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好料子,不给那个留?这松柏绿和秋色她也能用。” “不必,你看着办。” “大人,仓房有粮,房家又借了那些,至少能吃上大半年,又往他家去借,这说不过去吧?” “往房家要了,不去他家拿,那不是瞧不起人?多失礼啊!” 这话有点不对,可这位大人一脸理所当然,算了算了,巴不得他跟周家多点牵扯。 “好,我记下了。听说周家老夫人大重阳这日要去拜菩萨、放生,大人要不要走一趟?” “什么是大重阳?我只听说过九月九重阳。” 周松心道:果然混到佛门只为盗窃,哪有信众不知道大重阳的? “就是观音诞。” “这样啊,到时再说,公务缠身,未必抽得出空来。” 冯主簿在门外请示:“大人,卑职随身带着户名册子,能否先回户房一趟?” “进来吧,就几句话。” “是。” 冯主簿背着两个大书袋,两头都塞得满满的,看着十分可笑。 周青云看一眼周松,转回来,客客气气说:“坐吧,这两日辛苦了。” 冯主簿将书袋往身前拨,为着两条灌了铅的腿,不敢推辞,当真坐下了。 “剩下那些,交给他们几个去弄,明日你和林秀才跟着我出门,去房家、梁家、林家、许家,把他们几家的人口也登上。” 冯主簿讶然。 周青云接着说:“大户人口多,少了他们的可不好。至于周家……等周守备到了再说吧。” “是。” “去吧,早些回家歇着。不要玩这些虚的,放下东西去吃饭,是人之常情,难道你不背着它们走动,就是渎职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看人看事,只在意一个结果。” 冯主簿面皮抽搐,尴尬地应是。 林密就在门外候着,冯主簿想起自己强迫他也背上“活计”,脸上烧得慌,没再说废话,快步退出去,经过他时,挤出一丝笑,盼着他别告状。 林密身上挂的袋子更多,进门都有点费劲。周松觑着周青云的脸色上前帮忙全部摘下,周青云语气和缓道:“辛苦了,请坐。” 林密拱手行礼,再坐下。 “大人有何吩咐?” “明日要往房梁林许四家去,事情多,想请你留宿县衙,暂且不要归家。” “小生领命。” “一会打发轮值的人回去说一声。” “多谢大人好意,家在西黎乡,城中只有租屋,房中无人,不必费事。” “那我做个主,往后就在县衙住着吧。寅宾馆空屋子多,才打扫过,你去挑一间。” 林密略有些为难,周青云叹道:“不瞒你说,这里有些不对劲,你帮衙门办事,恐怕会被有心人盯上。” “大人,我学过几年拳脚,自保不难。” 周青云笑道:“真没看出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不过,凡事求个稳妥,暂且留在里边吃住,省事亦省心。待到事情了结,是去是留,你自己来定,如何?” 林密站起,拱手致谢。他看一眼周松,又看回来,用眼神问“方不方便”,见周青云点头,他上前两步,小声交代:“胡家妇人嘴上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管外边的事,但小生看得真切,她眼眶红了,是真伤心。” “好!不要再过去了,暂且再等等。还要再找石墩巷……” “石墩巷?敢问大人,这是出自哪里?” 周青云看向周松,周松答:“就是那胡夫巷,火烧七条人命那个,划在冯主簿这边,你没往那儿去。” 林密垂眸道:“是,我没过去,只听说过。” 殷若在外边接道:“绝不是小柔姑娘做的。我们要想法子找到她的亲人,她家只有一个眼睛不好的娘和幼弟,这样的母子,搬去哪也不好过吧?” 周青云扬声道:“是啊,殷捕快,外边风大,快进来说话。” “多谢大人。” 殷若跨进门槛,走到灯盏前,用指甲拨了拨软塌的灯芯,掐走烧焦的尖头,屋里顿时亮堂了不少。 周青云盯着她的手指,见她两指对搓几下,就自在地走去独凳上坐好了。周青云转向林密,将之前和殷若说过的猜测,又说给他们听。 周松头一个叫起来:“大人怀疑这些女人没死,让人拿去卖了?” 殷若提醒:“师爷,小点声。” 周松倒吸了一口凉气,周青云反问道:“一个弱女子,轻易就火杀七口人,你不觉得可疑?这十年的验状,我才看一箱半,其中就有十九名女犯死在牢里或是逃亡路上,再加一个毒杀全家被就地正法,只有两名女犯熬到了秋后行刑。而男犯仅三例意外死亡。” 周松拽了拽袖子,仍旧不信,摇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死了要验明身份,活着让人撞见了怎么说?这不可能!” 周青云没急着争辩,慢吞吞地说:“只是这么一猜,真相如何,查下去就知道了。总之,至少这三家是可疑的,女儿一犯事,家人就全消失,这不对劲。” 殷若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先前他们将人命官司都赖在我头上,我成了该死的人,可实话同你们说,我连半棍子都没挨。