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能不能……” “不能,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你们冯家族人多,抚恤两个孩子不是问题,就不劳你操心了。你想送死,那就去吧。” “大人,小的也该死。” “有错就改。发大心、发大愿,修禅定、修智慧,忏除罪障,修个来生吧。” “小的明白了。” “看你这样子,像是不困,到后院去打扫修缮,消除业障。” 冯丁跟打了鸡血似的,当即就去了。 周松看着人走远了,悄悄地问:“他跟着冯典史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大人怎么不问问?” “他能知道些什么?知道内幕的都得死,没死就是不要紧。对了,杨家婆娘头发花白,衣衫破旧,手脸粗糙,可见杨文贪来的钱,花在了别处。今儿要是再来哭,打发她两斗米,再问问老陈头,看他知道些什么秘事。” “要不要再给些钱?” 周青云耸耸鼻子,摆手道:“给钱也舍不得花,指定要攒着给她男人用。饭还没好吗?” “玉米面加白面蒸饼,快了,我去打水的时候,面已经擀好了。” “丫头呢?” “在外边等着,跟殷捕快一块说话。” “什么!”周青云翻身而起,焦急地套上鞋,踮着脚透过窗往外瞄,怯怯地问,“她来多久了?怎么不早叫醒我!快快快,漱口洗脸。” 外头殷若高声喊:“大人,雀儿会做针线活,我想借她去帮忙。” 里边周青云苦着脸应:“去吧去吧。” 她们一走开,周青云蹿到窗子那,扒着窗框,鬼鬼祟祟问:“雀儿长什么样?” “比她标致三分。” “真的?” 周松点头,将牙擦子沾上牙粉递给他。 周青云接过来,又开始言不由衷:“修身齐家,戒色为先。秀才里边有个叫林密的,心思缜密,办事有谱, 是个难得的人才。你替我想想,能留下他做些什么。” 当师爷最合适! 周松装着没想到,含含糊糊说:“暂且记在这,能用的时候就叫来问问。秀才老爷尊贵,不定乐意出来讨生活呢。” “你说的有理。房家那边,你去的时候,有提秋闱的事吗?” 周松摇头,故意说:“只怕先前是敷衍客套。” “得早点去一趟,我想见见那位房老爷,账簿……说不定就在他手里。” “大人要去拿账簿?” “恐怕要不到。” “大人,要不要?” 周松用手做剪刀状,周青云见了,笑道,“那么要紧的东西,怕是吸取教训,藏得严实,不会带在身上了。” 周松气馁,又问:“周家那边,要不要走动走动?” “昨儿才叫人过去提醒,今日再去,过于谄媚,落下乘了,等着他们的消息吧。你放心,铜狮县我最大,就算是周守备来了,武轻文重,只要不撕破脸皮,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大人说话有底气了!” “嘿嘿,收买了人心,手里有人,那才是坐稳了。你快去看看,蒸饼好了没有,怪香的,像是掺了鸡蛋。” “大人的鼻子真灵,玉米面掺了鸡蛋,和在一起做馅,用白面包住,再一层一层擀出来。” “殷捕快教的?” “是啊,听灶房里的人说,她还打听了一下鹅油。这里人多,一只脂多肉嫩的好鹅,要价三四百文,怎么吃得起?用的是猪油。” 周青云咂咂嘴,小声道:“等后院能住了,你悄悄地去买,我们开个小灶,叫她做给我尝尝。” 周松心说:是为了让她尝尝吧? 他不吱声也不动,周青云催道:“快去快去,腹中空空,走不动路,你去领回来。这里清静,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着。等那边忙完了,以后这些伺候人的事,全交给雀儿,你只管办大事。” “是。” 周松一走开,殷若就从屋顶翻下,轻轻落地,从窗子钻进来。刚一落地,手就从斜襟插进去,掏出来三样东西。 周青云照例转身回避,听她在后边轻声说:“大哥,林捕头跟乔四说了几个字,背对着人,没出声。乔四说验房有人,这是佟善家那个看门的老婆子埋在树下的东西,我没见过,大人看看有没有用。” “你怎么给你师兄传信?” “今早那差婆不是原先那个,我也不知道要找谁了,只能等着别人来找我。” “好,多加小心,谁也别信。” “我知道了。大哥,周松就要回来了,我先走啦。” “嗯。”周青云点头,转身飞快地叮嘱,“要是雀儿手艺过得去,你将冬衣也交给她,早些缝制好。这天气,说晴就晴,说冷就冷。” “好的。我有空就将她叫走,方便你办事。大哥,我故意装的蛮横,你别恼。” “我知道的,吃蒸饼去吧,那肉干先自己吃了。殷茵不在这,收久了不好,等她来了,我再去要鲜货,房家的东西,不用花钱。” 她抿着嘴笑,点头,手一撑,轻松翻出去,走了。
