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该死!”祁寒怒吼一声,两行清泪滚落,“你是真该死啊……” “凭什么那么多无辜的生灵要成为你报复的献祭?十万北境军,十万啊!他们也有他们的家人爱人,他们也和你一样壮志图南,他们还未享受过安稳美满的余生——却被当成踏板,当成垫脚石,死在了一场阴谋里,” “为什么他们做了冤魂短命鬼?你凭什么剥夺他们的性命?” “祁念笑,为什么,为什么死在阿尔泰山的不是你啊!” “我无时无刻不在质问上苍,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第237章 【特别篇】盈盈一水间(七) 空气足足凝固了好久。 “你说这番话,”祁念笑双眸充血,艰难地动唇,声音轻若鸿毛,“可有一分一毫想过我?” 你咒骂我,咒我该死,盼我去死。 可你明明是我至亲至爱之人。 是我唯一的依赖。 唯一的救赎。 祁寒,我没想将自己的罪孽摘干净。 但至少……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 他自嘲地勾唇嗤笑,双眸冰冷无神,“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那场雪崩没带走我,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还苟活……” “我还不如逆来顺受,就让道戈辛杀掉我,就做它个籍籍无名的草芥,任人肆意欺侮,残忍折磨,最后,稀里糊涂毙命荒野,无人收尸,被秃鹫啃食……是吧?” 祁念笑的神色阴郁无比,瞳仁灰暗,嗓音喑哑,仿佛正压抑着体内什么猛兽一样。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满意……我死了,一切都不会发生,对吧?” 祁寒的心猛地一沉,冷脸偏过头去。 是啊,困局无解。 可就算无解,他便有理由走极端、上歧路? 她看着他眼底渐渐聚起的偏执与疯狂,看着他周身仿佛腾起了阴戾凶狠的气焰。 心口传来的剧痛,开始变得麻木了。 他们就这样望着彼此。 近在咫尺,相隔天堑。 猛地,胃里一阵翻涌,祁寒干呕了两声,踉踉跄跄冲下车。 她的身体不适,再次将祁念笑从情绪里拽了出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忙跟着她下了车。 却见祁寒正痛苦地弯着腰,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胸口,背对他,狂呕了起来。 “你怎么了,是生病了——”祁念笑慌忙上前,才刚搀扶住她单薄的身子,她却反应过激,尖叫着推开:“别碰我!滚!滚啊!你别碰我——” 他僵愣在原地。 祁寒颤抖着抬眸,泪流满面:“你太可怕了……你太可怕了……” 祁念笑,你太可怕了。 什么样的人能这般心思深沉,心机繁重? 什么样的人连谎言都能编造得天衣无缝? 到底什么是真,到底什么是假?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你的血是冷的…… 太可怕了…… 祁寒胃里泛着恶心,转身对着树根呕吐。她本也没吃多少东西,吐不出来什么,但那眩晕难受的感觉却比以往都强烈百倍。 祁念笑默不作声,本能地伸手过去,在半空中僵了一瞬,还是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再次被她挥开。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我嫌你恶心……”她以帕沾唇,冷笑道。 他不再靠近。 眼底如寒潭般幽寂。 转身朝着车队后方走去,大步流星,没有回头。 祁寒将他的背影看在眼里,心内一阵没来由的绞痛。连柒拿了个小扎凳过来,欢儿扶着祁寒坐下,她却没听进去她俩关心的言语。 余光里,那个男人似是跟枫芒交代了什么,又跟丹溪攀谈几句,随后牵走了枫芒的马,翻身而上。 他提紧缰绳,轻呼了一声“驾”,马儿便跑了起来。 经过她面前时,没有停顿,也没有看她一眼。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祁寒呆滞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本就该跟随枢密院大军行进。 本就不该坐上她灵枢堂的车队。 “寒姑娘,热水烧好了,您饮下暖暖身子吧……”枫芒捧着盛水的器皿,递到她眼下。 丹溪跟在她身后,还斜挎了他平日为人看诊用的小箱子。 “寒姑娘,祁大人喊我过来给你诊脉,他方才将你所患症状都同我讲过了——” “不劳烦您了,”祁寒匆匆打断他,“我只是容易晕车,歇息片刻就好。”
