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九酝春再逢 本书作者: 拾月儿 文案: 陈宜在最狼狈的时候重遇李存安。他们一个是流放犯,一个是河西少主。李存安迎娶公主,新婚之夜堵住陈宜,“这回,你做我的妾,我来护你,如何?”青梅竹马+破镜重圆。 内容标签:言情小说古代言情架空青梅竹马酿酒情有独钟
第1章 能活着就很好了 成宝十一年,秋。 陈宜犯了误杀罪,害得姑姑一家连坐,四口人统统流放。 流放路崎岖不平,才两天,她的脚底就磨出血泡。 “官差大人,停一停吧!老弱妇孺都走不动啦。”队伍尾巴一家人喊道。 这家最小的孩子不到腰高,最老的大人白发苍苍。 “是啊!” 身旁的表哥也跟着人群喊“是”,陈宜悄摸扥住表哥袖口。她一路低头沉默,此时微微摇头示意表哥别参与。 她不知道这家人犯得什么罪,总抵不过她杀掉宫中大太监罪大,在这行侠仗义,救不了人,害死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鞭子划破冷空气,咻地一声,尖利刺耳。 犯人们脸白,重新低下头。他们在牢狱里都没少上过刑。 咻。 啪。 又是一鞭。 这回鞭子落在了那家老爷子的背上,皮鞭子入肉,声音沉闷,老人几乎立刻滚落黄土地里。 陈宜想拉住姑父,已经来不及。 做大夫的,看不得这个。 姑父梁芨扶起老人,撕开伤口处的衣服,果见皮开肉绽。 “劳烦官差大人稍等片刻,刚刚路过的地方长有地榆,我摘了速速归来,给老人家敷上药就走,用不了多久。” 梁芨说完就要起身,陈宜紧闭双眼不敢再看,果听得咻一声,等待片刻,没听到落下的声音。 睁开眼,但见一个男人坐在马背上,握住了官差的手腕。男人的身后跟着大批兵马,马车拖了至少十口箱子,看起来很沉。 陈宜顺着男人闪光的盔甲,一路看上去,看到男人的脸,愣住,又迅速低下头,划拉两下本就散落的头发,把脸遮得更深。 时隔五年,半熟的小孩子长成了大人,还很具威仪。 也许不是他,应该不是他,苗安不会出现在这里。她心里念念,又否定道,如今他已经改名,叫李存安了。 “少主。” 官差颤巍巍下跪,陈宜那一点侥幸砰一声,碎了。 他们要去金州修城墙,李存安正是金州的少主。 “他们犯了什么事?”李存安随意发问。 “启禀少主,那老头是范阳节度使的姻亲,前几日范阳节度使自封范王……” “我没说他,”李存安打断,指向梁芨,“他犯了什么罪?” 陈宜把头埋得更深。 “他?”官差瞥向梁芨,“不过是个太医,医死了一个太监。” 什么太监用得着太医医治?医死了还要流放? 官差的话引得李存安下马,较真起来,要过名册。 手指停在黄纸中央,李存安顿了一下,慢吞吞念出纸上记载:“配错药酒误杀内务府大总管,一家四口发配金州。” 他没再看梁芨,名册拍在官差胸口,语气冷硬,“差事都嚼不透,回到金州换个差事吧。” 他翻身上马,又补了一句:“边关缺郎中,别伤了他。” 陈宜战战兢兢,庆幸李存安没认出她,走了两步想起来,名册上姑父的名字后面就有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根本把她忘记了。 忘了好。 当初陈宜当众撕毁婚约,闹得庐州城人人皆知,如今李存安高位厚禄,掌握整个河西的生杀大权,要是记得,岂不要狠狠报复回来。 她摸摸胸口,匆忙扶起姑父,跪谢官差。 有少主吩咐,官差也不啰嗦,打开梁芨的锁链卷在手上,命令他快走。 “快点摘了药草好出发。” 众犯人得机会休息。 陈宜和姑姑靠在一起。 姑姑压低嗓音,“刚刚那人长得好像苗安。” 表兄闭目养神,“苗安?就是舅舅的小徒弟,原先准备入赘给小宜那个?” 陈宜阻拦不及,暗中用力按住兄的手,柔声道:“那是河西少主,姑姑认错人了。” 官差受了批评,正愁没处撒火,听到三人对话,阴阳怪气的说:“你们家大业大呀,咱少主入赘,得了多少钱?还是几座城?” 其余官差一道哈哈大笑。 姑姑忍不住反驳:“原先我们家在庐州也有几处府邸……” “府邸?” 官差收敛笑容走过来,鞭子摇晃在身侧,掀起沙土和风。 “什么府宅有皇宫大呀?” “承蒙皇上赐婚,河西和京城得以结亲,少主此次进京便是接亲。” 陈宜手指一紧,鼻尖闻到血腥味儿。 范阳、天雄两位节度使拥兵自重,自立称王,皇帝震怒,五年前压下去的削藩事宜又被提起,其他十几位节度使人人自危。 与皇族结姻,意味着结盟,也意味着停战,是百姓最企盼的结果。 李存安未必自愿娶亲,但百姓、士兵一定万般地促成这门亲,绝不许人破坏。 陈宜又生疑惑,那河西节度使是否满意这婚事?他若不想反,那肯定乐见其成;若想反,那娶公主可就成了皇家的制约手段。 她还没咂摸过来,下巴猛地被掐住。 官差似要捏碎她,抬起她的脸,恶狠狠道:“到了金州,不许再说这种梦话!一个字都不行!” 低劣的烟草臭味钻进陈宜的鼻子,恶心得想吐。 “小人明白。”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宜当即求饶,毫无心理负担。 官差满意,将她甩在一边。 