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视她,无比虔诚。 “祁寒,我全然尊重你的意愿。若你觉得,还未做好准备,或是本就对我无心,我也绝不介怀。你只管一身轻松,做你想做之事,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从不企图束缚你,也断不会陷于自我感动、拿真情胁迫你为我停留……” “倘若,你也愿与我相守百年,”他真诚地凝着她的眼眸,“请相信我,这个人,这颗心,漫漫余生,只为你而鲜活。” 愿以这江南盛景为媒,以我披沥赤忱为聘,许你一世安宁,万顷祥兴。 祁寒听着,忽有种苦涩的甜蜜,渐渐漫延上心头。她攥紧了手中的喜鹊木偶,摩挲着他珍贵的玉佩。 在他紧张不安、不断吞咽口水、目光灼熠生辉的时刻。 她蓦地迈步上前,弯下腰,轻轻环抱住了他。 那一瞬,天上的圆月藏进深坳,夜风卷起花海的波澜,苍茫山野仿佛在这温柔的静谧中微微倾斜——向他倾斜。 逐世的心怦然跳动着,有一刹那觉得,万事万物都被镀了层闪烁的微光、都向着他奔来了。 “逐世,”下巴搭在他肩上,她的手轻扣住他臂膀。“我与你,想必是此间最契合的两个孤魂,是由月下仙人亲手牵的红线……只是……” 她轻叹,话锋陡转。 “我好像,已经爱不动了……” 但凡她仍是十几岁的天真少女,恐怕早已沦陷难拔,雀跃亦羞涩地应答了罢? 可她已非如此。 历尽坎坷,心境耄耋。 干涸枯竭,疲倦不堪。 她好像已经,爱不动人了。 “能让我……再想一想吗……”她轻喃。 逐世怔怔地看祁寒直起身,看她将手里的东西归还给他。
第375章 你还愿意娶我吗 那夜以后,祁寒每次再见逐世,再和他说话的时候,心中总多了几分局促不安。 他的情深,她并非不晓,也常为此愧疚。 他对她的爱,从隐晦的珍惜与小心翼翼,到苦涩的忍让与默默付出,到浓烈昭然,毫不惮宣告,藏在每个琐碎的细节里,表露在他望向她的每一个眼神中。 她却不知为何地,回避着。 或许是心底,过往的衰败废墟太过广阔,是精卫填不平的海,是愚公移不走的山。 她试着走出往昔的伤疤,就像无数次活生生剥离浑身皮肉,让自己的鲜血骨肉都曝露出来,忍着烈日的炙烤。 那是很痛很痛的过程。 终于适应了,麻木了,不再梦魇了。 却也没了完好如初的哪怕一寸肌肤。 祁寒不知,自己是否还具备爱人的能力。 她曾眼瞧着最美好的感情破碎成满地狼藉。 又还怎么,再重新建立起一段亲密关系呢。 祁寒这段时间都很纠结苦恼,不过,逐世却似乎没太在意,虽被她婉言相拒,仍和以前一样和煦温顺,对她掏心地好,也保持着不僭越的距离。 逐世。 赵禀。 他的温柔,他的好。 像世间不真实的存在。 美好得,特别不真实。 …… 这一年的十月,江南阴雨天气甚多。 前些天暴雨成灾,临安周边的县镇始有瘟疫蔓延。 几场秋雨几场寒,降温持续。 早上,祁寒独自背上药匣,带伞出了桃峪,想去附近村子帮忙医治。不是她不带帮手,实在是众人都有事务要忙,抽不开身。 出谷的时候,恰和逐世顺路同行。 他这次,是要去与她目的地相反的榷县,会面宋军东南驻地的几位要员。 分别前,她对他道:“我今日可能要忙上一阵子,你不必等我用晚膳啦。” 逐世说:“我此去,大概午后便可归谷。我去接你回来罢?” 他知道她最近忙着治疫,常常晚归。近来雨水又多,他放心不下她一人走山路。 “那多折腾?”祁寒无奈地笑,“南辕北辙,可不提倡。” 榷县与她要去的村落,相隔甚远不说,拿桃峪作参照,便是两个极端的方向。 他要先去榷县,再折回桃峪,再从桃峪去往山村——也太折腾了罢?她便不会心疼他么? 她笑着回绝了他的好意。 可逐世微一皱眉,仍坚持道:“我不回桃峪,直接过来接你。” “那太累了,不行,不行,”祁寒扶额,“你近来繁忙,好不容易得空,就该回去好生歇息啊。况且我不知要忙到几时,也不好叫你等我……” “我不怕等的。” “不行!” 她微愠,这男人怎么这么犟? “你不听我话了?”她换了种话术,佯装冷脸,“我让你在榷县忙完了直接回家,别等我,别来找我。” 他一时嗫嚅,不知说什么好。 只垂眸,弱弱地说了句:“没有……不听话……” “好啦好啦,”祁寒叹气,“你快走吧,我也要走了……记得直接回家啊,别骗我……” 逐世点了点头,对她挥手告别,却未挪步。 他直等她走远了,才收回了注视她的目光。 …… 这场瘟疫虽不比当年淇川的凶猛,却也蛮棘手。 祁寒和周边自发而来的大夫们一同为村民看诊煎药,等忙活得差不多了,已经快到半夜了。 祁寒身份特殊,自然不好在外留宿,只能硬着头皮走山路回去。 偏偏从刚才开始,黑漆漆的山林间又开始下起雨了,她艰难地撑伞前行,手中连个灯都没有,什么也看不清。她怕黑,特别怕黑。雨夜的山里,当真可怕。 风刮来,伞挡不住细密的雨丝,祁寒很快便觉浑身又湿又冷,难受得不行。 忍着凄风冷雨,还没走出几步,脚下好似踩到了淤泥,脚踝重重一扭。 她下意识尖叫一声,踉跄着跌坐地上。 钻心的疼痛自脚腕传来,疼得她呲牙咧嘴,伞也掉在了一旁。 雨水糊满眼睫,祁寒咬紧牙关,手捂着踝部,没来由地委屈。 忽然,隐隐约约瞧见,不远处有点亮光。 