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而且你还有我呢。” 他掀眸看她,眉心郁色悄然而散,笑意在眼底荡开涟漪。 “三殿下还送了两个人来,是徐山洲和山奈,”荆乌侧了侧身,恭敬道,“两人都无大碍,姑娘放心。” 她心里的最后一块大石也落了地,长松一口气。 那天的拓拔晗对漠北王的死冷静到有些不近人情,可唯有月亮和默默注视他的鱼听雪知道,那晚他对着漠北的方向从天黑站到了天亮,神色落寞,背影孤寂。 北境战神如何?九州共主又如何?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渴慕父爱却不得的可怜虫罢了。 ** 三月十二日,拓拔晗登基称帝,广发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中原人民之君,止于西楚,帝命拓拔晗于漠北,入中原为天下共主,一应子民同等待之。以今年三月十二日于痕山之北设坛备仪昭告上帝皇祗,定有天下之号曰大齐,建元景昭。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登基大典的那晚太安城久违地下了一场落地不化的大雪,雪色银白,茫茫一片。 不论是曾在这里步步高升的天之骄子,抑或是挣扎半生而不得的普通人,他们的欢乐、痛苦、遗憾都将随着这场大雪一同被埋葬,被遗忘。 一个崭新的朝代,来临了。 景昭帝登基初始便力排众议尊寒士莫乘风为相,大力提拔寒门学子,联合朝中新贵不遗余力地打压世族势力。 短短半年,称霸中原朝堂百年之久的世族联盟土崩瓦解,大齐的朝堂迎来了另一番景象。 可最让天下人震惊的,是这位新帝推行了另一项足以惊世骇俗的新政,传承千百年的政治格局自此生变。 “自景昭元年起,大齐男女享有同等科举入仕资格,任何人不得偏私枉法,若有违令,枭首示众。” 这项政策一经颁发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朝臣们反对的奏折雪花似得飞往景昭帝的桌案,而这位不走寻常路的皇帝再一次让众臣暗骂混账,却讷讷不敢言。 “如今的大齐,我说了算。我不是西楚帝,他不敢做的事,我敢做,他不敢杀的人,我敢杀。 “诸位爱卿自可以学那些忠洁之士在朝堂之上撞柱以明志,朕也会不吝褒奖,为身死的各位亲题挽联,风光大葬,必叫后世无限瞻仰你们的风姿。 “诸位,尽可以试试。” 起初还真有两位自诩忠正的老臣在大殿之上叫嚣着“陛下此举,有违天道”,然后以舍生取义之姿撞柱明志。 那一句句承天之意,一句句忠君之语,那誓死不屈的赴死箭步,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先生大义!” 可众人期待的真龙伏首之姿并未出现,他只是冷眼看着两位老臣由胸有成竹,到变得慌乱,直至惊恐地走向死亡,再淡淡说了一句。 “大葬。” 那日早朝,先前还心存侥幸的众臣才不得不承认,大齐景昭帝,是一个不近人情的疯子。 而那些昨日还扬言要将新政扼杀在摇篮里的众朝臣再一次偃旗息鼓,无人愿做出头鸟。 但他们仍旧不无坏心地琢磨着:你颁发了新政又如何,且看着有没有庸碌女子能走出宅门,与我们比肩。 现实却又狠狠抽了他们一个嘴巴子。 景昭三年的殿试上,新帝钦点鱼氏听雪为探花,赐官国子监主簿。官位虽低,却可见对她的历练之意。 而同榜进士中,还有一名女子,尤得丞相莫乘风青睐,自收为关门弟子,课业亲授之。 ** 鱼听雪第一次去国子监报道那日,拓拔晗避开了所有人,乘了一辆低调至极的马车等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她前一刻还在跟同僚道别,却在拐角处骤不及防地被扯进了马车,刚要惊慌呼救,周身便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 她卸了防备。 但下一瞬又有些如坐针毡。 “呵呵,”她掩饰性地笑了声,在他灼灼目光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今天不忙?” 拓拔晗低低笑了声,嗓音低沉:“不忙。” 就在她放松警惕之时又大力拉了她一把,下一瞬,两人便颠倒了位置。 他大喇喇地坐在外面,却撑着胳膊将她圈在了一小块地方,微微俯身,愈靠愈近,直至呼吸相交。 鱼听雪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的眉眼分明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拓拔晗,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似乎,更成熟了。 也更多了些上位者的势在必得。 突然,男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慌乱后仰,他欺身而上。 抬手揽着她的背,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女子的眼眸清亮,唇色樱红,此刻因微微惊慌而半张着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又像在邀他……品尝。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从她的眉眼打量而下,掠过鼻尖,停在了她的唇上。 “拓拔。”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了喉间。 男子的吻像暴风雨前宁静的夜晚,极尽温柔缱绻。却在独属于她的幽香中失控地化作疾风骤雨,强势地掠夺着她的呼吸,令她不得喘息。 却又在辗转追逐中,诉尽满腔爱意。 浓郁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鱼听雪喉间溢出一声低咛,他微微直起了身。 “疼。”女子像是有些委屈,眉心微蹙,我见犹怜。 拓拔晗心头一颤。 强自压下不合时宜的冲动,抬手擦了擦她唇上的血丝,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柔声道:“很想你。” 鱼听雪弯了弯唇,纤细皓腕搭上他的肩膀,将人微微拉近,眉眼温柔:“我也是。” 他呼吸一窒,再次失控。 半晌后,鱼听雪警惕地坐在马车入口处瞪着他,拓拔晗则一脸餍足地靠在里侧,还不忘调笑她:“你小心跌出去。” 她冷哼一声。 见她真有跌下去的危险,他反倒慌了,再三保证不会碰她才将人拉了回来。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了,一时没控制住。”拓拔晗舔着脸往她跟前凑了凑,却到底没敢再动手。 鱼听雪往旁边挪了挪,斜眼觑着他:“你怎么不去家里等我,爹娘老念叨你。” “想早点见你,等会一起回去。” 这话却让她气焰嚣张了起来:“什么回去,那是我家,你顶多就是做客。” “你迟早都是我媳妇,自然是回家,”拓拔晗一脸自信,语气更甚,“岳父岳母都同意了。” “不要脸。”她脸红了红,却没反驳。 “鱼听雪。” 她闻声抬头,男子神色突然有些落寞,定定盯着她:“你什么时候能同意嫁给我,你想做的都实现了,是不是也应该可怜可怜我了。” 人前威仪无双的帝王在她面前低了头,她鼻头有些酸,却不得不艰难拒绝:“抱歉,还得等等。” 拓拔晗拧眉,眸色逼人:“为什么?嫁给我你照样可以做你想做的,我不会干预你。” 她却还是摇头:“大齐的皇后不可能在朝为官,而现在虽然颁发了新政,可你也看到了,入学书院、参加科举的女子少之又少,更遑论能入仕的。 “她们需要一个走到高位的表率,用切身经验告诉她们,她们可以。” 他抿着唇没说话。 “拓拔晗,”她扑进他怀中,语气歉疚,“对不起,再等等我。” 这一等,就是三年。 ----
第85章 何为夫妻 ==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足以改变很多事。 天性自由的拓拔翎嫁作了人妇,连予乐都长成了有心事的大姑娘。 九州各地建起了两百一十八座女子书院,愈来愈多的姑娘们走出宅门,入仕从商,朝堂也不再是男子的一言堂。 有着拓拔晗和莫乘风的保驾护航,鱼听雪的仕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帆风顺,再加之她本身就有才学,短短三年便坐到了国子监司业的位置。 只等老祭酒退下来,她便能顶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 可这一切在那晚戛然而止。 那天她同往常一样回到家,拓拔晗却已经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看向她的眸光里还带着笑,可她莫名觉得他有些颓废,是不开心的。 可他藏得很好,还是同往常一样抱住了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有点忙,”属于他的气息钻入鼻腔,她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喝酒了?” “一点点。” 她没揭穿。 温厚的大手轻抚着她披散的乌发,头顶的嗓音有些闷:“听雪。” 她仰头看他,却只看到他微敛的双眸。 “跨过这个年,我就二十七岁了,”他低笑了声,“寻常百姓家像我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已经好几个了。” 她轻“嗯”了一声,没敢看他,这些年刻意忽略的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 房内没有点蜡烛,只有昏昏的月色从窗户照进来,依稀可辨。 沉吟不语中,拓拔晗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急忙挽住他的脖子,他低笑出声。 本以为他要做什么,却只是如珍似宝地将她放在了榻上,屈膝半蹲在面前,嘴角含笑地盯着她。 “我想娶你。” 她心里突然胀胀的,只是不待她回应,他又道:“很想。” “听雪,”他抬手掖了掖她额角的碎发,眼眶有些红,带着藏不住的委屈,“是我这几年哪里做的不好吗?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不是,”她喉咙有些发哽,缓缓道,“是我的问题,你没错。” 拓拔晗摇了摇头,微仰着头与她对视:“你没错,你走的路一直是对的。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姑娘,你有你的追求,所以让我放弃好不好?” 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什么意思?” 他却没接话,只是倾身吻在了她唇角,柔声道:“我需要你。” 她喉间哽到发疼。 他说他需要她。 是啊,难道这三年他表现地不明显吗? 为她空悬数年的后位,为她与群臣周旋。 为了陪她多待半日而通宵地批奏折。 给她独一无二的偏爱和尊重。 真的还不够明显吗? 她有家人可依,有朋友可畅谈,可她似乎忘了在这世间他是独自一人。 偌大的皇宫是他的,数万宫女内侍围簇着他,万里江山在他脚下俯首,可他真的想要吗?他又需要吗?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一个她而已。 夜色静谧,酒香无故醉人。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只是当月亮隐在云层里时,榻上交缠的两人只隔了薄薄的一层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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