,臣求陛下为臣做主,臣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还被武安侯害死了。 臣知道,武安侯与陛下素有交情,但国有国法,臣恳请陛下秉公执法,不要包庇武安侯!” 沈仁甫也是武将出身,性子急躁暴烈,尚未确定事实,便怕元宸帝包庇赵昱。 元宸帝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眼底闪过点点戾气:“沈爱卿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朕会不公正?” 他重重的放下了手里的酒盅。 他素来是有些喜怒无常的,这会儿一翻脸,沈仁甫顿时吃了一惊。 他连忙解释:“臣绝无此意,臣只是痛失幼子,心中悲痛,才会口不择言,求陛下恕罪……” 他说着连连磕头赔罪。 元宸帝面上神情阴翳,抿了一口酒,缓缓道:“承晢,你来说,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进大庆殿来赴宴?” 他的眼神落在赵昱的脸上。 赵昱面无表情,微微垂眸,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末了,他道:“因为沈莫德对内子图谋不轨,臣才派人将他送往刑部大牢,只待刑部审判惩戒。臣没有害沈莫德的动机。” “满口胡言,我那幼子是有些不成器,但他哪有那个胆子,在宫中绑人?武安侯要撒谎,也得先编个像样的话来说。”沈仁甫根本不信赵昱所言。 赵昱并不理会他,只朝着元宸帝道:“请陛下明察。” 元宸帝顿了片刻,忽然笑了:“承晢,你不是同李蘅和离了吗?这怎么又护上李蘅了?” 一旁的沈仁甫听到元宸帝问这样的话,心里直骂“昏君”,现在,是他小儿子的命丢了。元宸帝不仅不着急,也不询问赵昱,反而在这里闲话家常起来了! “回禀陛下。”赵昱一板一眼地道:“臣上回说过了,没有将签好的和离书过京兆府造册,便不算和离。” “哦。”元宸帝点了点头,瞥见了一旁跪着的沈仁甫,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开口道:“沈爱卿,朕早就说了,承晢不可能害死你儿子。 你看,承晢现在都解释了吧?他只是抓了你儿子,并没有动杀心。杀你儿子的,应该另有其人。”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沈仁甫摇头,恨恨地看了赵昱一眼:“一定是有人蓄意讨好武安侯,才会对我儿子下手。” “这是杀人,不是旁的事。”赵昱瞥了他一眼:“广阳王想必也知道我的性子,用杀人来讨好我,他的命是不想要了?” 他神色凛然,一身正气。 广阳王回头看他,一时竟叫他气势镇得不敢说话。他愣了片刻才道:“我不管,左右我小儿子死了,这件事情和武安侯脱不开关系。” 他刚才是被悲痛和仇恨冲昏的脑袋,才会觉得这件事情是赵昱做的。 赵昱说了这么一通,他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可能真的和赵昱没有关系,赵昱为人刚直不阿,可谓天下皆知。但即使知道不是赵昱,他也还是要攀咬赵昱。 一来,确实是赵昱抓住了沈莫德,才导致沈莫德被杀了。 二来,赵昱聪慧敏捷,什么样的事情到他手里都能很快办妥,只要赖着赵昱,赵昱一定能很快查出真正的凶手。 果然,上首的元宸帝开口了:“此事,确实和承晢有关。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由承晢来查,尽快查出凶手吧。” 广阳王看向赵昱。 赵昱垂首应下:“臣遵旨。” 出宫之后,他策马回了武安侯府。 下马进门之后,他并未直接回清尘院,而是去了赵月茜的院子。 为了照顾赵月茜,韩氏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赵月茜这边。 已经将近亥时正刻,时辰不早了。 韩氏早早的照料赵月茜用了晚饭,母女二人一个侧身躺着,一个坐在床边,比着花样子,给赵月茜绣婚服。 “娘。”赵昱进了屋子。 “承晢回来了。”韩氏见到儿子,面露笑意:“茜茜,还不快和你二哥打招呼?” 她一直努力想让赵昱和赵月茜和好。 但赵月茜满心怨气,怎么可能如她所愿,掀了掀眼皮看了赵昱一眼,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二哥。” 赵昱也不曾理会她,只看向韩氏。 韩氏被他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心里不由得发慌,勉强露出笑意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这里来了?” 