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你看你看,你这脾气。” 殷若咬着肉嘻嘻笑,周青云回头瞧一眼她,再转回来,接着说:“我有心要帮你,你却不领情,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肯信了。” “不必费心。” “那我告诉你,佟志人在周家。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林拾一垂眸盯着膝盖,不吭声。 横竖是随便一猜,错了也不要紧。周青云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接着说:“佟善的钱没保住,命也难说。” 林拾一抬眼看他,毫不客气地说:“大人治下,命案频发,大人不该反省反省吗?” “佟善尸位素餐,一个废物,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我就喜欢这样的事,越多越好,一查案子我就高兴。聪明才智有了用处,才不枉我圆木警枕、发愤忘食、焚膏继晷……扯远了,总之呢,我看戏听书,就爱这样的惊险刺激。佟善做过官,他死了,百姓必定这样想:呀,这王八蛋多行不义必自毙。亲眼得见善恶有报,心里舒畅,自然要到处说说说。于我,正是立功的好机会,巴不得呢。” 林拾一噎住,撇头,冷声道:“大人想做什么,只管做,卑职自当听令。” “那好,你好生养伤,过两日同我去周家。” “做什么!” “先拜访,后打劫。先借个几十石粮,再讨几匹马。” “衙门里不缺粮!” “千仓万箱,吾所愿也。呵呵,这就要过冬了,多点粮食才安心嘛。他们家钱粮多,我去要点,没什么要紧的。他们要是不乐意,这不是还有你嘛,几个赶人的家丁,你拿捏不住?” 林拾一攥紧了腰间的刀把,粗声道:“我伤得重,恐怕会拖累大人。” “到时再说。今晚你就住这,好生歇着吧。” 他动得极快,另外三人也跟上,等着他安排。 “你们别走,先护送我回去,夜深人静,是刺杀的好时候啊!” 四人一齐回会文馆,一路沉默,殷若突然问:“大人,衙门里没有多的石锁了,我上哪领去?” 周青云不看天色了,回头,拿走她手里的空碗,柔声道:“叫他们给你熔个铁的。” “好!” “林秀才,请坐,我们接着说。” 林密回头,见落在最后的周松将门掩上了,转回来,缓缓道:“人无缘无故消失,不能不找。我沿着官道问了一遍,没人见过他们。在县城住下,四处逛逛,听来一星半点。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注意过这些人命官司,一留心,才知处处有蹊跷。我同刘教谕说家贫无力为继,他留我在县学打杂替补,我顺道打探,闲时走街串巷,看一看,记一记。不见的那些人,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我知道这不对劲,但力薄才疏,一直不得法。” “人各有长。你算术好,记性好,能派上大用场。师爷擅装束,能追溯其来历。殷捕快武艺高强,心思细腻。我们齐心办事,没有成不了的。仓大使有缺,一会我写个报呈,明日往省里急递,先有个名头留你在这里边,日后再做打算。可否?” “小生领命。” “仓房的事暂且不用管,眼下最要紧的是做腰牌。我叫漆工调一色漆,不与别处雷同,姑且就叫它铜狮漆好了。用它在木牌上做个记号,好叫人仿制不来。再请你费心想一想,腰牌上的字,如何编排最妙。最好是叫人看到牌子,就能和本人对得上,免得有人拿了别人的牌子去做坏事,栽赃陷害。” “容我回去想想。” “你先去吧,寅宾馆才打扫过,不脏。” “多谢。” 周松不困,殷若本想离开,听见他问话,又坐了回来。 “大人,这乔四和郑保,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青云揉揉眼,慢条斯理答:“事情你都知道,怎么不动动脑筋想一想,只管问我要答案?” 周松心痒痒,服了软,弯腰掀开地上的箱子,摸出两个石榴,一个拿给周青云,一个给殷若。 殷若肚里有个无底洞,没跟他客气,当即就剥着吃。 周大人没吃,留在手里把玩,垂眸盯着它笑,好脾气地说:“乔四先前不显,处置殷藩时十分积极,这是有事要办,寻个由头出门。” “大人为何不阻拦?” “这脏脏臭臭的活没人干,好容易有个乐意的,我为何要拦?再说了,腿长在他身上,谁拦得了?” “这倒也是,然后呢?” “他知道的不多,派不上用场。做了坏事,不知悔改,我手头上事太多,懒得管,由着他去找死。” “大人,人命关天。” “那件我听都没听过的绒衣,就不关人命了?” 殷若插一句:“他也害过人吗?” 周青云点头,说:“他身上总有一股恶臭,他不杀活人,害的是死人。他走到哪,都爱先吸一鼻子嗅嗅风声,这发冢 盗墓 的人,常用鼻子辨味。这鞋底的脏污也不同其他人,他爹死于塌压,因此这门生意多半是家传。” 周松和殷若一齐惊叫:“啊?” 殷若掩了嘴,又说:“所以他不忌讳掘墓鞭尸?” 周青云再点头。 殷若又问:“男人身上难免有点味,我们都不曾留意,大人的鼻子真好用。” “也好,也不好。” 比如此刻,闻着女儿香,满脑子不正经。 殷若不知想到了什么,捂着嘴笑。周松想起那会验尸,他在门外都想哕,周青云留在里边,围着尸身转了好几圈,眉都没皱一下,还说“鼻子不通”。 这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这份韧劲,说不得真能带他直上青云。
