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庭院里,她想,毕竟她挣扎得那么厉害。 她望着那道小门,做好心理建设,准备等运送潲水的车出来,就滥竽充数,混进府里。 未等到潲水车,叮咚响声下,一辆吊着玉珠的驷马马车驶出,紧跟其后还有三辆普通马车,最后面还有一辆没有窗洞的马车。 这辆马车车厢摇晃得厉害,咚咚声持续传开。 陈宜确信,那是泰宁在挣扎。 马车队缓缓朝东去,转过街角时,一只香囊从最后面掉落。 陈宜拉高面纱,小跑过去。 沙石穿过手指缝,靛蓝色的锦布躺在手心。陈宜翻过香囊,擦去山楂球上的灰。 是她的香囊,泰宁帮她带了出来。泰宁甚至想到了,陈宜一定会回来找它,才会把香囊扔在路边。 陈宜望着马车消失的路口,握紧香囊。 她还没想到怎么救泰宁,仅凭一腔热血,快奔向路口。 脚步刚刚迈出,她的背后,马蹄声快速接近。陈宜被人拦腰抱起,身体悬空后落在马背。
第61章 全员恶人 马背颠簸,陈宜被颠得恶心,回首望身后的人,惊道:“范王?” 范王到了,乌尔朵一定也来了! 她大喜过望,指向东边,“快救泰宁!” 马蹄哒哒,奔至路的尽头,朝泰宁消失的反方向去。 陈宜挣扎着要拽范可耀的袖子,马儿扬起前蹄,陈宜猛得后坠,手指落空。 “啊!”短促惊叫,陈宜从马上跌落,身体落入温暖的怀抱,额头靠着的坚实的胸膛令人怀念。 阴影下,李存安笑得灿烂。 那笑容转瞬即逝,周边兵马赶到。他们被围了起来。 李存安放下陈宜,没忍住,吻她额头一下,没再说话。范可耀下马,和他一人护着陈宜一边,再外侧还有他们带来的兵。 “乌尔朵和徐钧安去追泰宁他们,不用担心。”范王终于说上话。 他也年轻过,理解年轻人的感情。 “委屈两位,久别重逢,还要待这仗打完再诉衷肠。”他说。 陈宜和李存安手牵手,同时点头。 李存安手心黏腻,应当有血,温热的力量从两人接触的皮肤晕开,流进陈宜的血液。 他们面对的是河南道驻滑州军队,骁勇善战的将军领着将士严阵以待。 朝廷禁军已全随太后走了,包括袁进。 徐钧安很少骑马,此刻穿过街道,为防撞到百姓,控制着速度,大腿根生疼,肯定磨破了。 他不敢停。 半刻前,李存安告诉他泰宁刚刚产子又丧子,恐怕心力交瘁,太后也不会给她太多优待。 想当初,他们拒绝李存安让泰宁落胎的要求,硬生生在大沙漠死里逃生,千辛万苦的,竟然还是这样的结果。 不,泰宁的身孕已有七八个月,胎儿已经成形,这时候落胎,比刚怀孕那会儿还伤身体。 穿过城门,他用力踢马肚子,脚程加快。 乌尔朵跟在其后,赶上来,“徐钧安,你控制得住吗?这匹马。” 乌尔朵的大昭话还有些生硬,徐钧安并不在意,点头喊:“没问题。” “倒是寨主,你想好了吗?这可是造反,你们的可汗也不会保你,要赌上全寨性命。” “哈哈,做生意你是好手,论政却是小儿,”乌尔朵笑道,“大昭内乱正是回鹘站队表忠心的时候,此刻我若是赌对了,回鹘世代可受庇护;若赌错了,也不过损失大马群山。” “于我的王来说,替他解决了好大的难题。他或许不会救我,但一定会安抚好我的山寨。” “至于我自己的命……” 乌尔朵抽出背后弓箭,一边骑马一边搭弓。 “阿妹教过我一个大昭成语,叫死得其所,”她眯眼,对准远处的马队,勾唇问徐钧安,“是这么用的吧?” 咻咻咻,三支利箭破空。 百步外,马群嘶叫,马队顿时混乱。 嘈杂中,但听一声吼叫:“保护太后。” 乌尔朵不等徐钧安回答,夹紧马腹,拔出长刀,大叫着“杀”,带队加速朝马队奔去。 范阳和大马群山的兵马冲锋,似起火的风刮过徐钧安周身。 他望着乌尔朵的背影,自觉卑微。 在此之前,他还在怀疑,三皇五帝都是男人,朝政繁难,泰宁一介女流,如何担得住?以皇族血统,打着清君侧名义起兵谋反,她又如何能让豪杰臣服? 平原石路一览无余,杂草被马蹄碾碎,乌尔朵一呼百应。 别的女人能做到,泰宁也能做到。徐钧安从没怀疑过,他的妻子是世间最厉害的女子。 “杀!” 他振臂冲锋,决心做泰宁的左右臂膀,助她走上天墀。 城内城外战云弥漫。 李存安朗声:“我们只杀佟氏贼子,不动无辜。” 百姓闻言,或钻进小巷,或躲进商铺。只余李存安他们和河南道将军。 佟家小五为此地太守,和他的四个堂哥不同,他不折磨百姓,也不管事情,虽无能却不无耻。 他躲在河南道将军身后,瑟瑟发抖,颤巍巍道:“谁是贼子,你们才是!” 刚救下陈宜,李存安情绪激动,说话就要冲过去。 范王按下他,声音沉重且平缓道:“佟小五,你的几个堂哥滥杀无辜、鱼肉百姓,都已伏诛。念在你不曾祸国殃民,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我……”佟小五连连后退,抢走士兵的盾牌,躲在墙角,颤抖地冒出半张脸。 刚说一个字,就被守城将军打断。 “呸!该是你们求我饶你们一命。” 陈宜被困在滑州太守府三日,未曾见过面前这帮子人,听语气他们也没参与其中。 说白了,各为其主,但这个“主”似乎可以争取一下。 “李嗣行和常自成都死了,我们如今拥戴的是当朝泰宁公主。” 陈宜的声音不大,如惊雷轰得炸开。将士们互相张望,手中的兵器拿得都不稳了。 和陈宜想得一样,他们护着的是朝廷,是血脉,是大统,是从小学习的礼教。 “女人怎么能……”将军说话不再强硬。 “真龙唐氏的男儿已被佟氏迫害杀尽,你们愿意继续效忠佟氏,还暂且相信公主?当今圣上已有幼子,又是公主的弟弟,公主必厚待,守诺立幼子为储君。” 她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守城军更加迟疑,不少人窃窃私语,已收起武器。 李存安和陈宜咬耳朵,“你这就替泰宁承诺了?” 陈宜撞他肩膀,让他别盯着自己,“放心,这些都是泰宁的打算,她比我们考虑得还深。” 一旁的范可耀听到他们的对话,频频点头,并添火道:“公主曾在沙漠失踪,被回鹘所救,此次起义回鹘也派军助力。” “若事成,回鹘附属,我范阳地界也重回大昭管辖,都是现今小皇帝办不到的大事。” 他于国运分析,动之以情。 “大家都是战场上过来的,不想看自家兄弟见血,我看咱就收了兵,让个道。” “都是为救大昭,不必自相残杀。” 闻言,将军放下长枪,左右望望,似乎疑惑,“不是说有反贼吗?在哪里?” 小兵愣住。 李存安、陈宜、范可耀反应过来,收剑。 周边士兵看懂,也收起武器,在范可耀带领下,快速四散开来,一下子就不见了。 李存安和陈宜都穿着平民衣裳,倚站在临街小摊前。 “我只看到两个小贩。”将军说。 后头小兵顿时会意,“哦,可能在那边。” 说完集体奔向反方向,顺便提溜起佟五,扔在马背。 兵马散尽,窸窸窣窣,百姓还不敢出来。 陈宜牵住李存安,钻进范王消失的巷口。 这是个死路巷子,三层酒楼牢牢遮住日光,光线昏暗,陈宜扒开李存安的手,看他手心的伤。 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黑漆漆的,干涸的血液残留淡淡的腥味。 想到袁进告诉她李存安死了,枯萎的心重新鲜活,跳动得越来越快。她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抬起李存安的手,亲吻血痕,又咸又腥。 但很好,嘴唇触碰到的温热干燥,让她确认李存安还活着,她没有做梦。 掌缘湿热,李存安也受不住,猛地抱住陈宜,越抱越紧,按在怀里。 “说好的分道扬镳,说了你要留在庐州,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存安语气不善。 他骂得狠,其实在骂自己,怎么这么没用,竟然让陈宜犯险。 隐忍的哭声闷在胸口,李存安的心一下就软成一滩。他扶着陈宜的肩膀,低头望她,小心翼翼道:“你受伤了吗?” 陈宜不说话,只哭。 李存安慌张失措,目光上下扫陈宜的身体,“伤哪了?伤得重吗?你的腿可不能再伤了!” 说话要卷陈宜裤腿,被陈宜拉住。 陈宜擦掉眼泪,摇摇头。 她仰头,脸都哭红了。 李存安一看又是心疼得紧,本以为一辈子见不到的人,就在怀里。他抱住她,不住地磨蹭她的发旋。 范阳和河西的人从草垛后面、巷子深处,走出来,望天望地,尴尬又不能先走,浑身刺挠。 陈宜推开他,指向阴影里的人群。 “咳咳,”范可耀轻咳两声,踱步到两人身边,“马匹都是现成的,小陈掌柜要一起去看看公主吗?” “要。”陈宜立刻答道。 滑州城外,太后双手被缚。燕笳持剑,剑刃贴在她的脖颈。 徐钧安横抱泰宁,下车。 金红色凤纹棉被裹住泰宁,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别杀她,”泰宁气虚,声音似蚊子哼,“拿纸笔来。” 四辆马车掀翻在地,瓷器碎了一地,屏风、香坛……一应用具破烂散落。 跪在地上的丫鬟和太监抖若筛糠,机灵的已跪行翻找开来。 “你要干什么?”太后沉稳发问。 “当然是要你写罪己诏,承认篡改传位圣旨。” 佟春娥发髻松散,双目圆瞪,片刻后仰天长笑,“哈哈哈,你竟和我想的一样!”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那群老古董不会同意。” 绢纸、笔墨陈列,她唾上一口唾沫,甩开毛笔,狠摔砚台。 一双远山黛高高抬起,太后佟春娥目眦欲裂,神色疯狂,“你不会如意的,泰宁,他们会扒了你的皮以祭先祖。” “不会的,”泰宁一点儿也不惊讶,语气淡淡道:“辰弟会帮我。” “哈哈哈!” 这回,佟春娥笑得更大声,身体蜷缩抖动。 “那可是皇位,他怎么让你?!” “告诉你一件事吧。”佟春娥停笑,直起身体望向泰宁,凤眼狭长深邃,似无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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