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余光瞥到一块明黄衣角,她面色一喜走了过去,蹲下身将被呛晕过去的西楚帝掀开,却瞬间呆在原地。 鱼言哲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红色官服被鲜血浸了个透,面色被烟熏得黢黑,生死不明。 “爹,爹。”她拍了拍他的脸,仍旧毫无反应。 “哐——” 头顶有柱子坠落的细微声响,她来不及反应便扑在了鱼言哲身上,可想象中的梁柱没有砸在她身上,头顶却有熟悉的闷哼。 拓拔晗。 她艰难地抬头,便看到一双熟悉的手撑在自己面前,而男子的背上负着一根柱子,滚烫的汗珠顺着他下巴砸在了她脸上。 她的眼睛瞬间变红:“拓拔晗。” 他强撑着朝她笑了笑,哑声安抚:“别怕。” 下一刻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鱼听雪张了张嘴却没喊出声,急得直掉眼泪。 浓烟愈发大,难以喘息,她的脑中逐渐空白,不知何时也失了意识。 ** 鱼听雪这一觉睡了许久,久到鱼言哲都从鬼门关逛完一圈回来了,她还是没醒。 拓拔晗将一应接手太安城的事物都交给了负伤赶来的荆乌和其余下属,除了必要公务绝不露面,整日拖着受伤的身子守在她床前。 可她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直到接到消息的月娘快马赶来,把过脉做出判断众人才松了口气。 “她没事,只是浓烟入肺,引得余毒发作了,”见众人又要急,她忙道,“等霓裳花培植成功,以花瓣作引喂她喝下去就好了。” 拓拔晗长出一口气,颔首道:“多谢沈老板,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月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一旁的鱼言哲就开了口,面色阴沉:“听雪怎么中的毒?” 紧随而至的便是鱼母的质问:“是不是在漠北时有人给她下毒?” 先前念着他们是她的父母,他一直客客气气,此刻听着一叠声的质问他也有了火气,冷脸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们该去问问地底下的皇帝。” 鱼言哲闭了闭眼,对这个回答丝毫不惊讶,起身拉着还要再问的鱼母走了出去。 拓拔晗淡淡收回视线,待看到女子安静的睡颜时又软了神色,眉眼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温暖阳光自窗棂照了进来,在地面映出奇异框景,女子仿佛也在泛着光。 “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回应她的是女子轻缓的呼吸。 他弯唇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贴近面颊,安静坐了许久,直到月上树梢,荆乌来喊他吃饭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您的伤口还没好,要多休息。”荆乌拿起氅衣披在他身上,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担忧。 他没答话,边走边问:“鱼言哲呢?” “在正堂,他好像一直在等您,”见他转了方向,荆乌忙拦在了前面,“殿下您不能去,您需要休息。” 拓拔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烫两壶好酒送过来。” 荆乌皱了皱眉,神色不解。 他突然轻笑一声,越过他往正堂走:“关乎你家殿下的终身大事,你还敢磨蹭。” 荆乌恍然大悟,冷着脸去烫酒了。 他甫一踏进正堂,鱼言哲便抬头朝门口看了过来,眸光沉稳,又带着审视。 对峙良久,拓拔晗率先出声:“鱼大人,我可否蹭个饭?” 鱼言哲也扯出笑,伸手示意他坐下:“自然。” 他解下氅衣坐在了对面。 鱼府正堂不算大,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旷,穿堂风呼啸而过,帘幔被吹得晃动。 “老夫有两个疑问,还望殿下解答。”鱼言哲面色尚有些不济,却仍旧端正着身子,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久居官场的威严。 “您讲。” “半年前传回的是听雪与三殿下成婚的消息,可为何她又不在呼兰城,而跑回了太安城?” 拓拔晗略一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个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猜是她跟父王做了交易。 “不知道几个月前番禺郡的事情您有没有耳闻?” 鱼言哲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无声地敲打着,温笑道:“搅动番禺风云的就是听雪,所以我猜她跟父王做的交易是官位,跟拓拔旭成婚的另有其人。” 他没什么意外的神色,沉声又问:“第二个问题。听闻你在番禺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又为何来招惹我女儿?” 拓拔晗停了手上动作,低咳一声:“您误会了,那个人就是听雪。而且不存在您所谓的招惹。” 恰逢此时荆乌端着两盅酒推门而入,他顺势倒了一盏,朝鱼言哲举起杯盏,神色诚恳:“我对她不是招惹,我是想明媒正娶,做唯一的妻。” 话毕仰头饮尽。 鱼言哲似是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可她若醒不来呢?” “我等她,”昏黄烛光下,男子眉眼温柔,语气更甚,“不论她会不会醒,我认定的姑娘只有她,永世不变。” “可照如今这架势,你势必是要登基称帝,届时你该如何?”他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眸光凌厉,“我们鱼家男子没有纳妾的传统,女子的夫君也是如此。不论对方是何身份,若做不到,我大可替她另寻一门好亲事。” 拓拔晗低头笑了声,朗声道:“我拓拔晗若登基称帝,便尊鱼听雪为后,今生今世,唯她一人,若有辜负,不得好死。” 他这番话说的坚定,眸色却在提到她时变得温柔。 鱼言哲本就是过来人,又如何看不明白他的感情。而且从听雪昏睡到现在,他不顾自身伤势日日守着她,他实在挑无可挑。 荆乌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暗叹了口气。 殿下是真的很喜欢鱼姑娘啊。 “希望你记得今日所言,”鱼言哲倒了两盏酒,推给他一盏,“莫要辜负听雪。” 拓拔晗急忙端起酒盏,再度饮尽。 “绝不敢负。” ----