有人在那儿么…… 祁寒揉了揉眼睛,抹去水痕。 见那团亮很快就靠近了她。 是熟悉的玄衣。 他踏着泥泞,提灯匆匆赶来,蹲下身,伞全部打在了她头顶,全部倾向她。 “怎么了?你可还好??”逐世眼中满是担忧和焦灼。 他将伞柄交到她手里,接着便借着灯笼的光,小心查看她的伤情。 “扭到了而已,”祁寒一顿,错愕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家吗?你不听话——” “怎可能真的不管你啊?”他无可奈何地苦笑,“我就怕晚上下雨,怕你一个人害怕,怕这夜路不安全……” 他又将灯笼提竿递给她,反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祁寒默默趴了上去,双臂攀在他肩上,一手提灯,一手撑伞。 他就这样背负着她,走了很久。 “你几时来的?”她敛眉,嘟囔着,“都回桃峪了,还出谷作甚……” “我没回去,”他尴尬一笑,“出了榷县,直接来找你了。” 祁寒大惊,变了声线:“你——你疯了?总共等了几个时辰啊?!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 “我没一直都在外面,”他实诚地说,“半途雨下得太大,我便去附近农户家避了片刻,还借了这只灯笼。估摸着你该出来了,这才等在村口。” 末了,还憨憨地补了一句。 “我怕……我若又像在金水河畔那次淋雨,再得惹你生气,说我‘下雨不知躲’……” 他回顾,含笑望着她。 “我不想你不高兴,祁寒,你看,我这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莫生气,好不好……” 这算哪门子照顾自己?牺牲掉他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徒在雨中狼狈,只为陪伴她走过这段路程。 不是犯傻是什么? 祁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气着气着,又委实心酸。 眼前的男人,她亏欠他太多了。 他越是这么贴心,她便越惭愧。 因为她从未给过他同等的爱啊。 祁寒思绪纷飞,回想起了被她尘封许久的过往。她很长一段时间难以释怀,难以走出悲怆,总觉得,自己和以前那人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那些伤疤是刻骨铭心的,怎样冲刷也抚不平、洗不掉的。 但她恍然惊觉,其实,她与眼前人同样经历了很多啊。 初见于道观,他正善良地给小喜鹊喂水;月老祠内,他们误打误撞地有了接触。 再相逢于仙音阁,他唤她红线姑娘,护她周全,替她挡了飞镖。 后来汴梁遇灾,他们心系着苍生,一同探秘黑暗的真相,痛快淋漓地摧毁敌人的阴谋。 更不必提他曾无数次豁出命来奔赴她。 如果她不曾心动过,又怎会在冲动之下亲吻了他? 可她已心力憔悴,不敢,也不能再体会一次大起大落。 他如今用情至深,难道往后,就不会变吗? 他现在喜欢她,热烈地爱着她……往后,就不会变吗? “我乃二嫁之身,”她突兀地开口,“我曾与人有过顶深挚的情意,曾与人做过夫妻。我的过去,那么多过去,你……就不介怀吗?” “介怀,”他说,“当然介怀。” 祁寒闻言,瞬间僵冷了几分,不论眸光还是沾雨水的指尖,都形同结冻。 像有刺扎在身上,扎在心里。 她的眼神黯了黯。 却听他继续道。 “我很懊恼,为什么先遇见你的不是我,为什么先令你动心的,不是我,”他心疼地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股脑儿抹去你经历过的伤痛,或是干脆回到过去,尽我所能不让你受伤……” “我心疼你,心疼你的过往……不敢想象你满身伤痕的时刻,该有多么郁悒难捱……” “祁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现在,未来。” 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再无所畏惧地建立起一座新的城池,当真不易。 这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我付出无可匹敌的耐心和细心,我心甘情愿。 祁寒,我会等你由内到外地接纳我。 “你以前说,不需要谁来成为你的光,因为你就是自己的光……这一点,我后来深思过,如今便想告诉你,我的回答……” 逐世望着前路,认真说。 “我景仰你的光芒,那也是,令我如获新生的力量……我永远,都不会否认你自身的耀眼,也不会轻视你自身的力量,” 他稳稳背着她,温和地笑了。 “只是,我想告诉你,如果累了,孤单了,疲倦了……或许,我还能成为你的依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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