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乡试三场考下来,我还是起初的感觉,觉得中举一定没有问题了,便约了几个同期的应试者在冀州闲吃游逛起来,想着等着发榜了,一并回家给爹娘报喜。 可是,令我大为不解的是,当看到榜文的时候,上面竟然没有我的名字。当时,我还有些天真地追着发榜的官员问是不是贴错了榜文,或是不是有落下的。那几个官员被我追问急了,喝斥着我说那可是官家的榜文怎么会贴错,让我不要缠着他们,否则就拿我进大牢去。 我被官员一吓唬没有了胆量,急忙退了回来。又跑到榜文前面,一字一名地看过一遍,只希望上一遍是看落下了自己。可是,榜文上真的没有我,看过百遍千遍又能怎样。 那些中举的应试者喊着我一起聚会庆祝。可是,我哪有脸与他们聚会,当天趁暮色便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家里。 爹一听到我落榜了,马上表现出了失望。不过,他并没有责备我。只是那晚多喝了许多酒,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不甘。娘心疼我,怕我有压力,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还安慰我不中就不中,种田也没有什么不好,过两年再娶过一房老婆就圆满了。 但是,那时,看着喝着酒瞪着不甘眼神的爹,我也很是不甘。乡试三年一次,我暗暗发誓三年之后,一定要中举,甚至要拼个头名解元回来。于是,接下来的三年,我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吃饭睡觉,其它什么也不管了,一头扎进书海之中。 三年很快,十七年前的那个初秋,我又在爹娘目送的眼光中踏上了去往冀州城的路。虽然第一次已经失败了,但是,第二次我还是志得满满的,经过三年地努力,我更加肯定地认为自己中举是不在话下的。 可是,现实是打脸的。 当榜文发出来的时候,上面仍旧没有我的名字。 三年前,榜文上没有我,我一直认为主要问题还是出在了自己的身上,定是自己学艺不精,只要自己努力学习,只要再来一次就可以了。可是这一次,榜文还没有我。我就彻底陷入了一种崩溃与怀疑之中。我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可是,那已经是事实,我没有中举。 在世03 . 【乞丐转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叫花子的故事有啥不能说的,只怕没人爱听。既然好人想听,那我就说说。”】 那次落榜,我没有着急回家。不是不想回家,是不敢回家。一是我心里的结解不开,解不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二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我爹说,他对我寄予了那么大的希望,我会想起他三年前那个酒后不甘的眼神。 于是,我没有回家,每天一个人在冀州的酒馆里喝闷酒,每天用醉朦朦且颓废的眼神看着那些中举的应试学子们聚会庆祝。 一日,我看着那群中举的学子在聚会喝酒,其中有两个曾经与我交好的,我曾多次使银请他们喝酒吃菜,可现在只因他们中了,我落榜了,却也不搭理我了,我去找过他们,意欲饮酒排忧,他们竟不约而同都借故推辞了我。我便心生怨气,实在看不得他们了。便付了酒钱,抓着酒壶和几个酱鸭爪离开了酒馆,来到了酒馆的拐角处,找了一个台阶坐下来,继续喝着闷酒。 我正有些无聊地喝着酒,突然感觉有什么在捅我的腿,吓了我一跳,急忙低头看去。 一个邋遢得看不出人模样的乞丐正用手指轻轻地捅着我的小腿,努力地仰着头,用他那双还有些光亮的眼睛,乞怜地看着我。 一看到我低下头来了,乞丐微微张开嘴,嘴唇颤抖着,眼光移向了我手里的那几个酱鸭爪。 看着乞丐的样子,我心里一酸,一股同情感涌上心头。 “给,都给你,拿去吃吧。”说完我把手里的酱鸭爪全都递给了乞丐。 乞丐先是犹豫了一下。他也许没有想到我会把所有的酱鸭爪都给他。但,他只是犹豫了片刻,看到我真的把所有酱鸭爪都递给他的时候,急忙在破烂的衣衫上擦了几下手,乐呵地把酱鸭爪接了过去,然后,抓起一个啃了起来。 我扭头看着乞丐,居然笑了。 “喝酒不?”当乞丐啃到第三只酱鸭爪的时候,我突然问道。 听了我的话,乞丐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酒壶。 “给。”我冲着乞丐笑了笑,然后,把酒壶递了过去。 这回乞丐没有犹豫,直接把酒壶接了过去,对着酒壶嘴就抿了一口酒。那口酒刚下肚,乞丐马上微闭上了眼睛,脸上浮现起一副享受的样子,感觉那一口喝的不是酒,而是玉液琼浆。 “谢谢,你是个好人。”享受之后,乞丐长出一口气,然后,向我做了个作揖的手式。 听了他的话,我笑了笑,说道:“你坐起来喝吧,这壶酒都给你了。” 听了我的话,乞丐马上有些悲伤了,接着说道:“坐不起来啦,腰腿都是坏的,已经九年了。” “什么!”我马上惊讶地看向乞丐的下半身,看上去腰身确实很僵,而腿脚又很软。 “被人给打的。”乞丐又抿了口酒说道。 “怎么回事?”这时候我竟然对一个乞丐的遭遇感起兴趣来,也许这时我确实也没有什么事吧。 “看到那些人了吗?”乞丐一边说道,一边把手指指向那些ʟᴇxɪ乡试的学子,“曾经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这就让我有些吃惊,看着他这副模样,真的让我没办法与那些学子联系在一起。 “那你是怎么混到这个地步的?”在我的心里,我们这些应试的学子,就算没有中举的,也都是有学问的,再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乞讨的地步。 “混?这可不是我混的!”乞丐咬了咬牙,悲愤地说道,“都怨这个世道。” 说完,乞丐不再吱声,使劲皱着眉头,眉目中透露出愤恨的表情。 “我已施你酒肉,可否说与我听听。”看着乞丐的样子,我确实越发对他感兴趣了。 乞丐转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叫花子的故事有啥不能说的,只怕没人爱听。既然好人想听,那我就说说。” “曾经我也是自恃才高、目中无人,院试之后,志得满满地来到冀州城参加乡试,憧憬着仕途之路。”乞丐抿了一口酒说道,“可哪知,当我觉得完全没问题的时候,我却落榜了,榜文上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名字。于是,我便追问发榜的官员,可是,那些官员怎么会理我,被我追急了,竟拔出刀来吓唬我,还叫嚣着要把我送进大牢。” 我一听乞丐的经历,竟与我三年前有些相似,便更聚神听他讲述了。 “那些官员说得出来,就真的干得出来,我便不敢再与他们理会。但,我心里还是不甘。于是,便跑到州衙去讨说法。然而,州衙更不是我能进得去的,刚到门口就被轰了出来。不过,赶巧了,一个同乡在州衙里当个小役,他悄悄劝我别闹了,他告诉我他跟着州官管过当期考卷,好多及第的考卷都被考官们用那些使了金银的学子的考卷给替换了,说我的八成也在其中。他告诉我这么闹根本没用,若是手中有足够的金银,便尽快去打点门路,若是没有,还是早早回去,准备下期再来吧。” 听了乞丐的话,我不由得心里一惊,该不会我这两期乡试都遇到了与乞丐一样的事吧。想到这时,我不禁一皱眉,又咬了咬牙。 “我家里只是靠几亩薄田过活的乡下人,哪里有打点门路的金银。但是,我那时年轻气盛,让我乖乖回家,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便没听同乡的劝说。转过天来,我又跑到州衙门口去讨说法,还写文揭露考官贪腐,咒骂州官不仁。”说着,乞丐苦笑了一下,“结果,就是我为我的年轻气盛和鲁莽付出了代价。白天的时候那些官员虽然有怒气,但碍于围观者甚众,还是好言相劝。可是到了晚上,我就被一群黑衣人拉到了偏僻处给打断了腰踩折了腿。” 说着,乞丐竟有了些哭相,接着说道:“我被打被欺负也就罢了,毕竟祸事是自己惹出来了。最可怜就是我那个在州衙当小役的同乡,被州官痛打一通之后逐出了冀州城,也无它处可去,只能回乡去了。而我羞于见到他,更不敢回家去,只在冀州城街头流落了九年。” 在世04 . 【 “未来未知,看好不是看定,我不是行家,不可专赌一家,蛋入多篮,不惧一篮倾。”】 说完这些,乞丐竟一时忘记了手里的酒壶和鸭爪,眼光呆滞地看着肮脏的路面。 而我这时虽仍有同情,但,却不想安慰他了。 片刻之后,乞丐转回头看看手里的酒壶与鸭爪,咧开嘴笑呵呵地说道:“感谢好人,今天有酒有肉,已经很久没吃到过了。” 说完,他一边啃了一口鸭爪,一边看着我笑了一下。 而我这时,心情有些复杂,便强装着也笑了笑。 “好人,看你的样子,也是乡试的学子吗?”乞丐转回头,美滋滋地喝了口酒问道。 “嗯——”我犹豫了一下说道,“不,不,我爹在米店做账房,我在乡下无事,寻他来到冀州玩耍几日。” “哦!”乞丐哦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话,只是专注地吃喝起来。 我在乞丐身边坐了一会儿,心中纷乱,感觉无聊,站起身来,不跟乞丐打招呼便离开了。 我顺着当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当走到通宝银庄的时候,看到银庄门口围着许多人,很是热闹,许多人手里都持着银两或银票。 我便又有了好奇心,反正也无其它事,便挤了上去。 银庄门口贴了一个大红告示,我仔细读了下来。原来是银庄发售新银股的告示,而那些手持银两和银票的人员都是在等着抢购银股呢。 我早就听说了,全国最大的通宝钱庄在两年前又开了一个叫通宝银庄的银号,售卖一种叫银股的东西。这种银股很奇怪,没有实物,购买之后,只给一张银票一样的银股票,作为交易的凭证。而银股会随着时间、行市和加盟铺号经营情况有涨有跌。我也听说过,这两年有因为银股大涨而发大财的,也有因为银股大跌而投河的。 往常我对这种叫银股并不感兴趣,一是自己确实也没有太多银两,二是自己一直对挣钱没有太大兴趣。 而今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却对银股有了兴趣。我仔细阅读了交易规则,又细看了每股的售卖价钱,再掂量掂量自己囊中的银两,感觉银股这东西也不是我不能买的。 于是,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好了,还是有些冲动,抓出囊中大约一半的银两,买了四五家铺号的银股。 买完银股,我走出人群,手里翻看着自己用实实在在银两换出来的几张纸票。 我正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小兄弟,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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