第37章 没人问,周青云为了中断旖旎心思,主动说:“我没有那掐算的本事,只有一个招,说与你们听听。譬如我想将师爷卖去别处,先给他下点药,让他昏死,带离此处,再叫人掘一具刚入土的尸首冒充。留两三样能证明他身份的破绽,放火一烧,等火燃尽,这事就盖棺定论了。这些案子都没头绪,想要弄明白,只能假定自己是这作恶的人。我要杀人,要放火,有哪些法子,怎么做最好?顺着这个思路去想,说不定就能猜中。” 殷若点头说:“火烧说得通了,那还有病死的。呃……想法子毁她面容,或是拖延,等到腐坏了再叫人来,那时只能看体长装束。那要是凑巧没死人呢?” 周松接道:“现杀一个。” 周青云和殷若一齐看他。 周松得意道:“不是大人教的吗?我要用尸首,没有现成的,那就造一个。挑那无亲无故又无关紧要的人,杀了也不怕招惹麻烦,说不得一两年都不会有人上心。” 周青云龇着牙吸了一口气,摇头感慨:“人才!” 他俩的眼神分明不对,周松急道:“难道你们不这样想?” 殷若瞪大眼睛答:“造假让他看起来像是离家出走就行了,收拾衣物,留下书信,装扮成他的模样出城,而后走僻静路,消失在无人的荒野。” 这…… “顽话,我说的只是顽话,当不得真!” 两人都看着自己,周松脸上挂不住,讪讪道:“夜深了,捕快劳累了一天,早些回去吧。” 殷若捧着石榴皮往外走,周青云起身相送。周松蹭蹭鼻子,权当没看见,赶紧去打热水来梳洗。他右手提桶,左手要拿一大一小两个盆,走出了一身汗,突然想起一件事:买了丫头,怎么干活的还是我? “大人,这事你得跟殷捕快说一说!” “什么事?” “这雀儿是买来伺候您的,她怎么一天到晚霸占着不放?” “这话有理,那个……你明早就去跟她说。” 你不说,让我去? 周大人眨眨眼,鬼话张口就来:“我手头上这么多政务,忙得脚不沾地,目不交睫,难道这些小事也要我出面?” 周松没好气道:“眼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叫她拿捏得死死的,将来有你的好日子过!” “好日子?你说的没错,嘶,真要说起来,这事宜早……” “别说别说,夜深了,歇着吧。我盘算过了,明日再跑趟集市,东西就能置办齐全,早点搬进去住着。后边有小厨房,再预备个茶炉子,冲茶梳洗,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错,你果然是贤能之士,肱股之臣。将来我扶摇直上,少不得要加封于你。” “行了行了,大人说话真真假假,我都不知道该信哪一句了。” “信你的心,不要信你的眼睛。”他说着说着,居然唱起来了,“我一片赤诚心为君谋,听得噩耗我心惊(哪)胆也颤,若只为前程,打马快逃离这……” “这大半夜的,您就消停会吧。” 周青云意犹未尽,在躺椅上翻来覆去,伸着脑袋朝下,凑得近近地问:“我唱得怎么样?” 两人离得只有几寸,周松不自在,撇头翻身,含含糊糊答:“还行吧,也就比赵禧子好上那么一点。” 赵禧子可是名角,这话听得周大人心花怒放,非要掏块银子赏他。 周松接了它,拈在手里,无声发笑。 周青云翻回去仰躺,左右晃脑袋,得意道:“今晚有许多好处。” 周松立马追问:“哪些?” “死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人。” “还有呢?” “得了一个还不错的帮手。” “林秀才?” “最要紧的是我确定了一件事:我来这里,到处敛财捅事,按说是得罪了人的。可是方才敞着门也没人来杀,可见有人想要我活,一直护着我呢。” 那是要用你背锅呢,还美滋滋的?不知死活。 到了那时,他该有多凄惨。 周松竟有些不忍往下想了。 “睡吧,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呼呼呼……” 又来了!他要是好眠,这家伙不打呼,每回他焦躁睡不着,这呼噜就来了,入睡愈发艰难。翻来覆去困不着,周松坐起来,将他的头掰向另一侧,鼾声果然止了。 一早起来,丫头还是不见人影。 周松又念叨一次。 周青云擦完脸,伸着脖子往外一瞄,回头悄声问:“你的头硬,还是她的石锁……铁锁硬?” 他练武十余年,虽没交过手,就冲那些死人的惨状,真不想跟她对上。 周松心里有气,故意说:“大人拿捏不住,把她送走不就得了。” “不敢呐!回头她把衙门砸了怎么办?” 是舍不得吧?你巴不得把衙门全送给她! 半口肉都要省给她,丫鬟由着她使唤,后院劈了半座给她住,还叮嘱要扯花布糊墙,别人家养闺女都没这么细致。 哼! 用了早饭该办事去了,周青云叮嘱他:“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有什么事,多问问那两个老头。他们在这里生,也将在这里死,县城里的事,全看在眼里,跟土地公没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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