第84章 建元景昭 == 鱼听雪醒的那日是个极好的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承德殿被烧那日,睁眼看到熟悉的帘幔时还有些茫然,一时不知自己是午睡时做了一场斑驳的梦,还是她被人救出了火海。 直到门扉“嘎吱”一声,她循声望去,一道身着暗紫衣衫的修长人影走了进来,男子唇角带笑,却在与她对视的刹那笑意凝固。 她弯了弯唇。 男子疾步走了过来,单膝跪在榻边,眼尾微红,却没能说出话来。 她心间一动,软了声线喊他:“拓拔晗。” “我在。” 他原本就红的眼在她这一声中彻底落下泪来,颤着手摸上她的脸,声音哽咽:“我一直都在。” 不知他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琥珀眸子里满是红血丝,眼下泛着乌青,整个人也有些没精打采。 鱼听雪喉间一哽,抬手想去摸他的脸,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怎么?” 他忙抬手握住,吻上她的手背,柔声道:“你睡了很久,自然没力气。” 她心头一惊,追问道:“多久?” 拓拔晗笑了笑,低声答:“两个月。你先别动,等我去找月娘来看看。” 说话间屋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随后白衣白裙的月娘提着医药箱走了进来,转头看见已经醒了的鱼听雪竟也没有太惊讶。 “来,让我把个脉。” 他起身让出位置。 月娘把脉半晌,神色变得轻松:“余毒已清,以后可以放心了。” 闻言鱼听雪也有些高兴,道过谢后突然想起父亲,面色猛地一白,不安地看向拓拔晗。 “我爹呢?” “爹在这。”说话间鱼言哲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鱼母紧随其后。 见她终于睁开了眼,夫妻俩纷纷掩泪,鱼母心疼地掖了掖被角,低声啜泣:“我可怜的听雪,你受苦了。” “母亲,”她安抚地捏了捏母亲的手,又转头看向鱼言哲,担忧道,“父亲,您的伤如何了?” 鱼言哲擦了擦眼角,笑呵呵道:“没事了,沈姑娘医术很好,一点病根都没落下。” 她终于放下了心,又是好一番感谢月娘。 “月姐姐真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星,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一定开口。” 月娘收拾了医药箱,温婉摇头:“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不必如此客气。 “你现在刚醒,忌大补忌荤腥,这几日就先吃些软烂的食物,待我开几帖药调养好了就没事了。” 鱼听雪乖乖应下。 顾忌着她刚醒,鱼父鱼母也没久待,叮嘱她好好休息就出了院子,但与他们一同离开的拓拔晗却端着粥折返了回来。 “粥炖得很烂,月娘说能吃。”说着将粥放在一旁,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又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她。 她也没矫情,自己现在确实没力气。 刚喝了一口,脑中突然闪过青音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呼吸顿时一窒:“青音呢?” “没事,放心吧,”他弯了弯唇角,“在养伤呢。” 她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一碗白粥下肚,她才有了几分力气,刚想要问他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进来。” 两人同时盯着门扉,随后一脸沉重的荆乌走了进来,见她醒来破天荒地露出喜色,却又在看到拓拔晗疑问的目光时凝重了神色。 “找我有事?” 荆乌点了点头,轻声道:“王上薨了。” 鱼听雪转头看向拓拔晗,他的神色却很平静,语气也淡:“何时?” “十天前,”荆乌说着又呈上一封信,沉声道,“这是三殿下给您的。” 拓拔晗接了过来,展开,大致扫一眼又装了回去。 “说什么了?”她蹙了蹙眉,怎么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 “他说不想再起兵戈,所以放弃继承王位,希望我能一视同仁地将西楚与漠北地界纳入管辖,”他沉默了半晌,敛下眼皮,“他还说想去外面看看,归期不定,拜托我好好照顾翎儿。” 他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仿佛对父亲的离世和弟弟的远游不甚在意,但鱼听雪知道,他不是不在意,而是强迫自己不在意。 于他而言,本应最为亲近的父亲是君,是令他仰慕却不得的存在,他就像一根刺,摇摇欲坠却不容忽视地插在他的心上,难以拔除。 突然有一天这根刺消失了,他或许会有瞬间的解脱,可留下的,是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 而那双在爱里长大的弟妹,是令他嫉妒甚至一度怨恨的存在,他们享受了一切与他相隔万里的暖意。他或许是恨的,可他不能否认,在冰冷的呼兰城里,他们是唯一给予过他善意的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