姑姑不忿,还在喃喃:“我们家家底本来就还行,至少比那苗家强得多。要不是哥哥只你一个女儿,哪里轮的到苗安一个小伙计入赘。” “姑姑,”陈宜也陷入回忆,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画圈,“安哥哥不是小伙计,他会酿酒,算得上是徒弟。” “况且我爹娘去世后酒坊就倒了,那几间府邸早就卖了还债,哪里还有家底?” 空档功夫姑父已经采药回来。陈宜接过药草,不拘小节,嘴里嚼了嚼,脱下袜子敷在起泡位置,痛得龇牙咧嘴。 “嘶——”她吸进一口凉气,笑劝姑姑,“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现在这境遇,能活着到金州就很好啦!” 犯人们围着他们一家四口,找姑父要药草,学陈宜给自己上药,闹得他们有点“领头人”的意思,怪打眼的。 陈宜并不想这样,她的计划是默默无闻到金州,默默无闻修城墙,熬满刑期再默默无闻地回庐州老家。 她已经报了杀父杀母之仇,如今就差要回老店,重新挂上九酝春的牌子,人生就圆满了。 老人的伤口敷好,整支队伍歪歪倒倒又要启程。陈宜望向前方的路,依旧颠簸不平,却不缺绿植,路的尽头还是一片树林,看起来很有希望。 她叹气,鼓励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忽地,一阵马蹄声急促靠近。 “吁!” 马儿同沙尘一道停在跟前,陈宜呛了一嘴的土。
第2章 玩伴,作伴 李存安的马原地踱步,他拽住缰绳,不打算下马。 “陈宜,你是庐州九酝春陈家的陈宜吗?” “是我。” 糟糕。 陈宜不知道李存安准备干嘛。若要当众羞辱报仇,那就冲自己一个人,不要害姑姑姑父池鱼之殃。 她恭敬下跪,语态温顺。 “不知大人找小人何事?小人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以她的身份和能力,就是粉身碎骨也帮不了李存安什么忙,总要先表态度,让李存安知道自己服从乖顺。 “没什么,”马背上的人沉思片刻道,“想你们家那口酒了。” 他吞咽口水,好像真是个酒腻子熟客。 陈宜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敢抬头,害怕四目相对忍不住眼泪。 “小人到了金州立刻酿酒,等熟成送到府上。” “嗯。”李存安沉声。 他转向押送官差,又道:“等到了金州,陈姑娘要什么料子你们就找给她,定要酿出正宗的庐州九酝春。” “遵命。”官差们铿锵答。 酿不酿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到了金州”。 他思来想去,觉得“缺郎中”的命令不够保险,掉头回来加了“要喝酒”的由头,反正是保陈宜的命。 陈宜当然懂他的意思。 她全程低头跪着,额头点地,直到李存安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视野。 沙石硌得她膝盖生疼,走路一瘸一拐。她扶着膝盖,想起十多年前的下午,那个小小的身影,也是这样,手扶膝盖,艰难站起来。 庐州陈家世代做酒,九酝春的牌子从前朝传到今朝,已逾百年。名气虽不敌各家御前贡酒,在淮南道一带也是久负盛名。 陈宜作为父母的独苗苗,常常被带到酒窖,才六岁,父亲就让她坐在墙边,仔细看酒窖做工流程。 做工的大多数是壮力青年,陈宜觉着他们都长得差不多,拼命看还是常常漏过步骤。只有苗安不一样,他人小,做得慢,陈宜得以看清楚每一步。 他跟着他爹,父子俩把收来的粮食扛进屋,剥壳、清洗后交给陈家小工,剩下的活计与他们无关。 苗安常常中午来晚上走,呆上半天,只盯着面前的谷物,绝计一个眼神不分给陈宜。 这倒奇怪了。 但凡进了这门,看见坐在小板凳上的陈宜,跟个瓷娃娃似的,没人能忍住不瞟上几眼,混得熟的还要捏她的脸蛋。 陈宜对这个愁眉苦脸的小哥哥充满好奇。 那天黄昏,苗安的爹照例领了薪金却不肯走,领着苗安在争执,苗安头低到胸口,一声不吭。掌柜给陈宜买了糖葫芦,陈宜倚靠大门,舔着糖衣,快活得像只小猫。 她一只脚跨进门,抬眼正对上苗安受伤的目光。 “你吃吗?”陈宜递上糖葫芦,想一想又收回来,“我让平叔再给你买一根。” 陈宜是个孩子,看到喜欢的小哥哥受委屈,想安慰他。 她转身,马尾辫儿在半空划个圈,一点儿没察觉气氛不对,蹦蹦跳跳地伸手,朝掌柜要钱。 理由很充分,“这根我吃过了,重买一根给……”她不知道苗安的名字,只好伸手指道,“给他。” 苗家阿爹当即摇手,“不用不用。” 又推搡苗安到陈宜跟前,道:“这孩子,和大小姐做了朋友怎么不说呢?” 中年男人笑容谄媚,蜡黄的脸上挤满皱纹,本来开心的陈宜被吓得后退,撞到掌柜怀里,哇一声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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