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谁来带给我光明,” 祁寒语重心长,笑着掐了掐欢儿的脸蛋。 “我自己就是我的光啊……” 我自己就是我的光。 …… 停云觉得,自己前半生都过得混沌。为着自己悲惨的际遇,终日自怜自艾,忧愁满面,不知光与希望在何方。 她曾竭尽全力,在旁人身上找寻着温暖她的光。 就像当年金吾夜花灯节,锦衣官服的青年不过是递给她那对鸳鸯佩,她便将其视作盼头和念想,抛下一切北上千里。 她一直以为,活下去的动力,得是旁人给予她的。 却好像,从未想过,她自己是个独立的人。 她得先是个独立的人。 该找寻的,是自身的力量。 …… 停云还记得,那天祁寒先是感谢她给药坊帮忙,而后又为她诊脉,送了她些安心养神、健脾益胃的补药,还说过一阵,会再给她送个安神养气的香包。 停云感受着这些温暖,从未觉得如此……心底舒畅,未来明了。 只是没想到,当夜便听到了噩耗。 灵枢堂遭人纵火焚毁。 祁寒多年的心血,什么也不剩。 停云虽为之难过,却也不会再有“麻绳专挑细处断”的感慨。 因为她知道,坚韧如祁寒,不会被这些击垮。 后来又过了好几个月,大概都半年多了罢,她居然真的收到了祁寒差人送给她的香包。在信中,祁寒说,先前药坊焚毁,药材、香料都没了存货;但她一直记着对停云的承诺,所以等重新采购了,便先想着给她做这香包。 那一刻,停云潸然泪下。
第339章 停云霭霭(下) 绛绡楼上笙歌沸,通宵不寐,宾客酩酊开怀。 便是在这里,停云再次遇到了祁念笑。 她叫住他,他却一脸不耐,压根儿没想起她是谁。 但这并不重要。本就不重要。 他起初撒了谎,说自己来绛绡楼是狎妓,隐瞒了与魁子鲤书相见的事实。 倒教她敏锐地觉察出破绽,给拆了穿。 随后,祁念笑只得承认了行踪,也让停云替他保密。 停云心中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来此地并非为了作乐,还好他没做出对不住祁寒的事。 她其实隐隐打听到了,他与祁寒间的羁绊纠葛。 因为见过他二人最美好的时候,停云如何都不认为,双祁会分离两立——甚至隐隐盼着有朝一日,能听闻他们缺月再圆的喜讯。 从那天起,祁念笑每次来绛绡楼找鲤书,都会拿停云当个幌子。他会先大落落来到她的房中,不做任何,便只饮几杯茶水,打发些许时间——然后再悄悄上楼,去魁子那边。 他从没正眼瞧过停云,常常低着头自斟自酌,偶尔依礼节对她道一句谢意,也不忘留下茶水钱。 停云原先常听翠暮念叨,说她和祁寒遑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有几分相像,而她的容貌远胜祁寒,较之万种婀娜、千般可人。 翠暮还说,男人都一个德性,遇见与自己白月光相似的面庞,定会有所触动……会将你当作另一个人的替身,会将对那人的情意投射在你身上。 但现在,停云全然确定,这样的情形不会发生在祁念笑身上。 他从没试着透过她这张脸,去找寻祁寒的影子。 也没关注过她的容颜,哪怕一瞬。 他不会把任何人当作祁寒的替身。 不是那个人,就永远都不是。 他的月亮,是独一无二的月亮。 他的眼中,只看得到他的月亮。 …… 鲤书离世,祁念笑再没来过绛绡楼。 再后来,那已是冬月末了,大都城冷得非常,滴一滴水都能瞬间结冰似的,尤其是夜里。 停云睡不着觉,便与翠暮捧着手炉在外散心。 竟意外看见,前方有人跌跌撞撞出了酒肆,一头栽倒在街边。 她赶紧小跑上前,蹲下来推了推那人,想叫他清醒些,切莫睡在街头。 好不容易将他翻转过来,停云一瞧,震惊万分。 那是祁念笑。 此刻已不省人事。 停云慌忙唤翠暮去找人手,总归要将他抬到暖和的地方,否则便要出人命了。 她不知祁念笑为何弄得自己这样狼狈,就好像,他的一切榱崩栋折,万念俱灰,死了都无所谓——这还是那个气定神闲、永远冷静而自持的枢密副使吗? 她与众人合力将他抬到了绛绡楼,安置在榻上,忙活了老半天。 四更天的时候,他总算有了几分意识。 眼神仍朦胧,呆滞地凝注房顶。 口中胡乱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骂我……打我……” 他眼角湿润,不断有泪汇聚成清澈的溪流,涓然流入鬓角。 “我又不知……她会寻死……我只想,吓唬她……谁让,她总拿你威胁我……我又不知,她会寻死……” 停云懵懵地听着,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拿金牌,又不为自己……我就是……想给你……底牌……我最怕……你有事……”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微阖的凤眸中,满是悲伤脆弱。 “……是她,毁约……我与她,本就是……交易……你为什么,拿刀,抵着我……” 他像是陷入了痛苦的梦境,口齿不清,又呓语了很多很多。 停云一头雾水,但隐约听明白了个中关联。 他的绝望,想必是与祁寒和公主有关。 “大人,你和寒姑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蹲坐在矮榻边,忧心忡忡,“她一定是在乎你的。也许误解了什么,才对你动怒拔刀……” 祁念笑却只是紧皱着眉,无声落泪。 “她不在乎……她想我死……”他恍惚地哽噎,长睫颤抖,突然就很委屈,“她喜欢他……亲了他,抱了他……见我就,横眉冷对……她不要我了……” 停云错愕地眨眨眼。 得,这下可没法安慰了。 “她会怨我,怪我,憎恨我,鄙嫌我,漠视我,淡忘我……就是不会,再爱我……” 他声音渐弱,闭上眼,再次昏睡过去。 …… …… 祁念笑真正清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头痛得像被五雷轰过。 他从榻上坐起,环视四周,有些尴尬地看停云推门进来,给他端了碗醒酒汤。 她没提昨晚的事,而他除了一句道歉,也没再吱声。 喝完醒酒汤后,祁念笑忽然嗅了嗅空气。 他微一怔忪,目光落在了停云腰间系挂的香包上。 “你……”他第一次看向她的眼睛,“你见过她?” 停云低头,猜他肯定能认出来祁寒亲手制的东西。 于是她在桌对面坐下,向他讲述了她与祁寒的交集。 她说了在灵枢堂内听到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将祁寒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描绘给他听。 这也是停云第一次在祁念笑眼中,看到了暖意。 甚至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到祁寒的事迹,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柔缓了眸光。 “我一向觉得,她就如梅花,”祁念笑低垂了眼眸,唇角微微上扬,“众芳摇落独暄妍,冷落犹嫌俗客看。” 停云咬着唇,轻“啧”一声,面色有些复杂。 回想起他昨夜的泣不成声、哀哀欲绝。 这还是同一个人吗? 她委婉地问,“祁大人,你不是说……与寒姑娘生了嫌隙?”都借酒浇愁到神智不清了,还哭诉着她不爱他、不要他了。 怎么现在想起祁寒,还是会忍不住欣悦呢。 祁念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微笑渐渐散去,眼神愈加落寞。 他苦涩地道:“她对我,爱或不爱……” “都不影响我对她的爱。”
第340章 我非一无所有(一) 该来的,总会来。 祁念笑拿到了完整的免死金牌,没过多久,这消息便被国师知悉——他给祁念笑送去的“美姬”,也就是安插在公主府里的细作眼线,定不是吃素的。 虽然心中早预料会有这天,但国师的突然出手,还是杀得祁念笑措手不及。 没有一丝预兆,官兵包围了祁府,强闯而来,没给他分毫应对的准备。 “祁大人,有人检举您泄露军机,私自将机密公文携带出枢密院,”刑部的人虽陪着笑脸,却带了一群来势汹汹的手下,将祁念笑直接堵在蔹院,“您跟下官走一趟吧,我们会查验清楚。若身正,便不怕影子斜。” 祁念笑仍端正地坐在桌案前,目不别视,淡然合上了正阅读的书卷。 轻嗤一声,道:“只怕有人……扭曲作直。” 他站起身,有意无意地,朝不远处的枫芒睇睨一眼。 “可否给本官留些时间,交代下家中事务?” “恐怕不成。” 刑部官员笑了笑,颇有种乐祸幸灾的态度。 随即,有官兵上到祁念笑两侧,如看押犯人一般盯着他。 …… 从被绑在刑部提审犯人的刑具上,不由分说经受了重刑拷打……祁念笑便知,一切尽在国师的布局之下。 他们一口咬定,机要阁遗失的军机函件,是祁副使私藏窃出、倒卖盈利。 他们给他动刑,口中逼问机密去向,下手却直将他往死里打。 枢密院的绝密公文,涉及机要的案牍,确实不能携带出来,上到副枢,下到兵卒,违者当诛;即便他祁念笑日理万机、委实批阅不完,也不能违背严苛的律令,不能违反他的职责;至于他捎拿回府中办公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公牍,提走的时间与类别也都有登记在册。 他不会,更不可能窃走军枢机密。 国师给他强安上这个重罪,害他如今锒铛入狱,看来是想剑走偏锋,以最迅速、最难反抗的方式推他入生死攸关。 然这法子,不仅仓促,且破绽百露——就算国师买通谁作了伪证,或将构陷之举埋得天衣无缝,或真插手枢密院事务、死咬着祁念笑不放——只要有人在外奔走搜证,相信要不了多少时日便可还祁念笑清白,到时候,国师党不就白忙一场,甚至于玩火自焚? 国师几时会做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不过,祁念笑很快就想明白了。 那时他被棚扒吊拷,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只剩思绪还清醒,浑身都没了力气。国师终于亲自来到这牢狱,来到了他的面前。 “祁副使,还真是意志顽强,”国师语气阴森,可不是在夸他,“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副使体会了,反倒一声不吭……是在阿尔泰山磨砺出来的吧。” 祁念笑唇色苍白,淡淡僇笑道:“你与道戈辛,还真是一路货色……一样的,行若狗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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