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婆子脸色惨白,卞婆子颤着声问:“两位爷,他家的事,与老婆子不相干。家里还泡着豆子呢,耽误不得,先让我回去吧?” “少废话,太爷叫你去传话,你敢不去?分明是心虚,只怕里边也有你的事!” “没有没有,老婆子跟他们不熟,真不干我的事。两位爷,通融通融。” 卞婆子摸出今日所得,要往他们手里递。领头这个起了意,见全是铜钱,马上变脸,嫌道:“凭你也敢叫我们做事?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这这…… 都说进了衙门,有事无事先掉一层皮,卞婆子急出了一身汗。 甘婆子恍恍惚惚被带上堂,此时堂侧的师爷正好放下笔,高声念道:“回大人话,齐忠贤已签字画押。” 她见齐忠贤脸色铁青垂头理袖子,之后顺顺利利被人带了出去,心下绝望——他交了钱,从此无罪一身轻,我可怎么办?
第51章 甘婆子被罗石带去刑房扣着,先被问话的是卞婆子。 她活到五十几岁,从来都是绕道走,这是头一次进衙门,见两头的差爷抓着杖棍目不斜视,堂上的老爷冷若冰霜,慌得两腿僵直,走不动道。 “还不跪下!” 她听得这一声,噗通跪好,不受控地发抖。 “民妇徐……卞卞氏,拜见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万岁,万……” “闭嘴!老爷问你什么答什么,少废话!” “是是是。” 周青云厌烦看她,垂眸问:“行了,找你来,是有人状告你诽谤,说你骂了些不三不四、辱人名节的话。你可知道一条叫‘骂詈’的罪?” 卞婆子哪里知道骂詈是什么力,但她知道这个罪字搭不起,马上嚎:“冤枉啊,大人,这话是谁说的?绝无此事,民妇清清白白。” “哼!你当本官闲来无事,有空同你胡扯?本是小罪,但有罪不认,毫无悔过之意,来人啊,照例先打她四十……” “大人大人,不能打啊,我认罪。民妇该死,管不住嘴,在背后说人。劳烦差爷把苦主请上来,我马上道歉,我给她磕头。” 周师爷怒斥:“死不悔改的东西!你骂了谁,自己不招认,反倒要我们来替你办事。大人,我看呐,先将她关起来,才好反省。” 眼看太爷的手就要抬起来了,卞婆子心一慌,伏下去大喊:“大人,民妇有罪啊,我不该贪心,偷偷在大豆里掺石子,回头赖在卖货的乡民身上,我骂他黑心掺假,讹了他十个钱。我这就退给他,再赔他几升豆子钱。” 她听见师爷又哼,抓紧坦白:“这是今年的,还有去年的。去年我夜里犯了瞌睡,豆腐没做好,边上发酸。对街的杨嫂子买回去发现味不对,要来退钱,我恼她不识相,就跟人说我在她家的馒头里吃出过老鼠屎。她来理论,我骂她无耻,骂她黑心肝。” 好似也不对,前方那杖棍都动了。 她说得更快了:“早几年,我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心里高兴,想给他打副长命锁。手里没钱,凑巧隔壁……” 她说到这,恍然大悟,难怪是跟甘婆子一起来的。老爷没有先审甘婆子,是给她机会啊! “甘婆子前来收买我,先给了二两,叫我背后传闲言,就说胡丽娘不守规矩,总想跟男人勾勾搭搭,再寻个由头闹起来,当面骂她狐狸精。她说这不是害人,是她东家想帮人,年纪轻轻就守寡,要苦一辈子,坏了名节守不成,才好改嫁。怪我一时糊涂,听信了她的鬼话,就……到处说一说。谁知后来真闹出事了,其实这孩子还算老实,可之后我还收了三两,钱已经用了,退不成,话也说出去了,收不回,只好闭嘴。” 自家宝贝疙瘩有五岁了,那位是不是放出来了? 这事确实亏心,她老老实实磕头,接着说:“这事做得不地道,我马上去找她赔礼道歉。” “你赔得起吗?” 她扯了扯身上的旧衫,讪笑着答:“客栈一日不如一日,我挨着他家,这生意也是一落千丈。不过老爷放心,我还有几样老嫁妆,立刻拿去卖了,凑足了钱交来。” “这是其一。你泼的脏水,还得你去洗干净。四周街坊,你一家一家上门说清楚,门前有人经过,逢人就要解释一番。即刻去办,十日之后,坊间再有闲言,拿你是问!” “是是是。” 师爷拿着供书叫她画押,嗤道:“滚出去!” 卞婆子连滚带爬出去,暂代稿案一职的林密叹道:“原来她是惋惜那对母子没了,不能照顾她的豆腐生意。大人,明审明录,大人拣要紧的供词,叫一声‘画押’,要紧的问话,就‘记录在案’。分作两列,案卷思路清晰,供词简单明了,方便上头查阅审核。” 周青云了悟,点头说:“怪不得老觉得漏了点什么,原来如此。一时情急,耽误了。” “不怪大人疏忽,审案子要紧。” 升堂是照戏里学的,他们哪里会这些路数? 周师爷自知失职,赶忙插话:“这等自私自利的小人,多着呢,不好一一拿办,还得从长计议。大人,时候不早了,是否正经升堂?” “小牛回来了没有?” 院门口的丁三儿高声答:“有一会了,肥猪就在大门外。” “好,敲锣鼓!升堂唱……审案!” 周松和林密垂头憋笑,站班八人挺直胸膛,做好了准备。 大肥猪拴在县衙外哼哼,有人瞧见了,想起上次那顿香的,管它是不是,马上回家叫人,沿途见了亲朋好友,也通知一声。 锣鼓一响,百姓从生门蜂拥而至。月牙台挤不下,大人大手一挥,把堂下四周都划给他们。 “肃静!” “威武!” “传嫌犯甘婆子!” 