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群臣感到讶异,却听得霁宁公主带着哭腔,倏尔惊呼一声。 “皇爷爷,您怎么了——”霁宁奔向金座,握住皇帝的手臂,一时间六神无主。 只见圣汗捂着绞痛的心口,面目虽威严仍旧,却难掩冷汗津津,双眉亦痛苦地拧起。 “快宣太医——”成王见状,立刻朝殿外呼传道。 祁寒把心一横,自告奋勇道:“民女是医者,可否容许民女上前替圣汗诊治?” 皇帝招了招手,似是默许了她的提议。 祁寒于是规规矩矩地迈上金阶,在帝王金座边蹲跪下来。 眼见她从腰间布包里掏出软垫与银针,安西王瞪大了眼睛,刚想质问她为何携带锐器进殿。话几乎到了嘴边,他转念一想,这女人打着救治圣汗的名号,若他为了口舌之争想扳回一局,岂不是顶撞了皇帝? 安西王只得怏怏憋住了内心的不满。 祁寒为帝王诊了脉,方确定是受惊而生的血虚心悸,便开始为圣汗施针诊疗。她起初仍有些发抖,只得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迫使脑中仅余背诵过的穴位图。 半柱香过后,圣汗果然不再心绞,在场的众人也总算能松口气。 哪知这时,国师却乍然开了口:“这些贼子与去岁在太庙行刺的黑衣人,不论是行迹还是衣着,都如出一辙。恐怕那些前朝余孽,是想借济逊宴不得携带兵器的规定,趁着我等朝臣们身无寸铁,妄图行刺圣汗!” 祁寒遥遥听着,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 “嘶——”国师话锋一变:“不对啊,这里有个人私携了兵器……” 阴鸷森冷的异色瞳泛起狞笑,他转身,指着逐世扬声呵道:“来人,将此贼拿下!” 宿卫军犹豫了一下,齐刷刷望向祁念笑,不敢擅动。 祁念笑皱着眉一言不发,逐世却径自跪伏在了殿中央。 国师漫步走到他身前,从破碎的古琴中拾起了那柄掉落的短剑。 他仔细端详着剑鞘,上面镌刻着两个字。 “祥……兴……”国师眼中迸出冷光,笑意如刀:“那可是前朝末帝的年号。” 逐世跪在砌下,一动不动。 “琴师,你如何解释私藏的短剑?”国师拖长了音,语气阴森。 逐世恭敬地抬首,眉目平静。 “回大人的话,草民确为前朝宋人。” 此话一出,殿内一阵惊呼,人声嗡嗡。
第123章 困局解(下) “只是,”逐世气质端凝,不卑不亢道:“草民本一介布衣百姓,并无谋逆之心。古琴中为何藏有兵器,草民并不知情。此琴名为独幽,乃是前朝琴艺大师水云子亲手制成,草民有幸蒙师傅教习,得赠此琴,如获珍宝,每日虔诚擦拭而不敢多碰,却也不知晓其中玄机。” 国师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嗤之以鼻。 “别狡辩了,你心中有鬼,你在说谎,”异色瞳中有阴戾顿现,国师咄咄逼问:“区区一个琴师,为何身法如此矫捷?殿内女眷众多,你为何只急着赶去护祁家女?你们可是早有相熟?因何相熟?琴身藏了东西,你又如何不知?私藏的兵器上,为何会刻着,仅仅存在了两年的前朝末帝的年号?” 他转身面向圣汗,颔首道:“陛下,老臣提议彻查此人,一定会问出线索。也请祁副使配合调查,若祁家与前朝余孽无关,那是最好;若相关——恐怕大元不能容许,堂堂枢密副使竟与前朝反贼狼狈为奸。” 逐世重重叩首,冷静道:“陛下明鉴,草民确有武功傍身,但只为强身健体,自卫自保,还请这位大人勿要错怪草民!” 国师捋着胡须,不紧不慢道:“哦?既然刺客不是你的手下,没有存心保你,你又怎能在混战中毫发无伤?” 哪知一旁的晋王突然冷笑一声,站了出来。 “方才能在刺客的攻袭下毫发未伤的,国师不也是?”晋王眼眸含怒:“若仅依此便能判定此人反贼与否,国师难道不觉得轻率冒失?” 国师闻言,眸光一闪,锐利似猎鹰:“是或不是,都不如将这琴师押入刑部严刑拷打,最好顺藤摸瓜将他背后的同伙一网打尽。即便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晋王不肯退让,拔高了音调道:“国师执意当着百官之面,行杀生与夺之事,如此藐视皇权,莫非是存心僭越!” “晋王殿下,老臣的衷心天地可鉴,”国师面色发青,“如果这琴师真是一条大鱼,那您今日的所作所为,便是纵虎归山!” “与其拿平民开刀,不如好好问问我们的怯薛军,领皇饷享荣华,平日严守在圣汗身侧,今昔如何能这般凑巧,在圣汗遇刺时轻易被敌人用迷药撂倒?”晋王直视着国师,字字铿锵有力。 祁寒迷惑不解,如坠烟海。 以晋王的立场和身份,绝无可能站出来,保下一个极可能是前朝余孽的小琴师,也绝无可能在此攸关,为一只蝼蚁打抱不平。 难道说,晋王想要对抗的是国师?他不想看到国师一家独大、权可遮天? “罢了,”圣汗疲惫地扶着额头,“济逊宴三日,万民同乐,先祖都曾大赦天下。今日黄金殿内已溅了太多血,朕乏了,不想再听到任何吵嚷,让这琴师退下罢。” “至于前朝反贼——”帝王顿了顿,幽幽道:“文武百官,若谁能将孽贼余党歼灭干净,尤其是拿下逆贼首领,朕准许他加官晋爵,封赏无数。” 朝堂群臣神色各异,表面平静无波,内里似乎都在打着什么算盘。 至此,祁寒心下一惊,终于明白了这场变故的目的。 国师对逐世,不仅早已生疑,甚至几乎将他的底细摸了个透。而这片疑云,似乎也同样落在了祁寒的头上。 国师的第一重诡计,就是将行刺之事栽赃给逐世,若能以谋反之名直接除掉,那是最好。第二重,则是用祁寒的安危来刺激逐世,试探他是否会有所行动,试探他的武功招式,顺便试探他与祁家是否为同一阵营,往后借此针对祁念笑。 第三重,即便未能坐实逐世为“前朝反贼”的身份,如今这个收场也正中了国师下怀。 他要让逐世成为众矢之的。 在所有势力的眼中,都埋下了蠢蠢欲动的种子。 谁先铲除前朝余孽之首,谁便将飞黄腾达。
