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她厉声咆哮一句。 “——良心!!!” 良心。 祁寒激愤地大口呼吸,一巴掌扇在他左脸。 “我当你为何娶她!原是早盘算着那块免死金牌啊?!你还要不要点脸!什么东西都抢来据为己有?” 她疯狂地捶打他,气得眼前冒金星。 “为什么派人杀她?为什么欺侮她!她那么喜欢你,你可知你将她折磨成了什么样?!她现在毫无求生欲,整个人都被摧残得徒具形骸——” “她才十七岁!!!” 祁寒吼得撕心裂肺,“她才十七岁啊!她做错了什么?凭什么遭受这些,凭什么被你残害至此?!” 随着她最后扇在他脸上的巴掌,他忽然捉住她的手,摩挲着自己微肿的下颌,淡淡地笑了。 他居然笑了。 “你终于肯碰我了……”他病态地,露出满意的神情。 祁寒顿时惊愕失色,触电般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你疯了?!” 他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她气得浑身哆嗦,拔出匕首就用刀刃抵上他喉咙。 “祁念笑,但凡你今后再敢伤害公主,我一定会杀了你!” “好啊,”他眯起凤眸,冷笑着,迎着她的刀刃往前走。“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一了百了。” 锋利的刀划破了他的皮肤,不断往外渗出鲜红的血珠。 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仍偏执地往前走。 “杀了我啊,”他垂眸盯着她,机械地开合双唇,“杀了我,谁都能解脱。死在你手上,我不亏。” “你——你这疯子!!!”她失声惊叫,一边瞪着他,一边后退,最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第337章 停云霭霭(上) 停云的前半生,都过得混混沌沌。自打飘茵落溷,堕入了风尘,与家人永远地离散……她便再无安乐可言。这样痛苦且没有盼头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年。 直到那年金吾夜花灯节,有个锦衣官服的男人,闯进了她的视线。 满街华灯初上,“擂台三试”如火如荼。停云看见了神秘的头彩,鎏金鸳鸯玉佩——曾是她父母的旧物,或许也是她遑急需要的、支撑她活下去的念想。 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她多么想要啊…… 于是停云擦干泪,对台下乱起哄的人道,你们谁将头彩的玉佩带给我,以后再来教坊司听曲儿,不收银钱,我随时奉陪。望着他们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停云只觉得心中苦涩万分。 然后,她便瞧见了那个人。 深邃的眉目,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侧颜,神态清冷淡漠,气质却温润斯文。是个乍一看,就令人怦然心动的,好看的人啊。 他当真一枝独秀,像颗耀眼的星,不管是猜灯谜,掷飞镖,还是击筑球,都仿佛游刃有余,尽在掌控。擂台赛的最后,他夺得了魁首,意气风发地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虽然只有一瞬。 却在停云心底绘下了五彩斑斓的一笔。 停云是发自真心替他觉得开心,但又陷入了深深的怅惘与失落。 鸳鸯佩,被他拿走了。 她还是与之无缘。 没有办法……再看一眼父母的遗物。 夺第二名的少年,只得到了二等彩头的碧玉簪,献殷勤般献给了停云。 停云握着那簪子。方才听闻此簪名唤碧海青天,如今拿在手里一看,通体晶莹碧翠,如梦似幻,果真是极漂亮的。 才要离去,却被谁从身后叫住了。 是那锦衣官服的青年,急匆匆地穿过长街来到她面前,生怕给她跑了似的。 他问她,这对鎏金鸳鸯玉佩,可是她心仪之物。 她哽咽着说,是。 “既然如此,该将它还予原主了。” 他将玉佩递向她。 停云却慌乱地拒绝。这是他好不容易夺魁赢来的,她怎能收下? “那么,把你手里的簪子给我,我们交换一下,可好?”似是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他微笑道:“用我这对玉佩,换你那只簪子,可好?” 这一幕,停云默默地记了很久很久。 她想,他是那么温柔的男子,体贴又不失礼,风度翩翩,独具魅力。 为了还能见到他,停云不惜辗转千里,从岭南来到了大都。 然后,斜街相逢,她看见,他牵着一个姑娘,他们相视而笑,十指紧扣,是那么的情投意合。 那女子的发髻上,正簪着碧海青天。 清淡的人儿,与那清雅高洁却精致华美的碧玉簪,真的很衬。 他说,那是“我家姑娘,祁寒。” 这一刻,停云才想明白前因后果。 一直以为,他是怕自己脸皮薄、不好意思收下玉佩,才提出拿簪子换。 却原来,他一开始想要的便是碧海青天——或许担心直接索要,她会舍不得给,便率先提出交换,顺便卖个人情。 停云好不容易生出的盼头和念想…… 原是个美丽的误会。 误会的背后,是她的一见倾心,更显他心思深重、话术高明。 但他有什么错?他一眼相中碧海青天,觉得美好无比、只他心上人方能与之相称,便想带簪子回去,送给心上人,有什么错呢? 明明鸳鸯佩更贵重,价值千金,他却毫不在意。 