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坏掉了,别理她。你在她家有没有听到别的,信物之类,或是梳妆习惯。只凭衣衫鞋子,不好确定。” 殷若摇头,反过来劝他:“大人,她们既舍得丢我,又何必去找?无根之水雅致,我这样的无根之人,是不是更特别?” 周青云笑道:“你能这样洒脱,很难得。那这事,我们就随缘而定,不刻意去寻。” 她抓起另一块骨头,送到嘴边,吸了上边的汤汁,再说:“就是找来了,我也不乐意认。” 周青云环顾四周,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夹起面吃上一口,嚼咽了再慢条斯理解释:“怕是后院争宠的龌龊,我猜家里还有其他姐妹,因此不往烟花之地送,以免名声受损。” 她点头,接道:“直接杀了会惹火上身,找牙子容易被连根拔出,把我丢在穷人家,回头就说庙会人多,一时疏忽,挤散了。不知是恨得深,还是人坏得狠,特意挑张坏脸,等着我被慢慢折磨死,将来翻出来,只要闭口不认就行了。到了那时候,殷家是施虐的坏人,他们嘴里的话,当不得真,全成了污蔑,她们仍旧无辜。” “怪我不该多事。” “无妨,我知道大人也是好心,嗐,要是没被丢出来,留在那样的人家,势必要养歪了去!我才不稀罕呢。大人,多少吃一点,俗话说‘秋冬进补,春天打老虎’,你不能再瘦了。” “是是是,我吃。” 她左手抓骨头啃,右手挑面往嘴里塞,糙得可爱。他用筷子缠了几圈面,送到嘴边,也大口进食。 “那顺河漂的案子,你还知道些什么?” “大人要翻这个?” “眼下手里没什么好往下掘的线索,先在这里边找找,是冤案,迟早要翻的。我猜这赶鸭的姑娘也生得好,你见过她本人吗?” 殷若摇头,放下筷子解释:“年纪小的时候被拘在家里做活,稍大一点被镖局收留,每日练功,很少出来走动。只听说是个灵秀的姑娘,十分孝顺,她心疼父母劳苦,想替他们分忧,因此找了个赶鸭子的活计。要守着野塘养鸭,又要走街串巷卖蛋,风吹日晒的,皮子黑了些。” 周青云暗自记下,又问:“那倒夜香的,是什么意思?我没想明白。” “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做这个活的人姓姜,家里有个女孩叫红儿。她个子高,手脚利索,很招人疼。有人跑衙门状告她抢劫伤人,说她跟她爹里应外合,藏在夜香桶里逃走了。倒夜香的就这一个,这还不好找?被抓的当天就死了,想是没留案卷。” “对,我没翻到。这样不靠谱的事,她家里人没闹吗?” “不敢闹,说是原本要抓她爹一同治罪,如今人已经死了,老爷格外开恩,不和她家计较。她爹娘吓坏了,连夜搬走,这倒夜香的活,就换成了另一家。” “城里这么多户,一辆车办得完吗?” “大人有所不知,这屎尿是好肥,多的是人要。有些人家舍不得白倒了,攒在家里,等凑够两大桶,再挑去城门外卖。有的员外爷手里田地多,专门打发下人来买。只有爱干净的人家,才每日倒完,方便清洗恭桶。” “原来如此。你懂的比我多,往后还有许多倚仗的地方,拜托了。” 殷若笑嘻嘻答:“好说好说。”
第32章 吃了午饭,大人能回去歇晌,差爷还得干活。 两人一块往外走,周松从川堂冒了出来,紧紧跟着。 周青云转头瞧一眼,笑问:“林捕头是不是又没来这吃饭?” 周松抢着答:“他从来不在这吃。” “哦……不是说失了窃,身无分文吗?哪来的钱吃饭?” 还要扒他? 身边两人同时看向他,他干笑一声,接着说:“关心下属,不做他想。” 殷若没憋住,笑出了声。 周青云跟着呵呵,又说:“一块去后院看看。” 他说完这句,顺手叫上了慢吞吞往外蹭的罗石和杨云。 后院东西各四间,正房五间,十分宽敞。周青云看一圈,指着西厢说:“朝廷恢复了女考,往后女官只会越来越多,吏舍 员工宿舍 不便,这里暂且划作女舍,在墙上新开一道门,往那边出入。” 罗石胆大,忍不住提一嘴:“大人,能这样改吗?上边来人,会不会责罚?” “大人们那么忙,哪有空管这样的闲事?你放心,寅宾馆 客舍 有的是空屋,住得下你们,报了名的,都有铺。” “大铺还是小铺?” 周青云看着他,笑眯眯地答:“那得看你是大人还是小人?” “大人不要取笑,小的是诚心相问。” “来县衙多久了,娶亲了没有?” “三个月,兜里没钱,娶不上,没这个打算。” “我看未必。你有了心上人,人家瞧不起你,你只好费尽心思找门路,到这里边来当差。” 罗石两眼睁得溜圆,惊呼:“大人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周松,你来说说看。” “别人一身衣衫穿几天,只有你天天换洗。男人这么讲究,要么想升官发财,要么想娶亲。” 殷若憋住笑,也接一句:“路过悬堂镜和辟邪镜,一定要瞧几眼。” 周青云满意地点头,看一眼旁边的杨云,再看回到他身上。 “你想出息,就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些事上。人家看的是你家境,你打扮得再漂亮也无用,不如安心上工。