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周松照做,周青云抓着他袖子,叹道:“姜贵妃能在宫里挣下一份体面,想必不是蠢人,怎么会让儿子做那样的蠢事,只怕是被人阴了。” 周松叹道:“确实是这么回事。话是他亲口说的,祸是他自己惹的,技不如人,只能认栽。” “姜家肯定也给人使过绊子,彼此彼此罢了。” 周松想起姜家那些事就厌烦,不想再说,劝道:“丽娘这案子怎么审?原告是谁,真凶又是谁?还照先前那样,先过一遍吧。” “好!晚上人齐了就弄。”
第50章 殷若不得已答应了师兄夜探房府,实在不好意思面对大人,但是大人有事相商,连小牛一块请上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去请盯梢的同门离开。 “只是县里一件旧案,女犯就在牢里,这与我们办的事不相干,却事关一个女人的名节,请暂且回避。” 千山不悦,拧眉提醒:“姑娘不要忘了初衷。叔祖临行前交代过:门下弟子,都要全力辅佐万里师兄办好大事。” “我记着呢,你放心,若有要紧的消息,我一定尽早传信给你们。他身边那位,耳聪目明,白日里还来试探过我。你要是不走开,他们非但不肯说事,还要对我起疑心,往后再想打听什么,恐怕就难了。” 千山思量片刻,冷着脸翻上屋顶,无声无息地跑远了。 殷若一进屋,见众人都看向她,脸噌地红了。 周青云忙说:“正等着你呢,你将人打发走,不会得罪他吧?” 殷若摇头,为难道:“长辈着急,又叫了人来帮忙,反倒束手束脚。” “无妨无妨,先坐。殷捕快,你几时认识的丽娘?” “四年前,我回镖局探望几位叔叔,在南城门外看见她坐在桥墩上,似乎打算往下跳。我将她抱了下来,那时她还认得人,但不肯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哭。我带她回城,本想找官差打听下她是哪的人,谁知他们见了人不容分说就扣下,说她杀人未遂,恬不知耻潜逃。我记得清清楚楚,她浑身上下,只裙角有血,手、脸、上身干干净净。我反驳道‘难道她是用脚持刀杀人’,林捕头和张捕快不搭理我,锁了人就要带走。” 林密倒吸了一口气。 “后来你报的案是怎么回事?” “丽娘被刀光和呵斥声刺激到,痛哭。我不放心,一直跟着。经过太平街那牌坊时,她突然叫起来,说她没杀人,说她被人欺负了,没了清白,活不成了。我击了七八次鼓,没人接状书,半夜翻到牢房里去找,也见不到人。我找她娘家人,她们说她病死了,晦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越发可疑。我往省里递状书,一个样,没人搭理。我又掉头回来,谁知刚到衙门,就听他们说丽娘早已认罪画押,赔了些钱,因伤者体谅,只要关上五年就能放出去。” “你告的是齐忠贤?” “我打听过,丽娘嫁的是牌位,她婆婆重病在床,她尽心伺候。婆婆见她可靠,要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到她膝下,将来好继承客栈。谁知这事还没办完,老人就死了,她也出了事。得利的是齐忠贤,自然要告他。我不死心,还想再翻案,可她彻底糊涂了,和如今一样,只喊一句‘齐忠德,你害得我好苦啊’。” “她要是不和齐忠德定亲,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这句怨的是命,不是指认他的罪。丽娘的案卷,被人特意藏在了旧箱子里,和三十年前的老案子混在一起,这两日才找出来。上边说她和齐忠贤的妻室争风吃醋,刺伤了人,险些要了对方的命。” 殷若气道:“呸!齐忠贤就是只山蛤蟆,瞎子都瞧不上。” 小牛小声道:“确实如此。我在猪肉摊上见过他几回,又丑又胖,豁着牙,听说是赌债还不上,被人打的。他是个癞子,只称得起一两的肉,就想要搭头,我爹见了他就骂。这几条街上的人都认识他,厌烦他。他家那婆娘说话难听,欺软怕硬,常抢老弱东西,也没人搭理。” 冯主簿仍旧装瞌睡。 周松忍不住插一句:“那些人只手遮天,为何不弄死丽娘?那样一了百了。别这样看我,我是按他们的心思来猜。” “有坏人就有好人,有人从中斡旋,保了她一命。殷捕快为这事来回奔波,动静闹得大,这些人怕万一被有心人盯上就要坏大事,只能含混处置。” 周松愁道:“那怎么重审?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事说得通,可人证物证全无,就连她自己,连句囫囵的话都说不出。” “还有一个人证,只是她不肯……” “谁?” “梁家那位太太。” “丽娘的妹妹说伤人那日,她姐姐同她说过,要去梁家找他家太太说一件要紧的事。我去问过,门都不让进,接连去了好几回,管家嫌我烦,这才理我,说他家太太从来不出门,也不见外人,根本就不认识丽娘。我更愿意信丽娘的妹妹,娘家人里边,只有她惦记这个苦命的姐姐。” 周青云说:“我们往那边走一趟,他们撒了谎,必定有漏洞。” 林密叹道:“隔壁卖豆腐的婆子绝口不提她,背后怕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你去牢里见见她,就知道她究竟会不会伤人了。” 林密不解,扬起了眉。 