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扬眉,随意点头,抓紧说:“拿出来卖的,多半是贫家女,能有几个好的?大人啊,你安心做官,将来娇妻美妾……” “你胡说什么!” 他常这样虚张声势,周松不慌不忙。他也听见了外边的动静,一回头,瞧见殷捕快蹲在桂树下嘻笑,尴尬道:“正要去找你呢,你和那位就住后边。我叫人把侧门锁了,只留一个门,夜里闩上,没人打扰。这是大人的意思,那张屠户家里,不合适。” “大人,她家也瞧不起女娃吗?” 周松抢着答了:“哪家不是呀?饭菜已经好了,殷姑娘,你还不去……” 殷若收了笑,正经道:“我来找大人回话,大人,林捕头丢了东西,十分着急,一刻也静不下来。他在城里没产业,因此将身家都带在身上,全让人……拿了。我跟着他找了几圈,打听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在附近转悠,可惜面生没人认识,夜里恐怕要加强巡逻,想请示一下大人。” “你们几个新人先安顿好,这事交给别人去,叫林捕头亲自领队,正好他睡不着,那就专心抓贼。” “是。” “今晚好生歇着,明儿有要紧的事要办。”周青云挽了袖子,接着说,“人命官司。走,一块去饭堂,路上再说。”
第25章 “方老娘的院子,让我想起了那宗灭门案。” 殷若和周松同时停步,抬头看他。 周青云耸耸鼻子,闻着肉味,催道:“你们听着就行了,接着走,不要耽误吃饭。” “大人在说什么好事?” 后边的冯康快步凑上来,周青云回头看他一眼,笑眯眯地说:“是好事,蜜汁烤肉你吃不吃?” “吃!” 殷若回头看他一眼。 周青云接着说:“石墩巷那把火,烧死七个,再处决一个,共八条人命。” 这个烤肉…… 冯康自觉放慢了步子,不远不近地跟。 进了饭堂,殷若手脚快,占了最角落那一桌,把北面的长凳掀下来摆好,说:“大人请坐,我去盛饭。” 周松乐得如此,把另外三面的凳也取下来摆好。 周青云坐下,慢悠悠地倒茶水喝,等到殷若端着一对大碗过来,才放下杯子。 冯康没让殷若帮忙,抱着碗筷过来,坐到他对面。周青云在左边的桌面上一点,和和气气地说:“你坐过来些,我怕你听不清故事。” 冯康换过来,殷若打好第二轮饭,落座,见对面的大人看着自己,眨眨眼,很无辜地说:“我肚子饿得快,吃得稍微多了一点。” 周青云和周松各一碗,她给自己取的是两碗,都是大海碗,第一碗下面是面,上边是菜,堆成了尖。照规矩,菜是有定数的,因此第二碗只有面和汤。 确实只多了“一点”,难怪随身带着馒头和饼子。 周青云点点碗沿,忍着笑说:“我一说那恶心事,就吃不下肉。” 殷若抢着说:“我不要紧,我替大人分忧。” 她几筷子就消去了面前的碗尖,听他说完,伸手把碗筷拖过去,把他碗里的肉块全拣出来,只留下笋块和萝卜丝。 “有劳。” 有外人在,殷若不好笑出声,努力憋着,大口夹菜吃。 “那嫌犯小柔一家,一直住在石墩巷里,死者七人却是刚从外地迁来,不知那时石墩巷的院子值不值钱,这里边……” 冯康实在忍不住了,提醒道:“大人,本地没有石墩巷。” 同桌三人一齐看向他,他缩着脖子认错:“怪我怪我,不该插嘴,大人,请接着说。” “那簿子上说小柔姑娘为人泼辣,受不住他家喧哗,又有枣树之争,两家每日隔着墙吵。那边恶毒,骂了些断子绝孙的话。你们看,就为这杀人,是不是很荒谬?” 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人,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 周松和冯康都没听明白这荒谬到底是说的哪。殷若抢着答:“小柔姑娘怎么会泼辣呢?” “正是这个理!” 周松差点把饭喷出来,冯康回过味来了,垂头闷笑,旁边那一桌的几人端着碗围过来听戏。 殷若一本正经瞎说:“叫小柔的姑娘,性子都特别好,爱对人笑,对家人和外人都和气。我行走江湖,见的小柔很多,她们都这样!” 大伙一齐笑。 周青云也笑,隔了一会才敲敲桌子继续揭底:“‘凡生前被火烧死者,其尸口鼻内有烟灰,两手脚皆拳缩’ 《洗冤集录》,受那时候的技术局限,不是百分百准确。正确的要检查到气管。拳不是错字,以前就是拳缩,卷缩的意思。 。验者要写明,我查看了一下卷宗,这七份验状,虽说都有些口鼻烟灰,但只有三个写了手脚有拳缩。” 周松扬起脸,张着鼻孔急喘了几下。殷若补上:“鼻孔两个洞,就是先死了再碰上烟熏火燎,也会沾到烟灰。行凶者将尸首的嘴撬开,塞些纸张、木塞之类的东西暂且支在那,等火烧尽了,口里也能沾到。因此单以这个论,怕是做不得数。” “正是!”周青云接着说,“这一家七口,长者不过四十七,幼者九岁。九岁的男孩,能当半个大人使。这么多人,被人锁在屋里,不可能不想办法,哪能个个平躺受死?” 殷若马上答:“就是,别说撞门了,一齐发力,墙都能推倒。” 