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抓人的时候,湿衣湿发……” “朝姑娘泼水能浇湿头脸身上,唯有这油靴,要浸湿到前脚掌,费的事多。此时已聚拢一些看热闹的人,不好再做手脚。只要他肯拿出来,这事就有了能钻的口子。” “那姓胡的人家,为何还没来?” 周青云摇头道:“恐怕指望不上,家里有两个小的,死了的,不如活着的,做长辈的人,有顾忌。暂且不要动,我们手里没人,护不住她们,别事还没办,后路让人抄了。小柔,还得是小柔这里,七八条人命的案子,办好了,至少升两级。找不着人,棘手啊。” “将来我们还留这里吗?铜狮是下县 根据税收量(也就是人口)划上中下三等,下县知县从七品。很大或者很重要的县,知县能有五品,腐败的时候,老爷们花点钱,也能给自己加荣誉品级衔。 ,升官以后恐怕要往别处调了。” “留吧。先前我同你说过,乱世好发达。这里穷破,稍微做点事,就能让上头刮目相看。等攒了政绩和名声,有了保命符再往高处去!你别嫌买鸡购蛋的事繁琐,小事做好了,做多了,就是大事。我一心为民,百姓得了好处,万民伞肯定有,说不得还要为我立碑传世,将来我这周,没准能越过他们那周。” 这扬眉吐气的模样,又有些刚来时的样子了。 周松苦笑道:“往上边递的公文,你一定要看仔细,不要叫人坑了。我总觉得那位不怀好意,他要是正人君子,就不会纵容那小的。” “给你气受了?你只管还回去,不用给我面子。他早就写好了,方才假惺惺提醒我,说是我来写更好。这是等着我出丑呢,笑话,难道我不会写吗?我那是懒得写,他一个县丞,不就是协助公文、税收、粮草……有人不用,那才傻呢。我是来做上官的,不是来当差的,哼!” 周松苦口婆心劝:“好歹练练吧。” “我跟你说,会签字画押就行了,字写得再好,不如事办得好。” 你就不怕当着同僚或上官的面出丑? 周青云信心满满道:“不要怕,我上边有人。你看清了没有?周家的人,将我捧在手心里呢。对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宫里有几位公主?” “四位。” 周青云骇道:“都没成婚?” “没有。” “完了完了,戏里的驸马,没一个好命的。” “你想太多了。” “周家人打算卖我!” 周松喷笑。 “你别不信,真有这样的事!” “长公主们三四十,公主们三四岁,你嫁谁去?” 这…… “我怎么听人说公主风华正茂。” “几时听说的?” 儿时。 往上加一加,果然对不上数。 他干笑两声,拿起扇子吟诗:“落叶乱纷纷,林间起送君。我想续两句……” “上次如来,这次观音?” “知我者,莫过于师爷也。” “你慢慢想吧,我帮不上忙。”
第48章 “别走,叫上罗石杨云,跟我一块去驿馆。” “这个杨云,分明有鬼。” “鬼捉完了,凑合用吧。眼下他心里慌,就想着做点什么表白表白,不使白不使。你先去叫人,门口等我,我打扮打扮。” 周松憋住笑,提点他:“他穿的杏红,你找那件橘黄绣赤金云鸟纹。” 周大人分不清橘黄杏红,但凑近了能看清花纹,顺利找着了衣衫,换上,还弄了点头油抹上。 周松没眼看,嫌道:“你总折腾这些做什么?” “他不是不服我嘛,我让他里里外外都服气。哼!” “随你。我先去叫人。” “去吧去吧,我换双好鞋。” 驿站在城外,经过城门时,守门小兵磨磨蹭蹭叫了声大人,然后垂头放行。 周松回头望一眼,一脸担忧。 周青云得意道:“你看,眼下我就是他周家的心头肉。你操心什么呢?” 周松有苦难言,想提醒他有人跟着,又怕他追问,愁得不行,察觉腰间被戳,惊了一跳。 “别怕,送你样宝贝。” 他鬼鬼祟祟往这塞,周松借左边的袖子遮挡,接了过来,直接塞进右边袖袋。 没看清,但摸得出来,这是一把匕首,还真是个宝贝,凸处光滑细腻冰凉,镶的是宝石。 “哪来的?” 周青云眨眨眼,手从腋下穿过,比了个“二”。 周守备? 周松吓出一身汗,咬牙切齿道:“大人初来乍到,凡事小心为上。” 周青云拱拱手,客客气气说:“受教受教。” 杨云回头看他们,周青云和和气气说:“我知道你不好受,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戴罪立功,懂不懂?” “小的明白,多谢大人体谅。” 罗石吸吸鼻子,落后一步,热切地边跟边问:“大人怎么知道密道里边还有人?里头太臭了,换作是我,宁愿睡牛棚也不愿意在里边待半刻。” “城里没牛棚。走丢的那些人,私人物件都还在衙门里,就是想逃,也要拿到路引家当才好走。说不定还有上边交代的事没做完,走不了,又或是留在里边听听动静。其实吧,我哪里知道他们的底细,只要不自行露马脚,可以大大方方留下,拿东西。张四海、鲁班头、杨文、高老牙、刘大嘴……还有乔四,都心虚啊!这人呐,脸皮要厚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罗石笑道:“大人教的,和别人教的不一样。他们说要顶天立地才算是男子汉,可哪有那么容易?” “嘿嘿,谁的话都不要偏信,哪个好使就听哪个。对了,一会你们要小心些。” “小的明白。” 