殷若补充道:“她生得娇小玲珑,像个孩子似的,就算是清醒的时候,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只因她生得好,眼角带俏,人又爱笑,就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想必那婆子就是这样看她不来,就算她会装样子哄骗人,做什么不找个有钱的男人,或是有才情的,相貌好的,非要找个一无是处的龌龊人?” 冯主簿突然睁眼插一句:“梁家太太要照顾小儿子,抽不出空来。” 这老油子,不可能突然说这种闲话。周青云笑眯眯地问:“这孩子多大了?” 冯主簿打了个哆嗦,含含糊糊说:“卑职方才做梦去了,什么孩子?我不知道。” 周青云从袖中抽出“落叶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随后说:“再去找几个人手,分开查探。林秀才,你领几个会武功的,找齐家族人问问过继的事,还有齐忠德及他老娘的死,我带师爷去会会那几个人证。殷捕快,离宵禁还有一会,你晚些再出门,万一碰上了,也好有个由头。” 周松提点:“要是叫人看见了,就说大人正查案,吩咐你出来抓凶犯。凶犯往那边去了,恐伤及无辜,得拼命抓,至于是否打扰到了他们,那就顾不得了。” 殷若笑道:“大人,师爷,请放心。” 冯主簿巴巴地问:“大人,没我什么事了吧?” “有,代我去梁家走一趟。” “知道了,我……卑职领命。” 丽娘那案子,除了伤者本人,还有两个人证,一个是齐忠贤,一个是城南客栈管打扫换洗的甘婆子。 周青云没往外走,先去牢房见张四海。 张四海恨他,非但不行礼,还扭过头去。 “要是林拾一知道你背叛了他,你猜他会怎样?” 张四海不为所动。 周青云试探一句:“佟志……” 张四海将头扭回来,眯着眼说:“我不过是躲在外边偷懒,没回来当差,大不了卸了这差事,又没犯案,你能关我几天?” “本官是这里的太爷,想关你几天就能关几天。明日要找你上堂问话,你可要想好了再答。头一回走错了路,往后……” “哼!不劳你费心。” 从狱房出来,周松纳闷:“这人城府极深,惯坏装样子,先前我从没怀疑到他身上,大人来找他做什么?” “刺激刺激,这样他一定会事事逆着我们来。” “大人特意挑的这案子为她打掩护?” 两人都知道这个“她”是谁,周青云没答,周松也没再问。四面楚歌,谁知道哪里猫着偷听偷看的人,还得小心为上。 第二个去见的是甘婆子,客栈易主,她还在里边做活。这边敲门,里边回话的正是她:“这就要宵禁了,才关的板,你们进来之后,可要利索点。要是让人……哟,这是贵客呀,瞧我这嘴,快请快请。” 一下来四个,前一个穿绸。喜得她见眉不见眼,着急忙慌去擦桌椅。 周松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连太爷都认不出,还不跪下!” 甘婆子不认识新老爷,但她认得出落在最后的杨捕快,慌了神,膝盖直接落地,磕得她直吸气。 “太爷万福金安,太爷万福……” 周青云一坐下就翘起二郎腿,用手指捏走碗盖,随即嫌弃一甩,将它摔出哐啷哐啷,恼道:“本官特地来走一趟,你们就是这样招待的?哼!” 他起身,拂袖而去。 跟着的人都纳闷,周松悄悄地问:“不问话吗?” “问了也不会说,先闹出动静来。明早再叫人来传话,分开叫,不要提为的什么,只说是衙门里叫去问话。” 周松悟了:这是叫齐忠贤误以为是这婆子怠慢县太爷得罪的人,这甘婆子吓破了胆,再被他一责难,心慌之下,谎话就有可能说不圆。 从古至今,衙门办案都爱用一个“拖”字诀,案子拖着不办,两头都心慌,太爷才有油水捞。齐忠贤懂这个“道理”,因此被人从赌坊叫出来,虽恼,却不急,忍痛从袖中摸出一块玉,拐去当铺兑了银锭。破这么大一注财,他恨得咬牙,先拐回客栈,将甘婆子好一通骂,又放狠话:“要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能留你到今日?你就是条没人要的狗,往后再不好好学着叫,有你好看的!” 甘婆子又羞又恼,想辩解几句,一记窝心脚先踹来了。 齐忠贤看着四处落灰的大堂,越想越气不过,接连又是两脚,因怕晚到会得罪官差,这才匆匆走了。 他走后,藏在斜对门杂货铺的罗石和王福耐心等上半个时辰,再上门逮人,连隔壁卖豆腐的卞婆子也叫上了。 甘婆子身上痛,心里慌,路上一直问。 罗石一脸凶相,横眉冷眼对她,照着大人教的话背下去。 “自个心里没数吗?他是东家,有钱赎罪 历代都有,有多条法规限制,但有钱有权势的人可以钻空子操作。 ,你呢?斩罪八百贯,流罪三百,徒罪二百,你能有几个钱,还是留着置副板吧?” 王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惊道:“这杀人的罪行,也能赎吗?” “当然,杂犯、死罪,徒,流迁徙等刑,都能。纳来的钞,收到官府,以佐缓急,赈灾救荒,那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太祖那会,这价钱要翻十倍,如今算是捡着大便宜了。” “难怪他痛痛快快……” 罗石又急又慌,喝道:“你多什么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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