律法上只有‘老幼不拷训’,我两头都不沾,他们既不审问,也不拷打,只关着我,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别的犯人只有馊饭剩菜,我的是馒头清水。” 周松和林密都看着她,她镇定自若,接着说:“我先前穿的衣衫,不许留,我搓草绳,冯典史命他们日夜不停地守着,丽娘撞墙却没人管。” 周松又吸气,不可置信地问:“难道那几个也花容月貌?” 挨了周大人一记横眼后,他改口道:“殷捕快这里好说,那赶鸭的,倒夜香的……实在是……” “你懂什么?你一心想着玉软花柔,哪里知道百伶百俐的好!” 他这一骂,周松恍然大悟,惊道:“西贤蛮人居无定所,他们喜好不同。” 林密一直沉默不语,周青云不时留意他,刚要说话,就听外边有高声喧哗。 殷若率先叫起来:“死人了!大人小心。” 冲得最快的也是她,直接从窗子飞跃,等三人出了屋子,人影都看不到了。周松不敢贸然丢开周青云,因心里有事,一时忘了遮掩,脱口而出:“是吏舍那一块。” 周青云急道:“走,快去。” 留住寅宾馆的几人正好从东边匆匆赶过来,周青云抢着说:“停,你们往后院去,有事不要逞能,大声喊人。虚礼全免,快去!” 周松不解道:“后院只有添置的家什,还没置办齐全,只花了四五两。” 周青云深吸一口气,迈过屏房门槛,沉声说:“防着声东击西。” 杨云提着刀迎上来,急报:“大人,死的是乔四,郑保还有气。高石闻声赶来帮忙,举起柜子砸过去,那剑偏了,保住了他的命。” 罗石跟着说:“等我们赶到,人已经跑了。捕头叫我们留下救人,他先追了出去,随后是殷捕快。” 周青云急道:“杨云,你快去门房叫人开锁。你们这些,分作三队,点上火把,在街道上疾走,不要走散,发现动静就敲锣。告知方位是第一要务,不要硬扛,不要恋战,打不过就跑,保住性命要紧。” “这……” “听我的!你们的命也是命,家人都盼着你们平安。想抓贼立功,将来有的是机会。快去!” 县衙门户大开,会武功的都出去了,周松更不能动。 “大人,这门还是锁上吧?” “他们轻易就翻墙进来杀人,这门是挡不住的,关不如开。” 十几个大火把都点上了,把大门到仪门之间的甬道照得通明,虽没有动静,但看着像是藏着千军万马,确实有点唬人。 外边静悄悄的,周青云仔细听了片刻,大步走进了吏舍。乔四的尸身,被搬到了长桌上,身上盖着高石的衫子。 老医官哆哆嗦嗦给郑保缝伤口,试了几次都没能穿过皮肉。 郑保疼得咬牙也压不住呻吟。 “我来!” 周青云挥开老医官,周松知道他眼睛不好,赶忙将灯盏挪过来。 周青云眯着眼,将针和桑白皮线重新放回白酒里浸过,将指尖也插进去泡上一会,再拿起来缝。他下针极快,郑保只吸了三回气就完事了。 涂敷封口药,再是散血膏,而后裹布巾,十分里手。 郑保惨白一张脸,弱弱地道谢。 周青云看向高石,问他:“你有没有伤到哪?” “回大人话,我没有,大人,石锁离了手,这……” “不扣钱,叫你们拎石锁一是练手,二是防身,不是为了刮油水。” 高石想笑,可后边还躺着个死去的同僚,这笑没扯得出来。 “你们换到寅宾馆去歇,将门窗都关好,有事就叫。这些天,你跟紧了郑保,照看好他。” “小的明白。”
第35章 高石搀着郑保离开,林密突然发话:“大人,我出去一趟,找一下仵作。” 周青云回头,看着不能再动的乔四,小声道:“那是个靠不住的,你要是不怕,就过来搭把手。” “大人学过检验?” “看过书,看过验状,过来。” 周松掌着灯上前,林密也跟上。周青云用双手缓缓掀起上面罩的衣衫,露出乔四灰败狰狞的脸,双目已熄灭,没了光,只剩惊惧和绝望。 三人都没有惊恐,凝神细看。 周青云起了个头:“尸首原在县衙吏舍第一间。” 他扭头看向大通铺边的血迹,又转回来端详乔四的脸,接着说:“跌坐床下,仅着中衣。甲字脸,飞剑眉,可辨认身份,为衙差乔四。” 他将手落在乔四胸前,用手丈量他肩宽、胸径、伤口位置和长度,再解衣衫,抬头看向站他对面的的周松。 周松清嗓,接道:“褐色单面绒衣 丝织磨出来的绒,明定陵出过一件皇后的双面绒衣。严嵩家抄出绒衣一百多件。 ,市价约八两,略显宽大,与身份身材不符。” 周青云和林密同时扬眉,周松挺直了背,接着说:“粗绸中裤,半新不旧。” 衣衫全部解下后,周青云看的是林密。林密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所见:“伤处有二,皮肉卷凸,为生前刃伤。手上有伤损,曾用手遮截,口睁眼张,死前痛苦。喉间伤口阔长,不知深浅,左臂伤口狭窄……” 周青云回头拿了灯簪子,轻轻探进去,一遇阻碍便拔出。簪子上沾到痕迹,一眼看得到伤口很深,这样的要害之处,下手还这么狠,这是存心不留活口。 周青云盯着它看了会,又将它探进第二处伤,这一处很浅,不足一寸。 “外沿宽,里边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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