第124章 眼前人(上) 烟柳楼。 知鸢站在高处,俯瞰满堂笙歌鼎沸,兀自发着呆。 她黛眉长敛,倦倚危楼,仿佛与这喧闹的尘世割裂开来。 祁寒一身雪青色裙衫,提着藤编兔笼,缓步踏上楼梯,来到了知鸢身侧。 “寒姑娘,许久不见了。”知鸢回头望向她,嘴角带着笑意,神色却依旧落寞空惘。 “许久不见,知鸢姑娘怎得又清瘦了许多。”祁寒拉着她的手,寒暄几句。 二人静立了片刻,祁寒把声音放低:“逐世公子那边,近况如何?” 这段时间,祁念笑居家休养,她也一直陪伴在侧,为他煎药换药,自然顾不上外面发生的事。虽说与逐世算不上盟友,但毕竟同经生死,她无法不去在意逐世往后的处境。 “自打宫宴以后,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仙音阁。”知鸢颦眉叹气,“仙音阁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被朝廷各派看守得密不透风,一切书信消息都无法传递。公子每日扮演着安分的琴师,不敢有丝毫大意,以窗畔灯影为暗号,命我们暂且不得靠近,也只有沧笙还留在对面的脂粉铺子里,暗中观望……” 知鸢说完,又默默陷入了忧愁里。 “我带了‘糍粑’来,给你解闷儿。”祁寒想转移话题,便抬手打开了笼子。 知鸢莞尔一笑,抱起“糍粑”在怀中,轻轻抚摸着,这幅画面安静又美好。 “知鸢,你真的好美,就像月宫嫦娥一样。”祁寒艳羡般合掌笑道。 可知鸢只是温柔地回望她,花容怏怏而惨淡。 祁寒望着知鸢那双含愁的丹凤眼,知她愁绪无解,便也小心翼翼道明了来意。 “宫宴前,我曾与逐世公子在茶楼听书。临别之际,公子同我说过,他十分担忧你的境况。” “公子是不是觉着,我被赫楚迷了心窍,失了理智?”知鸢并未不满,而是淡淡一笑:“深陷在小情小爱里,就为着一个,曾有过发妻的蒙元勋贵子弟?” 祁寒有些尴尬,摩挲着‘糍粑’雪白绵软的绒毛,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子命途多舛,一生如飘蓬。分明吃了太多苦,却永远倾力温暖着身边每个人,”知鸢喃喃道:“很多年前,国破家亡,我父亲临终托孤,公子自此又背负了一重责任,便是拿我当亲人照料抚养。说到底,我甚至年长他几个月,可这些年来,我头顶这片天,都是他咬牙撑起来的。” 祁寒静静听她倾诉。 “公子于我,亦父亦兄,很多时候我好像都忘了,他也才不及双十年华。”知鸢眼眶泛红,声音却万般温柔:“公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他有那么多大业亟待实现,却还要分神担忧我,怕我伤怀,更怕我作茧自缚。我如何不明白公子的苦心……” 祁寒一愣,刚想开口,却听得知鸢继续苦笑。 “可是,同公子相比,我好像太自私了,”有泪水夺眶而出,知鸢目光放空,神色恍惚道:“公子心怀大业,是非曲直都分得明明白白;他甘愿揽下名为道义的责任,也甘愿将那些责任变成束缚自己的枷锁,但我做不到。” “对赫楚的情爱,便如同救赎我心的良药。我见他第一眼,便觉得相遇是命定的安排,是我的宿命。与他相爱时,我可以只做我自己,只做这个名为知鸢的女子……” “寒姑娘,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知鸢垂眸,心下一片凄然,“深爱入骨,哪怕明知前路满是荆棘,也要义无反顾?” 祁寒似是想到了什么,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我的心上人,也并非十全十美,”祁寒觉得耳尖有点发热,不好意思地抿嘴道:“他心眼儿很小,惯爱拈酸吃醋;平时在人前总喜欢端着,习惯伪装自己、掩饰自己;一步步爬上枢密高位,却总得罪人,将自己陷入麻烦里,搞得一身伤……” 知鸢微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讶异不已,遂掩唇轻呼道:“原来祁大人与你——” “是,我与他已两心相许,”祁寒浅笑,眼眸熠熠生辉,“他在我面前,可以只做他自己,只做那个名为祁念笑的男子。他对我的情意,是这世上最浪漫磅礴的风景。他一次次奋不顾身地奔向我,便也值得我奔赴一场。” 知鸢眸光闪了闪,心中有些叹惋。逐世对祁寒有心,她自然瞧得出来,先前也觉得他二人般配。 只是郎有情,女无意。 知鸢暗自思量着,一时有些难过,不知该如何告诉自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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