没人宣告今日审的什么案,就这么开始了。大伙按下好奇,专心看和听。 甘婆子被两个大汉拖拽到堂下,用力按倒。这样的待遇,压垮了最后一丝妄想。 “甘婆子,你可知罪?” “民妇不知,啊,民妇糊涂,还请大人明示。” “你伙同他人,杀害待你恩重如山的东家,这么多年,就不觉心中有愧吗?” “没有没有,不是,大人,民妇不敢,民妇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好!方才两位说的果然没错,你才是主谋!” 下边众人听得稀里糊涂,但并不着急——那猪刚抬进去,还得经了杀、刮、剖、砍、切,再烧锅开煮,早着呢。 甘婆子泪流满面,哀嚎道:“他们……” 周青云不理她,转头问师爷:“她今年多大,不到七十吧?” “回大人话,这岁数能上刑,杖棍容易打残,往后押解不便,不如上夹棍,如今这天气,烙铁也使得。” 甘婆子越听越慌,心都要烧焦了。凭什么他大摇大摆走了,自己要留下受罪?她哭道:“大人,我不是主谋,我是被逼的。毒是他下的,他拿性命要挟我,我不敢说,只好装作不知道。药饭都是胡娘子端去喂的,一切与我无关呐。大人不要听信他一面之词,他才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今早还威胁我。大人,你看这里,全是伤……” 她急着证明自己清白,说着就要去解衣衫。殷若将她带下去,暂押在刑房,跟疯疯癫癫的殷张氏待一起。殷张氏认不得人,扑上去抱住她,喊着贱人混账,连薅带踢。甘婆子见她又脏又臭,知道不是差人,自然不客气地还手。 殷若把门带上,由着她们狗咬狗。 外边堂上,罗石当着众人的面,端来一碗鲜猪血,掺上一点新磨出来的墨,搅匀了,拿马毛刷沾了往旧衫撒,袖口裙角前胸都有沾,随后将它们搭在角落里的衣桁上,等着风干。 “传齐刘氏。” 齐刘氏被人带上来,堂前一正一反两块跪石,没人招呼她跪哪块,她还照当年那般,挑了原告石跪好。 没人纠正,她暗自欣喜。原来真如差人路上所说,是为了帮她讨钱呢。 她挺直了腰,脸上的得意便藏不住。 殷若半抱半搀带丽娘上台,塞了只稻草娃娃给她手心,留在她身旁看着。 “齐刘氏,当年的赔款还短你多少?” 齐刘氏早将丽娘这痴傻模样看在眼里,兴高采烈答:“回大人话,大老爷裁定是二百两整,抵了些首饰玉佩,还剩七十四两未给。可不是我心狠逼迫,当年我被她害惨了。她勾搭我丈夫,恨我占着名分,刺得极深。血淌了一地,后来成堆成山地买药回来补,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从此做不得重活。家里艰难,全是借钱医治,落下大饥荒,自己又无力偿还,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她怎么伤的你?” “她先骂我,我求情,她凶性大发,拔下簪子就刺我,纯心要我的命呢。就在这……这……疼死我了!” 齐刘氏歪着脖子露出下颌下方的疤,还特地起身转一圈,好叫离得近的闲人也看得到。 殷若悄悄在丽娘肘上一弹,丽娘手上发麻,一指半大的稻草娃娃飞了出去,正好被走来走去的齐刘氏裙子罩住。 丽娘盯着她脚下,哭道:“还我娃儿!” 齐刘氏心虚,怒喝:“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哪来的娃娃,屁都没有。” 丽娘心爱那娃娃,忍着害怕追上去。 齐刘氏以为她要来纠缠,她从来不吃亏,手脚同时动,手要扇,脚要蹬。 殷若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丽娘,让她免受伤害。丽娘哭得可怜,一直哀求:“你行行好,把娃儿还我!” 底下的人看得清楚,不过是个草编的耍货,她就这样容不下,于是指指点点。齐刘氏越慌越恼,指着她骂:“大人,她臭不要脸,满嘴谎话,这就是个疯子,傻子……” “带下去。” 殷若塞给丽娘另一只娃娃,连哄带抱将她带离。杨云王福上前,反剪了齐刘氏双手,扭送下去。 “大人,大人怎么不帮我?我夫君是城南客栈的掌柜齐忠贤,大人,这不对……” 齐刘氏又跳又叫,丑态全让人看在眼里。 一个嚣张跋扈,一个娇小可怜,当年究竟是谁伤谁? “传张四海!” 没人认识张四海,但人一带上来,都认识——这不是巡街多年的张捕快吗,怎么这副装扮? 张四海不肯跪周青云,故意歪着跪向东北角。 “上血衣。” 罗石摘下衣桁上那套旧衫,用捧盘盛了,送到堂案上。 张四海背对那边,看不到,但听得到下边有议论,他脑筋转得快,心生警惕。 周青云眯着眼问:“你可认得这证物?” 张四海不答。
第52章 周青云手一抬一落,惊堂木拍出巨响。他指着证物怒道:“当年殷捕快路过,凑巧救了胡丽娘,她检查过胡丽娘衣着,只有裙角沾到少许血渍,根本不是这一身。你罔顾事实,伪造证据,颠倒是非,强行给她定罪,酿成冤假错案。本该是缉凶惩恶的人,居然党邪陷正,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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