这个时辰,赵昱还找到了这儿,又是这样一副神色,只怕是没什么好事。 她心中有些紧张。 “祭祀之前,娘去给兴国公府出的主意,让兴国公府对付李蘅了?”赵昱神色肃然,淡淡出言询问。 他并没有疾言厉色,可态度极为生疏,仿佛询问的不是他自己的母亲,而是堂下的犯人。 韩氏听他问这个,心里顿时一跳,强自镇定道:“那时候李蘅都离开咱们家了,我还管她做什么?林婳一直对你有意,兴国公府对李蘅动手,也是为了成全林婳,我凑那个热闹做什么。” 她怕赵昱怪罪,干脆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不承认她做过此事。 “我的人已经查到证据了。”赵昱淡漠道:“娘若是还想好生给小妹主持婚礼,便实话说了。” 此刻的他,完全不近人情,六亲不认。 韩氏不由睁大了眼睛看他:“承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惧怕。尽管她一直不想承认,但每每赵昱露出这样的神色时,确实会害怕自己的这个儿子。 赵昱太无情了。 赵月茜听到赵昱的话,也不由朝他看过去,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 二哥简直不像人,对自己的娘也这样冷冰冰的,没人性! 等她出嫁了,就再也不理二哥了。 “娘明白我的意思。”赵昱回她。 韩氏咽了咽口水:“好吧,我承认我是和姚氏说过,如果能想办法阻一阻李蘅,让林婳跟你去祭祀,到时候成亲就水到渠成了。 但是我并没有让姚氏那样害她,我更没有想要李蘅的命。而且经过这件事情,我也想明白了,兴国公府那一群人绝非善类,所以我后来都没有劝过你娶林婳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通情达理了。她是出了主意,但是并没有叫他们害李蘅,李蘅掉下山崖,跟她更是没有半分关系。 赵昱不能将这个账算在她头上吧? 赵月茜忍不住帮着韩氏说话:“兴国公府要做什么,娘又阻止不了,那件事情和娘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她们母女向来感情好,自然偏袒彼此。 赵昱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韩氏。 韩氏心里没底,忍不住道:“承晢,李蘅掉下山崖那件事,我也胆战心惊的。但你说,这总不能怪我吧?” 她怎么看赵昱有点不对劲? 之前,赵昱再如何,对她也还是有几分敬重的。有些事情,她做的不好,赵昱也只是说上几句,并不会如何。 可今日,赵昱与往常大不相同,眼神沉翳翳的,像酝酿着一场大暴雨一般。 她心里实在没底。 “娘身为长辈,不慈不公,又生害人之心,实在不配被称为‘长辈’。”赵昱语气毫无情绪,只是陈述着事实。 韩氏听他这样说,气得连喘了两口气:“赵昱,你什么意思?听你言语里说的,难不成你还要惩戒我?” 她生气了。赵昱这话说的太难听了,什么“她不配”?她怎么不配了? 世人讲究孝道,天底下有几个人会像赵昱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的? “做错了事情,就该受惩戒。”赵昱缓缓道。 韩氏不敢置信,愣了愣道:“赵昱,我是你娘。 纵使我做错了事情,你也不该多说什么。这天底下,哪里有做儿子的惩戒娘的?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赵昱莫非是被什么邪祟上身了不成,李蘅掉下山崖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赵昱现在来和她这个做娘的兴师问罪? “就是。”赵月茜跟着附和:“二哥你这样对娘,就是大不孝。 你不是最守规矩,最讲礼数了吗?这样对自己的娘,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她看二哥是疯了,居然还想惩戒娘?反了天了! 赵昱望着韩氏,不紧不慢道:“娘主持完小妹的婚事,便可交出公中信印和库房钥匙,安心在玉堂院颐养天年了。” 韩氏闻言一愣,紧接着有些激动起来:“赵昱,你是……你难道?你要拿了我的掌家之权,将我软禁在玉堂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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