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笑猛地站起身。
第305章 绛绡笙歌(三) 祁念笑猛地站起身。 随着他那惊慌失措的跃动,膝盖骤然磕撞在四方桌底,弄得酒壶果盘七零八落,酒水哗啦啦泼在他身上,身边的舞姬也尖叫着摔倒。 嘴里的葡萄才刚嚼了一下,只因这一刻的惊惧,酸甜的汁水便呛到了嗓子眼儿。 祁念笑咳嗽得面色发白,肺都快撕裂了。 他踉踉跄跄站定身子,不敢置信地,望向门口。 紫衣素衫,疏淡清灵,一双沉静的杏眸,波澜幽幽。 祁念笑的右眼皮还在突突地跳着。千算白算也料想不到,他朝思夜想、却又求见不得的人,居然会与他同时出现在风月场。 还撞破了他仅此一次的“不检点”。 祁念笑张着口,像被灌了哑药。 在同僚们阵阵起哄的笑声中,他只呆望着祁寒,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趔趄了两步。 该说什么? 你为何在此?还是我真的没做什么,别误会,我没有? “我、我没有……” 嘴比脑子快一步,他脱口而出。 又引得邬术等人捂嘴偷笑。 祁念笑忐忑不已,试图从她复杂的眼神中窥出些许端倪。 可祁寒的视线却从他身上移了开。 她淡然地,看向抓耳挠腮的察罕。 “察罕大人。”祁寒略一颔首,欠身行礼。 察罕尴尬地笑了笑,也站起来,冲她抱拳,道:“寒姑娘……你怎会……来这里啊……” “有些私事,”她礼貌地微笑,“不打扰各位大人了。” 然后转身,一步步往楼上走去。 祁念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更多的,还是慌乱难安——她误会了,是吗?她会不会觉得他便是那种混迹于花楼的浪荡子?她更厌恶他了,对吗?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邬术忽然抚掌,轻呼一声。 “噢,我想起来了!传言必是假的,我就说嘛,祁大人怎可能不足呢!当初在漠西,连着十几天都能听见——” 察罕见势不妙,赶紧又猛踹了他一脚,邬术的后半句话也就憋了回去。 漠西……吗…… 尘封的旧忆不断袭来。祁念笑颓然垂眸,只消一瞬,便是沧桑顿现。 “我出去转转。” 他抛下这话,然后也往楼上走去。 眼前却浮现出漠西的一幕幕。 耳畔仿佛回荡着彼时的话音。 ——如若,这就是我最清醒的决定呢? ——那么,我许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你入门,光明正大地成为吾妻。 祁念笑扶着栏杆,用力按住了绞痛的心口。 ——我的妻子是你,一定是你,只能是你。 他紧闭上酸涩热胀的眼,在一处无人可见的拐角,缓缓蹲了下来。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绛绡楼共有五层,布局错综复杂,毫不夸张地讲,稍有不慎都可能迷路。 祁寒压下烦躁的心绪,边走边寻。 每个房间门口都挂着木牌,上面写着不同的词牌名,应该就是房间的名字了。 她今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去见传说中的魁子。 据说此人消息灵通,几乎掌握着大都城内所有的秘辛。 祁寒并没有“一掷千金”的能力。但她来之前打探过了,如果事先沟通好,只要带着魁子感兴趣的消息,或是拿同等重要的情报作交换,也可以得见魁子、得到自己需要的消息。 她虽不知魁子会对什么感兴趣,但离谱的是,她只在信里委婉提及自己求见之请,并附上了姓名身份,便收到了魁子的回信。 现在,祁寒终于找到了信中注明的地点。 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一个小厮将门从内拉开,恭顺地朝她颔首,“您是祁姑娘罢?” “是我。”她答。 “魁子在等您。”小厮说着,抬手引她踏进室内。 然后自行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祁寒有些懵懵然。 她扫视着这个空旷得有些萧条的房间。 正前方,有道从顶上悬垂下来的幕帘,将后面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 魁子会在帘后吗? 该不该走过去,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时,帘后却传来一个略有沙哑的嗓音。 “你来了啊……” 祁寒试探地问:“您是绛绡楼的魁子?” “是我,”那人轻笑一声,就像招呼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自然地说:“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祁寒微怔,默默走到了帘子前,在软垫上跪坐下来。 这个人的声音,为什么如此耳熟? 低沉幽绵,喑哑慵然。 她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最近过得还好吗?” 那人声线平稳,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哽咽。 “魁子,我们见过吗?”她蹙眉,直接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魁子却沉默了。 祁寒心跳得很快,有种说不上是直觉还是本能的驱力,促使她迫切地抓住了幕帘。 “若有得罪,祁寒先说声抱歉。” 她把心一横,将那厚重的帘子拉了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身披长衫、盘腿而坐的高个子美人——即使有条白布蒙住了那人的眼,也能看出其容貌之昳丽,气质之不凡。 眼熟,太眼熟了,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可是,在哪里呢…… 祁寒愣愣地盯着对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这张脸。 忽然惊愕道:“鲤书?你是鲤书?” 面前的美人,可不就是很多年前在烟柳楼,与她和祁念笑有过一面之缘,还交谈过许久、为知鸢打抱不平的鲤书? 然而,随着祁寒的视线往下移,她更是大惊失色。 “你——你是男的?!” 微敞开的两襟内,空空荡荡,只见男子精瘦的胸膛。
