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也变了样,街道司雇一批闲汉,天天打扫街道,一天三遍地洒水,弄得又清凉又干净。 钱若眉每天忙着试钗环服饰,相好的姐妹都被她叫去帮忙挑选,赵绥绥陪了她一天,无论她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都说好,被钱若眉嫌弃没见解。 赵绥绥很委屈,那些衣裳首饰就是漂亮嘛,叫人挑不出毛病,哪里是她没见解。 班雀跟她刚好相反,无论什么装束都能被她挑出缺点来。钱若眉嫌弃她鸡蛋里挑骨头。也不叫她来了。 班雀乐得清静,拉上赵绥绥去清源寺上香。 “说起来,若眉大婚,咱们送什么礼物?” “随便送送得了。” “随便送?” “她现今这个眼界,看什么能入眼?既都看不入眼,可不就随便送了。” 赵绥绥没听班雀的,亲手做了一只八宝璎珞项圈送给钱若眉。钱若眉收到后竟十分满意,说正愁没有与吉服相配的项圈,试了几十个均不满意,如今赵绥绥这个,她一眼相中,换上衣服试戴,果然相得益彰。 大婚当日,街道两旁事先立起了青绫步障,绵延数里。步障后面挤满了人,皆是凑热闹的百姓们。也有富商巨贾,不吝惜钱财,专门包下占据绝佳观赏位的茶楼酒肆,喝着茶,品着点心,观赏这出胜景。 班雀则包下了玉馔楼二楼最中央的那间房,预备好好观一观这出太子纳妃的盛典。朱樱最是爱凑热闹,不请自来。 赵绥绥自然也在,只是从始至终她的眉间都缠绕着忧愁,每每看到班雀的笑脸,忧愁就增加一分。她与班雀相知相处多年,岂有不了解她的,别看她面上笑着,心里早已血流成河,更可怕的是,她还要亲手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楼下传来骚动。朱樱激动起来,“过来了过来了!” 班雀、赵绥绥不约而同张目望去,只见长街尽头一队仪仗迤逦而来。 打头阵的两个宫人各自擎着一柄朱红色障扇,形状好像放大无数倍的芭蕉扇,以金线权作叶脉填充,相隔十数丈也能清晰见其纹理。后面四十八名宫嫔,穿一色霞帔,簪同款珠花头面,骑着高头大马,两两前行。 人群中间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男男女女争相踮起脚尖,扬起脖颈,窥探那仿若从云宫里走出的云鬓花颜。 维持秩序的官差不得不臂把着臂,结成一堵人墙,来阻隔热情的人群,否则连步障恐怕也要给他们踏破。 太子妃所乘的厌翟车由八匹颈戴红花的马拉着,又深又阔,占去半个街道,车顶插着孔雀翎,四角垂有玉璧丝绦,厢壁上镶嵌着金丝花朵,镂刻着吉物、神仙,奢华无以复加。 朱樱扑到窗牖边,和楼下的人群一道欢呼。班雀缓缓起身,朝厌翟车投注去目光。目光里交织着怨恨、不甘、羡慕、悲伤多种情绪。不需细想也知道她的胸腔里此刻正咆哮着一句话:坐在里面的人本该是我! 本该,本该,本来应该的事多了,而失望往往才是人生常态。 赵绥绥紧张地注视着班雀,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止。 车窗上珠帘串串垂落,随着马车的行驶前后摆动,隐隐可窥太子妃的端庄仪态。仅仅是一道虚薄的影子,却足以叫观者兴奋不已。人群涌动着,女人们羡慕不已,心想嫁给太子的若是我;男人们也羡慕,心想拥有这样绝色的若是我。万民呼喝中,两滴清泪从班雀脸上滑落,结成珠串,扑簌簌往下掉。 赵绥绥吓坏了,捏起帕子为她拭泪。她的眼泪好多好多,汹涌又肆虐,小小一块儿方帕又怎吸得完? 朱樱不知身后情形,大声感叹:“我今个儿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风光无限,看看,满京城的女人无论贵贱都在羡慕若眉。” 班雀捂住嘴巴,仍有细碎的啜泣声溢出来。 人声太吵杂,朱樱没听清,回问:“你们在嘀咕什么?” “小雀说她也想成亲了。”赵绥绥挡在班雀身前。 “谁看了不想成亲啊,可惜我们嫁不成皇子。”朱樱把头转回去,“顶多嫁给某位大臣的公子,排场哪及得上这个。唉,届时有眼下一半的风光我就知足了。” 厌翟车走得再缓也有过去的时候,直到连青盖上的孔雀翎也看不清了,朱樱这才重新坐回座椅。此时班雀已经调整好情绪,没事人一样坐她对面。新扑过脂粉的眼睛略显红肿,不细看谁也看不出来。 “可惜咱们不能进宫观礼,要不然该多有意思。”朱樱拄着腮感叹,“接下来……咱们干嘛去?” “我去趟清源寺。” “去清源寺干嘛?” “给太子和太子妃祈福。”班雀恶狠狠地说。 朱樱惊讶不已,事后跟赵绥绥感叹,“小雀这个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叫人说什么好呢。唉。” 赵绥绥尴尬笑着。 朱樱决意跟班雀一道去清源寺,给钱若眉季鸿祈福。赵绥绥自然随着她们。 在她们走后,空寂的窗前,仍旧可见仪仗缓慢行进,往南望不到尽头,往北也望不到尽头。 44.遛狗 继钱若眉之后,朱樱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成天到晚缠着她的商小侯爷。 赵绥绥班雀得知消息前往朱府道贺,不承想见到一个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朱樱。 “天大的喜事降到头上,何故长吁短叹?” 朱樱回望她二人,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什么天大的喜事,分明是天大的晦气事。