眼中只有碧海青天。 心中只有祁寒。 想到这里,停云立刻摒除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再不去纠结烦恼了。 不论如何,阴差阳错,都是他将她父母的遗物归还给她。 她心中除了感激,不该再有别的想法。 停云如今想做的,能做的,只有诚挚的祝福;诚心祝愿他二人能永远情深意重,白头相守。 ……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世事总难料。 停云站人群里,眼前是被泼了秽物、张贴了“判词”的灵枢堂。 她看到世人对祁寒的指责,看到恩将仇报的乌合之众,看到一幅幅丑恶的嘴脸。 祁寒背对着她,教人看不见她此刻的神色。 停云只能紧攥手绢,心内焦虑,没来由地替她难过,为她担忧。 要怎么办才好呢……她方经受过无穷的灾难,还平白遭此羞辱,换作是谁,都会一蹶不振……又该如何枯水不溺……要怎么办才好呢…… 可,祁寒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脆弱。 她甚至一脸云淡风轻,走到药坊门前,大力扯下那些写了污言的纸张。 撕碎,揉成团,抛掉。 然后语带讥讽,毫无忌惮地回怼写判词之人,不带脏字,却骂得酣畅淋漓。 还不忘轻笑一声,回过头来对她的小丫头道:“欢儿,别气了,人性自古恶劣,譬如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对这种以怨报德的败类,我只有一句奉劝——度人先度己,正己先正心!” 停云闻之怔愣。 先前仅有一面之缘,对她的印象浅显,只停留在她与那男人相偕的背影上。 没想到,这个姑娘,看上去性子清淡,本性却刚烈。 停云心内触动,不由自主地想走过去。 胳膊被翠暮拽住,“姑娘,你干嘛?别多管闲事,惹一身骚——” 停云微愠,蹙眉推开翠暮,步伐坚定地走到了祁寒身边。 她一声不吭,只默默地,陪祁寒一起撕那些被浆糊粘在门上的纸张。 拽住翘起的边角,“呲啦”一声,一口气揭下几大张纸,停云抬眸,恰巧发现祁寒也在望她。 祁寒先是短暂地惊讶了一瞬,看看停云,又看看她手中的纸。 什么也没说。 忽然就与她相视一笑。
第338章 停云霭霭(中) “姑娘,我记得你,”简单收拾了门面,祁寒邀请停云来灵枢堂内小坐,还请她喝了冰糖银耳羹,“你是不是叫……停云?是哪两个字呢?” 停云不曾想,她记得这么清楚。 她颔首微笑,轻声做了回答。 以为这个话题会不了了之。 但祁寒却琢磨了一番,认真地望向她:“停云霭霭,时雨濛濛……”此句出自一首思念亲朋的诗,“停云姑娘——”她温声叹息,“你可是想家了?” 你可是想家了。 停云鼻尖倏然一酸。她当真很细心啊,便连她刻意取的花名,都能读出潜意。 这时,方才陪在祁寒身边的小丫头,给祁寒拿了热水盆和布巾。看着祁寒不断擦拭着手上残留的浆糊、污秽之类的,小丫头难受不已,抽抽搭搭地哭了。 “凭什么呀……”欢儿揉着眼睛,沮丧地嘴角下沉,“凭什么都来欺负我们姑娘……好好的药坊,给弄成这样……我们姑娘,都那般不幸了,还得忍受这些……” 祁寒站起身,拉住她两只手,轻轻摇晃,“没什么的,欢儿。你看,我都没觉得怎样呢。” “我就是觉得……姑娘好可怜啊……”欢儿被她牵着双手,仍哭哭啼啼。“莫说是我,大家都这么想啊……”她瞟了眼灵枢堂的小伙伴们,从众人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情绪,或同情或怜悯,都是悲伤的情绪,替祁寒难过的情绪,“就算换逐世公子、知鸢姑娘来,也一定都会心疼你……谁会不心疼呢……” 停云在一旁默默听着,亦有些赞同小丫头的话。 于祁寒而言,仿佛各种不幸接踵而至,全部压在她清癯的肩上,身心尽遭摧残。 如何不教人痛惜? “姑娘别怕,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欢儿呜咽着,靠在她肩头,泪洇湿了她的衣衫,“不要想不开……” 只见祁寒略微叹了口气,然后揉了揉欢儿的脑袋。 “傻孩子,”她的眼神分明温柔,停云却从中瞧出了某种坚毅的力量,“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可怜我呀……” 她的浅笑,像清晨的朝露,干净,透彻。 “因为我经受过苦难,所以我就可怜,就需要人来疼惜我、怜爱我?从中汲取气力?并不是这样啊……” “我能医病,能帮世人减少痛苦,能从阎王爷手底下挽救生命,我很为之自豪——我的能力,我的底气,在我这一身医术,却是不在于外貌或‘清白’,或我是否‘惹人怜爱’……” 祁寒凝着她,认真而坚定地说着。 “苦我吃得,坎我过得,纵无顺遂,我亦乐得,” “我固守的信念——是不管受了多少磨难,尝了多少痛苦,都要无畏面对,勉力克服,”她眼眸清亮,像燃着永不曾熄的火焰,却又温和似清泉,“甚至,有余力去帮助更多人变得坚强勇敢。” 停云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顿觉心被涤荡。 “……可我只是想,我们姑娘也能有个依靠……”欢儿吸了吸鼻子,“前路本就乌漆麻黑,怎能再没个人呵护?若连这点光亮都没有,姑娘该怎么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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