第306章 绛绡笙歌(四) 鲤书也有些错愕。 他颇无奈地牵起唇角,似是觉得好气又好笑,“我好像,也从未说过我是女子吧?” 祁寒无地自容,真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只因当初见他第一眼时,他正斜倚着阑干买醉,发髻松散,几缕青丝垂在面颊旁,酡颜桃红——美得不可方物——她便刻板地以为,那是个声音有些低哑的女子。 竟闹出了这样大的误会! 但比起性别,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鲤书,你眼睛怎么了?” 从她掀开帘子到现在,他都没取下过眼上蒙着的白布。就好像已不再需要用眼看人一样。 他看不到了吗? 两年前见他,不是还好端端的? 鲤书抿唇,笑意有些苦涩。 “看不到了……” 他声音很轻,很轻,轻到祁寒都以为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没来由的难过令她心底一颤。记忆里,他双眼雪亮,是极好看的;每眨眼时狡黠动人,气质慵懒,却总透着能洞察一切的幽光。 可他说,他看不到了。 “出了什么事,你生病了?我是医者,说不准能帮到你……。” 他听了,却只是怅然摇头,“是外伤,治不好的。” “外伤?”祁寒惊诧,“能致盲的外伤,恐怕不是什么小事……鲤书,这两年你都经历了什么,有谁故意伤你了?为何到绛绡楼做了魁子?还有……为何同意我来见你?” 她一连串抛出了一堆疑问。 鲤书倒没被问烦,仍温和地道:“收到你的来信,看到落款,知你是旧识,便想一见。” 他只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祁寒有点纳闷。她怎不记得,何时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姓? 鲤书又说:“你一定不知,我也通岐黄罢?” 他也会医术?这倒是祁寒不曾预想的。 “手伸过来,”鲤书摊开掌心,“我给你号脉。” 虽如命令一般,又有点像年长之人唤小孩那样,温煦得有些慈爱。 祁寒哭笑不得,连连摆手,又猛想起他看不见,于是赶忙道:“我?我可是医者啊——” “医不自医,”他淡淡道,“况且,我听闻你这一年经历了许多,受伤亦郁结,想必身子损耗过甚。若落下了病根还不自知,那才不大好吧?” 祁寒颦眉,警惕地观察着。 此人似乎很了解自己。因为他是此间“无所不晓”的魁子嘛? “听话,手给我。”鲤书再次说道,话音带了不容抗拒的温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捋起宽袖,将手腕递向他。 他指尖有点凉,按在她律动的脉搏上。 屋内陷入长久的安静。 “参耆补汤的方剂,背来听听。”他的声音较之方才更沉,多了些严肃。 祁寒咽了口唾沫,不禁暗暗发怯。 “黄芪,一钱二分……人参一钱,当归一钱……甘草八分,川芎六分,白芷六分……” 听她断断续续地背完,他才稍稍点头。 “嗯,回去自己煎服了——莫再不拿身体当回事。” 祁寒闻言,心虚地笑了笑。 他看上去的确有点东西,想必也一定能诊出,她气血两亏,且自己鲜少管顾吧…… “鲤书,其实我来寻你,是想求你帮我解惑。”她终于逮到了起话头的机会。 “……你说。” 祁寒斟酌道:“有个看似无解的困局。上位者的势力无孔不入,他们惯擅暗箱操纵,掌控着一切权力。这时,下位者想要反抗,便会形成一个悖论。下位者每每挖空心思,千磨万难后觅得上位者的疏漏,却总会被权势倾轧,证据也随之湮灭——试问这样的困局,该如何解?” 鲤书沉默了很久。 “等我们下次见,我再告诉你吧。” “下次么……” “这个问题,也是我在苦苦思考的。或许我们下次再见时,我寻到了解法呢?” …… 祁寒从魁子房间出来时,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在一拐角处与祁念笑撞了个满怀。 “你在这做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 再次异口同声。 祁寒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和他之间,怎么总有些奇怪的默契。 “私事。”祁寒有些疲惫,不想与他多说什么。“我先走了,驸马爷自便。” 祁念笑皱了皱眉,刚想跟上她的脚步。 身后忽然传来小厮的声音。 “这位大人,请留步,我家主人请您过去一叙。” …… “你是何人?”祁念笑盯着面前白布蒙眼的男子。 那人端坐着,手搭在膝盖上,不冷不热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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