第30章 差爷们吃掺了鸡蛋和白面的蒸饼,外边干活的犯人们沾福,也吃上了玉米面蒸饼,欢欢喜喜,立枷里的刺头只能吃自己的口水。 昨日不服软,赖在牢房里不肯动,想着横竖只是罚站,人都有两条腿,谁不会站呀。今早仍旧不肯动,被薅出来夹在这窄木笼里。他暗自得意,心想这位大人也不过这点子手段,心里不知嗤了多少回。站久了两腿发酸,想歇,上边的脑袋被套住了,蹲不下去。到了一定的时辰,被抽掉脚底下一块砖,单靠前脚掌支撑,那滋味就更难受了。 千万不能再抽砖,再抽就只能靠脑袋挂住下面那一大截,身首要异处啊! 先前还叫嚣的人,在嗷叫一阵后,哭着喊着求饶。 没那么好的事,挨到香燃尽了才算处置完。经了这一遭,出来之后,让干嘛就干嘛,抢着领刨子、锯子。 这事还有一个好处,刑房里的殷大安看不到外边的情形,只听得到惨叫连连。这五六天,每天只得几口稀粥吊命,人昏昏沉沉,连身上的屎尿臭都闻不到了,再听到这催命符,心死了大半。 他不是没动过认罪的心思,包庇罪而已,罪不至死,在牢里待着,总比抱着狼牙棒绑在老虎凳上强。可他喊了也没人理,差爷一日只来两趟,一趟捂着口鼻进来灌稀粥,一趟在门外站定,朝他泼上一桶凉水。他冻得直哆嗦,快烧糊也没人管,他喊有话要说、有罪要认,没人理。 殷大安不是蠢人,知道在衙门里弄死一两个人,那都不叫事。他见人就哀求,熬得就剩一口气了,总算有人将他卸了下来。 他已经不会走路了,连爬都不利索,可他不想死。身后的女人叫着“不能对不起藩儿”,他当即怒骂:“蠢货,人本来就是他杀的,一早就该说实话。银子是你要贪的,你想死,赶紧去死,不要连累我。几位爷,劳驾送我去大人跟前,我有罪行要招认。” 他气若游丝,但余威还在,殷张氏闭嘴抽泣。她比殷大安好过一点,但也只是少了老虎凳和凉水而已,绑着手脚挨饿受怕,有时听见外边有那混账的声,就是不见人来,心里恨得要死。她不敢怨男人,只好骂养女,谁知才张嘴就被抽一烙铁,打掉了两颗牙,嘴皮子也不听使唤了。 冯丁将家伙插回凉炭中,冷声道:“胆敢冒犯殷捕快,我将你的嘴割下来,拿去喂狗。” “什么?她做官了?快叫她来见我……” 她的嘴坏了,说话含含糊糊,但一猜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冯丁一脚将往外扑的她掀翻,重拿竹条抽嘴巴。 等到外边高声传人时,她已经满嘴牙齿和血,吐不出字了。 殷大安急着招认画押,大声道:“大人,是这贱娘们听人说起陶大力狠赚了些钱,便怂恿殷藩去偷。陶大力本该出了门的,为一点琐事又折返。殷藩心狠手辣,假意打招呼,用随身带的削木刀刺了要害。他生性暴虐,见陶大力瞪他,因刀刃短,担心没死透,又接连捅了十几刀。大人,草民也有罪,我送他去学木匠,是……” “少废话,还有什么没交代,赶紧说!” “小的再不敢隐瞒,那陶大力确实是我用板车拉出去丢在河里,但主意是这贱妇出的,用来遮盖的干草碎柴也是她弄来的。她说不知道殷若去了哪,先把尸首搬开,拖延些时间,再从长计议。因此兵分三路,我去抛尸,她去告官,殷藩回家换掉衣衫藏凶器,好栽赃给殷若。大人,我知道错了,我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杀了人,要是被逮到,我们将来没了着落,因此不敢不……” “少废话,这些事,不用你交代我也知道。只是你们栽赃……难道不是因为殷捕快认回了亲,你们生怕周家报复这些年的亏待,就先下手害她?” “不是不是。”殷大安慌得不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回话,“大人,那家人把她扔了,说的是由着我们糟践,还倒给了银子。我们不知道那是拐子,还以为真是家人厌弃了,从来不知她家还有显赫的亲戚呀!大人,大人,小的句句属实,再不敢隐瞒。” “你只管说,本官自有判断。” “那年皇上登基,我们跟着享福,都在城隍庙外领金糕。有个麻子脸老妇指着年轻妇人手里牵住的女娃,问我们要不要。在拐子手里买人,少说要三五两,这么漂亮的孩子,三十两都买不着。我说穷了养不起。她说不仅白给,还倒找我十两,只一个要求,别把她当人看,也别让她死了。我不信,问怎么非要挑我。她说这许多人里,只有我最猥琐。我我我……草民……” “下去,回刑房慢慢编。” “大人,大人,我说的句句是真。”殷大安一听刑房就哆嗦,急得涕泪横流,趴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求您信我一回。我还记得,那老太婆脚上是低跟浅面红绫云头,穿的宝蓝缎面锦衣。年轻的裹了脚,大红绣花鞋上还镶了珠,怪好看的。那衣衫也不一般,洋红鸟衔花草纹缎子配胭脂粉素裙。大人,我记得清清楚楚,只因我家这个眼皮子浅,常拿这些念叨,做着发达的美梦。” “哪的口音?” “这……大人,草民一辈子都在县里混,没见识,实在不知。” 周青云眯着眼打量一番,见他是真服了软,摆手道:“退下吧,先养几日,十五开始上工。暂且信你一回,日后再查出什么来,那就是死罪。” “小的不敢,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改过,好好做人。大人,小的虽贪女色,但不是畜生……” “放肆!滚出去。” 殷大安差点被惊堂木吓散了最后一魄,他缩着脖子,咬住嘴,倒转,吃力地往外爬。 殷张氏留在原地没动,脸上乱七八糟,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滴,恨恨地瞪着混在站班的殷若,呜呜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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