那个商子煜竟然真跑到我家里提亲,更可气的是我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一点儿也不替我考虑。” “就是替你考虑才答应下来呀,你也不想想商侯爷是个什么身份地位,若非商子煜那小子青睐你,挤破头也轮不到你给她做娘子。” “是呀。”赵绥绥补充,“商小侯爷那样喜欢你,你平时与他也处得来,何以不愿意嫁他?” 朱樱挠挠头,凑近她们说:“我和你们讲,你们不许说出去。” “什么?” 班赵二人做洗耳恭听状。 朱樱声音小小,颇难为情道:“他个子有些矮……” 二女闻言茫然相顾,无言以对。 “你们倒是说话呀,哑巴了不成?”朱樱心急火燎。 “总不能因为这点缺处就抹杀了他对你的好呀……”赵绥绥说。 “不是我说你。”班雀摆开教训人的架势,“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商子煜这样的已属人中龙凤了,你还挑三拣四的。人家那出身家世相貌人品,又肯屈就你,你嫌人家矮?竹竿倒是高,你嫁去啊!” 朱樱声若蚊蚋,“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们得挤兑我。” 班雀白她,“算你有自知之明。” 赵绥绥轻声询问,“就为着身高,还有其他原因吗?” “其他……其他就是我跟他太熟了,以前压根就没拿他当……男人。如同我和你们。试想想,假如是你们当中的一个突然到我家中提亲……我一时之间怎么接受得了……” 班赵二人又一度无语。 “什么叫突然?商子煜喜欢你这件事差不多已经昭告天下了。”班雀不吐不快。 朱樱捧着腮帮,状甚纠结。 见她无心庆祝,班赵二人也没多留,临走之前殷殷嘱咐,叫她多想想商子煜的好处。 朱樱胸中烦闷,喝了几杯樱桃酒,喝得脑袋瓜儿晕乎乎。回想商子煜的好……其实她不用回想,环视一遍闺房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素与别个小姐不同,模样生得甜美可人,喜欢的却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方说蟾蜍、鼯鼠、蜘蛛、小乌龟……而他呢,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批评她,说什么这些都不是闺阁小姐喜欢的东西,身为闺阁小姐应该喜欢一些正常人喜欢的玩意儿,他只会默默满足她。 得知她又喜欢上了什么东西,不出三五日,他指定给她送来。 就拿蜘蛛来说吧,他明明那么怕蜘蛛,怕到浑身发抖,却还是费尽心血,深入深山给她抓回来一只。这样的用心用情,夹杂在他无数的好里,全被她忽略了。 朱樱忽然开窍,天底下再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如商子煜那般对她了。经过这一番觉悟,她突然看商子煜哪哪都顺眼了,坚称他是她夫君的不二人选。对待人家也不再是颐指气使,而是小女儿家的温柔娇羞。 搞得商子煜很懵,误以为朱樱又想出了拒婚的新花样,为此战战兢兢好几日。 赵绥绥一晃儿有半个月不曾见着沈溟沐,甚是想念。正逢这日有空,穿上簇新的石榴纹花纱裙,坐到梳妆台前,淡扫蛾眉,由丫鬟绾出一个顶漂亮的翻荷髻,执上纨扇,就要出门。 小狐在ʟᴇxɪ后面与锦豹儿嬉笑,“小姐这哪里是去探望舅舅,分明是去会情郎。” “打你嘴!” 赵绥绥轻挥纨扇,作势要打,小狐躲到锦豹儿身后,仍旧笑嘻嘻,“小姐心虚了,若不心虚作甚打我?” 赵绥绥原本心事就重,小狐的话叫她不得不思量,重新站到铜镜前打量自己,她这身装扮,不见得有多隆重,却足见出用心,一种企图令心上人眼前一亮的用心。 意识到这点的赵绥绥欢欣霎时消了一半儿,气馁馁地坐回椅上,要小狐给她挑一件旧衣,发髻也换掉。 小狐咕哝:“小姐也太没主见了,我开句玩笑你就当真。” 赵绥绥最怕别人说她没主见,当即道:“你、你才没主见,我就是说说,谁真要换了,换来换去多麻烦。” 照旧穿着这一身去见沈溟沐。 沈溟沐果真眼前一亮,半作玩笑半作揶揄地问她:“打扮这么漂亮来见舅舅作甚?” 赵绥绥被他问慌了神,两只眼珠黑蝌蚪似的在眶子里乱蹿,“哪、哪有,我平时不就作这副打扮,今次……今次只是换了个比较新颖的发髻,哪就漂亮了……” 沈溟沐将她的紧张羞涩尽收眼底,忽地附到她耳边,轻声笑语,“我的绥绥就是很漂亮。” 一刹那,赵绥绥的脸庞像冬日里的火炉一般烧了起来。她又羞又窘,纨扇急往脸上遮,好在沈溟沐说完就出去了,没有留下来观摩。 赵绥绥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走远,小碎步追出去,“小舅舅出门吗?” “带苍猊出门逛逛。你来牵它。” “我?我牵得住吗?” “不怕,有我在。” 苍猊许久没出门了,一俟到了街上,兴奋地东跑西颠,赵绥绥哪里是牵它,分明被它牵。好在人是开心的,脸上漾着欢快的笑。 “受不了我叫它停下来。” “不要,叫它再跑一跑。”赵绥绥说着话。人又被苍猊牵着钻进一条小巷。 苍猊有自己的分寸,跑起来不紧不慢,好叫赵绥绥跟上,也不会突然发力,给赵绥绥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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