你身强力壮,有胆识,办差多用心,自有出头日。” “是,多谢大人指点。” 周青云指着正房,交代:“你去工坊那边,找个师傅跟着,等木牌子做完了,就学做柜子床铺。小花园后边的料库里,木头多的是。你帮我盯着这事,你家里缺什么,逢旬假你就背什么回去,家里焕然一新,鸿运自然来。杨云,你心细,跟他一块留下来清点布置,少了什么,都记下来,不能做的,找师爷领钱去采买。” 罗力杨云齐声应“是”。 铜狮是边镇,又是个穷地方,少有贵客来,寅宾馆久未住人,又没人打点,到处是灰,看着跟牢房似的阴冷。 周青云领着周松和殷若清点完这里的空屋子数目,再往前边去。 凑巧林捕头从外头赶回来,他装着没看见几人,垂头匆匆往兵房去了。 周青云懒得计较,找到正在门口干活的漆工,问他手里有哪些漆,回头问身边左右护法:“宅门柱用哪个漆色更好?” 周松没打算自作多情,撇开脸不吭声。 殷若答:“黑的吧,前边都这样。” “唔。一块去川堂坐坐。” 周松不乐意,故意说:“大人,我还要去集市上走一趟。” “对对对,你去吧。我这里有殷捕快护卫,你只管放心。” 周松气呼呼地走了,殷若问:“他怎么了?” 周青云朗声笑道:“没事,后不利 便秘 ,难免浮躁。对了,那土块,有点意思。” 土里挖出来的木块? 殷若凝神听了会,又看过四周,小声道:“礼房没人,清静。” “同处一室,不合适,我们边走边说。” “好。大人,周松是什么底细,你……您打探过吗?” “说起料子头头是道,十三年前,他不过八九岁,连那年的时兴都一清二楚,父母或是管着绸缎经营,或是管着府里采买。横竖都是依附姜家过日子,身不由己。我试试看能不能收服他,倘若不能,那想法子用他反间。” “他总在外边跑,大人不怕他传消息?” “不要紧。聪明人自来一股傲慢,让他们得意,我们才好钻空子。” “给假消息让他传?” “真真假假,能不能用,到时再说,你不要担心,跟你师兄说说也无妨。你看没看清那婆子的脸,左颧是不是有一颗痦子?” “是的,圆下巴,有些富态。” “这上边的字,有可能是留给锁钩人看的。” 殷若瞪大了眼睛,等着他解惑。他笑笑,从袖袋里摸出两块,将它们略调,再摆在桌面上。 “你过来瞧。” 殷若专心看上边看起来像是乱画的符,可惜认不出来,既不是这里的文字,也不是西贤文字。 周青云柔声解释:“她鼻平唇厚,肤色也偏深,不像是本地人。这长相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头一次见,她扭头就去报信,我以为这是个忠心的下人,没怎么留意她。多亏你及时盯住了她,这相貌,加上鬼鬼祟祟的举动,十分可疑。这里曾经允许西贤人入境吗?” 殷若摇头,正色道:“据我所知,至少十年内没有破禁,卫所的人拼死杀敌,回回挡在了关外,没让他们迈进来过。大人,我能告诉师兄吗?托他背后那位大人去查一查。” “这是国之大事,当然可以,你将这些符号拓下来,交给他们。他们手里能人异士多,兴许有人能破解这些暗号。” “好,等查出结果了,我再来告诉您。” 周青云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但不忍她伤心为难,就点头说:“好!眼下没别人,不要这么生分。小妹,我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想,也许做不得准,哪怕只有万一,我也惧怕这样的结果。你行动一定要小心,不要落单,不要太急切,有事先回来,大家一块商量,总有法子的。” “我答应你,你别担心。大哥是怀疑人去了外边吗?” 他艰难地点了头,苦涩道:“才刚我听周松说起,猛然想起那些尊贵人爱的是弱柳扶风、千娇百媚,可是赶鸭的巧儿皮子黑,红儿身形高大,都是干活的好手。她们不可能缠足,如今只剩一个小柔。我们要找到她们的家人,哪怕是打过照面的邻里也好。偏偏出事之后,都是人去楼空,全搬走了。连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想找人,无从下手。” “所以大哥叫人挨家挨户登名字行当?” 周青云点头,愁道:“手里没兵,只能查到这县城里。我打发人去叫乡官,至今还没来,由此可见,想要把事办到底下去,眼下火候还不够,只能暂且再等等。” “大哥放心,我再不鲁莽。” “一切小心为上。城中有衙门里的人在办事,还混着许多不怀好意的人,眼下不会再有这样的官司,只是苦了先前那些受害的人。” “大哥已经尽力了,只怪这世道可恶。” “谁教你识字写字?” “师兄。他说读书明理,不该分男女。” 她提起这个人,眉飞色舞。 周青云轻咳一声,顺着话说:“书不分公母,读书不分男女。那时楚王管着事,天下太平,女孩能读书能做官,也能经营买卖。如今虽说重开了女考,但女学废了这几十年,姑娘们读的书不多,如何考得过什么都占尽的男人?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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