冯康干巴巴地提醒:“那里建得结实,听说屋里东西坏得厉害,怕是想尽了办法也没出得来。” 冯甲跟上:“是啊,那时我们也去了,七具尸首,烧得黢黑,横七竖八的,并没有躺在一起。” “就是这样才可疑,既是一家人,就算偏心,总有一个是真心关切的。妻子关切丈夫,男儿大丈夫要护妻女,母亲心疼孩子,明知没得指望,也会舍命去救,总不能形同陌路,各自赴死吧?” 冯甲马上改口:“我没进去,这是我听说来的,可能记错了。” 冯康也劝:“大人,这事早已了结,那死者和嫌犯都埋下去好几年了,此时再翻出来,不好办呐。大人别急,先听我说完。要是真凶无疑,平白浪费工夫,要不是她,让百姓知道杀人恶魔逍遥法外,只会恐慌。如今城中太平,此举得不偿失。” 殷若拍桌子,周青云厉声喝道:“胡说!明知可疑,却置之不理,如此糊弄,对逝者和冤死的人,都是不尊重。就算她是真凶,也该将案情理得明明白白,将前因后果张榜申明,最好能刻在碑上,好叫后来人引以为戒,少生口舌。倘若不是,她含冤而死,官府愧对她,更应该替她翻案,还她清白,告慰逝者在天之灵。” 冯康被镇住,连连点头应是。饭堂里剩余人等都围拢了,在殷若的带头下,一齐叫好! 周松回神,想起前话,知道周青云特意捡了这个案子,是看中这死的人数。要是真能查明这样的大案,定能轰动朝野,到时周青云就成了周青天,升官指日可待。 “大人说的有理,这么大的事,是该好生捋捋。大人,这仵作成日不见人影,有些可疑。新到的两具尸首,虽说死因明了,可朝廷有规定:只要非理 非正常死亡 ,必要复检。他却说不必,说是回回请不来臬司衙门 按察司,省级检察院兼最高法兼公安厅。 的上官,这里的命案,初检复检都是他。” 周青云点头,冯康抓紧将功补过,言简意赅道:“他不是本地人,是上边派下来的,有十几年啦。在城东陶土巷置办了几间房,和妻女住那一块。” 老陈头见他之后没人说话,忍不住插一嘴:“他在外边还置了一处,养了个女人,有一个六七岁的儿子。” 大伙都看向他,他有些不自在。 周青云笑道:“别小看这些事,凡大事,都是小事凑出来的。我们有这么多人,还都是心细如发、机智勇猛的,没什么事不能办。趁这会人多,我就便再说几件事,请诸位一同协作,尽早办好。等上边来人,看到此处井然有序、欣欣向荣,将来才不会小看我们。铜狮铜狮,将来必定壮如雄狮。” 他抬手制止,不叫他们跟着吼号子,先叫住一直闲不下来的张小牛:“小牛,你先过来听令。打明儿起,你手头上要添一件大事:你将这些灶台分一分,牢里的兄弟把女犯们赶出来,叫她们来煮牢饭。小牛分配好粮蔬,盯着她们干活。哼,犯了错,怎么好白白吃闲饭?” 罗大助先是笑,接着说:“大人,贸然把犯人放出来,恐怕要生事端。” “怎么?你连几个女人都看不住?” “看得住,看得住。” 丁三儿捏着鼻子说:“大人,她们身上脏臭,不好。” “那就洗净了再来。小牛,这事也由你安排,到你们那院里腾出一间房,一个个查验过,干净了再放人。” “是。” 殷若举着手喊:“怎么女犯要干活,男犯歇着?” 吴峦接道:“男犯鲁莽,不好管。” “这样不公平。” 周青云眯着眼,装作为难道:“这话也有理,先安排他们打水冲洗牢房,女犯煮他们的饭,那就先给女牢洗。你们都配上刀棍,谁想使诈,先给他几棍,再弄到立枷里待着,让他看着别人吃肉。对,明儿好好干活的,给他们掺点肉丝。” 周松忙说:“这叫有赏有罚,好!” 原本有些犹豫的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点了头。 值守的方树根骂骂咧咧进来:“你们吃饱了饭,在这闲坐,老子快要饿晕了!” 大伙都看过去,这里边还有上官,他绷紧了皮,悄悄地绕到后面去。张小牛利索地盛饭给他,他见果然又有肉,不吱声了。 周青云笑道:“继续继续。冯主簿,你领头,带着刘教谕和他手里那些吃白饭的人,从城东起,挨家挨户清点。空屋子单起一册,要问明了左右,确保十天半个月都没动静的,偶然出门访亲走友的不算。住了人的,要清楚记下名字、年纪、身高、体貌,成年男子,要注上行当,从前的,如今的,都写上,无业的做上标记,叫他们十三这日到县衙来。你告诉他们,以后还要查,谁敢撒谎,哼,算窝藏罪。” 吃白饭的是秀才,只要考取了功名,就能到县衙领廪米。上进的早往省里求学去了,留在县学的这些,吃着公家饭混日子,还觉高人一等,常欺负人。 冯主簿手里凭空多出来一溜空嘴兵,憋着笑点头。 周青云再叮嘱:“户房还有空地,去订做五个大柜子,漆上东南西北中。再到纸扎铺子要些彩纸,不同巷子的册子,标个不同颜色,方便后头翻找。单色恐怕不够分,裁成条,贴在封皮上。比如红是城东,红绿是一种,红黄是一种,红绿黄又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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