罗石将腰刀摘下来,拿在手上。周青云笑道:“你误会了,我是叫你们小心别的,用不上刀剑。” 来不及细说,“危险”已经来了。 姑娘们脱了籍,嫁人就成了头等大事,大老爷攀不上,衙门里的差人也算是正经的爷,搏一搏,说不定能成。男人都好色,她们容貌才情都不差,还是有点机会的。 在前边开路的罗石杨云都被缠住,姑娘们叽叽喳喳问好。后边的周青云虎着脸,没人敢上前,老老实实请安,答话,再去喊人。 这驿馆弃用多年,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周青云初来铜狮时,在这里歇过一晚,那时候破败不堪,挑来挑去才找到一间不透风的。这群人没有家,这些日子除了学种地就是收拾屋子,修整得有模有样,已是大不同。 江瘸子正在削木头棱子,听见新燕一声叫唤,赶忙放下小斧头,拍干净身上、手上的灰,再来拜见。 他恭恭敬敬跪地,周青云使了眼色,周松将其他人都打发走,自己留在监房门口盯着。 “江梆,你还有什么话没说?” 江瘸子不吱声,周青云又问:“你不想知道梅娘如今怎样吗?” 江瘸子猛地抬头,苦涩道:“早知是这样的命,哪有清静日子过?这十来天,算是白捡的。大人,人是我杀的,与她们不相干,要抓就抓我。”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知道。” “她不肯认你,从来没怜过你半分,何苦为她卖命?” “求个来生。这人间的苦,我……草民受够了。” “何必呢?男子三十而立,还来得及,娶门好亲,养几个孩子,这就是下一世。” 江瘸子胸前起伏,突然挺直了腰背问:“大人不想杀我,那来找我是为的什么?” “方才我说的她,指的是方老娘。我要问的是你帮的这人,究竟是哪一个?方老娘,还是梅娘?” 江瘸子犹豫片刻,选择如实回答:“尸首是我帮梅娘钉上去的,但我敢拿性命担保,人绝不是她杀的。我听见房家千答应她一件事,这事还没做成,他死了,梅娘比谁都着急,一直哭。尸首就丢在她门口,是纯心要陷害。我们点了安神香,本想趁其他人昏睡,将尸首送出去,门从外边锁上了,动不了,只好先藏在楼梯下。大人,梅娘做的那些事,实属无奈,她为人极好,若不是她,我早就死了。那人把我当狗凌虐,她时常顶撞,护着我免遭毒打。” “房家千说的事,是找宝儿?” 江瘸子惊诧,随后点头。 两个苦命人彼此怜惜、互帮互助,这让周青云生出了一分敬意。 “那些姑娘叫你一声江大爷,是方老娘授意?” 江瘸子不愿意提及那个人,沉默。 “你帮我,我才能帮你们。我问你什么,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早些年,那男人常来,身世也是他说的,只那位不肯承认,骂他是废物,管我叫小畜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后来她不再针对我,只是不搭理。她从不管我死活!” “那男人为何不来了?” “死了。大人,她们叫我一声江大爷,不是谁授意,只因我在楼里打杂,还兼一样活:鞭笞。” “你手下留情,她们因此敬你?” 江瘸子默认,周青云接着猜:“梅娘也装作不知。” “是。那癫妇一头痛就要折磨人,姑娘们老实听话,照样躲不过。她说的没错,我是小畜生,她是老畜生。” “说什么呢?我替你查清楚了,你有你自己的娘。只可惜你娘年纪大了,一病不起,已经去了。丧事才办完,就埋在离城山,过几日,我叫人带你上山看看。” “大人,我……” “这里这么多姑娘,若有中意的,早点问一句,别叫人抢了先。” 江瘸子立马摇头。 周青云心里有了数,笑道:“那就再等等,好好管着这里。” 江瘸子认真磕了三个头,焦急地叫住他:“大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 周青云摇头道:“你不要跟梅娘抢功劳,戴罪立功是好事。” 江瘸子听明白了,激动膝行,按捺不住,还想追问几句。周青云朝后摆手,他老实闭嘴,满心希冀,目送人远去。 周松跟上,小声道:“如此看来,宝儿肯定在房府!” 周青云点头,招他过来耳语:“房家必定有些事影响了原先的局势,你想办法去打听打听他家究竟是谁管事。我看房盛多有无奈,似乎事事受人辖制。我再去找老陈头问问旧事,你到外边跟他家有往来的铺子逛逛,找牙子刺探刺探。那些举止拘束的小丫头,必定是新买来的,家生子不会这样。他家那些深居简出的人里,至少有一个厉害角色,先问出是哪个管事挑的人,再往上找主子。” 房繁和梅娘达成了交易,房盛和方老娘有牵扯,这两股绳,因某个事分两头用力扯,彻底坏了事。 “知道了。”周松悄悄叹气,停下来回头望一眼,踮脚看看四周,凝神听了会,再快步追上去,主动交代,“我家原先开着铺子,我爹赌钱,输光了家业仍不死心,缠着人要玩局大的,把我跟我娘抵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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