第238章 关河萧索 骏马疾驰,载着一身银甲的将领,穿行在林间小道上。 祁念笑抄了近路,去追赶脚程快的军队。 能在马背上维持平衡,不过是凭借多年的经验和娴熟的技巧。 其实他现在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 心中更是千疮百孔,破败如废墟。 当年在阿勒台谷,疯狂屠戮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 是念起曾经干净的双手,还是想到自己再没了回头路? 他也曾有豪情壮志,一心征战戍边。 怎奈憧憬破灭,尊严被击垮,生路被掐断。他最后剩下的,只有想活命这唯一的念头。 当信仰不再是信仰。 当它只能换来无尽的失望和绝望。 那就毁掉吧。 把一切都毁掉吧。 ——这就是当年久久回荡在他颅内的魔音。 祁念笑一遍遍问着自己,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祁寒去爱? 奋不顾身的勇气?独闯汴梁时,的确在她心底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后来他为了趋利避害而在庙堂里逢场作戏,间接伤得她体无完肤。在这场戏幕里,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面对她、站在她身边……恐怕她早就失望地认为,他贪生怕死、懦弱无能吧? 温柔的呵护与细致的关爱?这些本就不是祁念笑自身带来的禀性。 是多年和岱钦相处,潜移默化,从岱钦身上学来的。 温柔内敛,细致入微,予人尊重,那是岱钦的品性。 他偷走了岱钦的人生。 抛开岱钦赋予他的光环……真正的他,阴暗,冷血,自私,恶毒,不过是被人践踏的一粒尘埃。 如果当初,祁念笑没有选择反抗,而是真让道戈辛杀死在了阿尔泰山,一切都将步入正轨,没了他这个小蝼蚁,什么都不会改变,北境军依旧是权贵手下的棋子与肥肉,阶层间的欺压依旧存在。 不过,岱钦也就不会死了。 或许今时,岱钦获得的成就与地位,远远比他煊赫。 岱钦才是那个文韬武略样样不输人的一军将领,是正义勇敢、温润沉静的纯善之人。 那才是祁寒会喜欢的,对吧? 或许岱钦才是最能与祁寒相配的男人,对吧? 祁念笑思绪纷飞。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岱钦之死是最大的变数。他特意选取了岱钦不在的时候杀进驻地,他祁念笑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想波及挚友的安危。 岱钦绝不该在那时出现在阿勒台谷——他为什么没有去久泉驿?为什么啊! 一念之差,生死两茫茫。 祁念笑今日决定坦白真相,起初的确是不愿再瞒着祁寒。阿尔泰山之役的原貌,本就是他想倾诉的。 也早能预料到她的反应。 起初还幻想着坦白从宽——虽说定会将人惹恼,却也要努力挽回——总归再不与她离散。 现在却动摇了想法。 因为这一刻,祁念笑清楚地意识到,他不该强行留住她、耽误了她的人生。 她可以嫁任何人,可拥任何身份,最是不该留在他身边。 最是不该沾染他这污泥。 祁寒有可能原谅他的罪孽吗? 她向来有着自己的底线与原则,她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性子淡,本性却烈。 她绝非为了爱而牺牲本我的女子。 他的过往卑劣不堪,与她的正义善良背道而驰。 如果强行破镜重圆——就算她可以只顾念小爱、勉强自己放下三观、包容他的恶孽——余生也都将活在阴影与煎熬里。 与她而言,那将是永久的牢笼。 亦是最残忍的酷刑。 还不如…… 放过她…… 祁寒不该与他一起。 就像岱钦必须死一样。 祁念笑也有想过,若他当年没有杀害岱钦,一切该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从岱钦的视角去看,又该如何抉择呢?是遵从其奉行的道义,向天下揭发祁念笑通敌、构陷主帅的罪行?还是……选择替自己最好的挚友隐瞒真相,代价就是,这辈子都要经受良心的谴责? 如果是岱钦的话,他会怎么选? 岱钦最清楚自己的兄弟遭受过多少不公与虐待,最清楚他山穷水尽、已是命悬一线——如果道戈辛不死,祁念笑根本没有活路,根本没有。 可是他犯了罪啊!叛变反水,坑杀元军,桩桩件件,都是该下地狱的弥天大罪。 揭发,还是隐瞒? 出卖安答,还是出卖灵魂? 那一刻,岱钦还能如何选择? 怕是怎样都要窒息,怎样都要绝望吧…… 所以他那时才会伫立原地,等着祁念笑挥刀砍下他的头颅,一动不动,根本没想躲过,而是坦然赴死。 因为没得选啊。 每个人都没得选。 祁寒会不会面临着同样的痛苦?这道无解的难题摆在她面前,会不会也将她逼疯? 马背上,祁念笑攥紧了缰绳。 突然就想起了几个月前,祁寒奔赴漠西时,心软原谅,对他说过的话。 ——但愿你我,守得初心,长似初相识。 回不去了。 已是断弦犹续,覆水难收。 可是…… 可是…… 明知自己不配被她珍爱。 明知对她最好的保护就是远离。 却根本割舍不得这份感情。 一分一毫,都割舍不得。 他是行走在十八层地狱里的孤魂野鬼,被烈火炙烤,被热油煎烫,放眼望去只有狰狞的妖魔,阴森的白骨,还有经久不散的黑烟浓雾。 没有了她,没有了她的爱……他就真的死了啊。 况且…… 哪怕他曾卑劣不堪,又多伪善待世…… 对她的爱,也全部都是发自肺腑,言行由衷。 深挚入骨,不容置疑。
第239章 红糖圆子 灵枢堂的车队到了淇川郡,丹溪先带了些伙计赶往瘟疫多发的村落。 祁寒近来明显感觉身体吃不消,倒也没勉强自己东奔西走,而是安分地留居在淇川城内,再根据丹溪传回的信件所述病症,细心挑拣药材、亲自煎制汤药,最后派连柒将药分发给灾民们。 小半个月后,听闻枢密院治水有方,堤坝提前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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