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寻匆匆而来,准备说两句便走:“案子捅到御前,非破不可。官家发话说,逃逸的两名死士必须擒获,生死不论。刚才在田埂里发现了一处新搭的雨棚子,卑职这就去查看。” 晏容时抬手一拦:“不急,我这里也有不少线索。这起大案并不简单,背后另有隐情。若想彻底破获大案、御前立功的话,吴都虞候,有件事和你商量……” 他召吴寻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吴寻肩头一震,张嘴说:“这怎么行!” 晏容时继续附耳细细叮嘱几句,吴寻听着听着,浑身大震,浑身又震,人差点听傻了。 最后踌躇道:“之前暗中盯梢郑相也就罢了……这件事更为严重,卑职需得报给十一郎知晓。” 晏容时悠悠说:“正是因为事态严重,你报给十一郎知道,就是十一郎担责了。这里主事的人是我,按我说的去做,事后有人追责,我担着。若果然能立下大功,首功归你。” “……” 踌躇良久,吴寻咬牙应下。 * 应小满才睡起来,便被京城来的殿前司禁军召去,详细追问了一番。她实话实说。 “老人家确实在雨棚子里问我话来着。” “原本还有两个汉子,被老人家赶走了。” “没说啥重要事。老人家是我爹的旧友,问了许多我爹在老家如何过活的,怎么去世的,家里平常怎么过日子这些闲话……” 吴寻细细地询问了一番。文书吏根据应小满的描述画出三幅小像。 “老人家的相貌差不离。”应小满指着小像:“那两个汉子我没留意,相貌可说不准。” 不论画的准不准,三幅小像立刻被分发下去,殿前司禁军精锐四处寻人。 应小满被送回客房时,纳闷地问:“我们还不能走么?耽搁了大半天了。老家在荆州,远得很。” 送她回来的禁军客客气气说:“倒下的大树还没挪走。需要继续锯木清理道路。” 但等到傍晚,倒下的大树终于被挪走,官道两边滞留的百姓陆续出行,应家还是不能走。 “咱们怎么又成人证了?” 这天晚上,应家三口下来大堂用晚食,三人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占了处干净桌椅,桌上吃食倒还算丰盛,义母边吃边叹气: “我总觉得,咱们这年在京城的气运不大好,处处占刑克……” 晏容时正好从楼上踩着木梯下来。 耳朵里听到七八分,接口说:“但应家至今安然无恙。可见气运加身,遇难成祥,否极泰来。” 应小满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挥手招呼说:“七郎,来坐,一起吃。” 义母边吃边担心地问:“七郎你在这处邸舍停留整天了。只陪我们,不用回去大理寺坐衙么?” 晏容时坐在应小满身边,给她碗里夹了块鲜嫩的鳜鱼肉,淡定说:“并没有特意陪着应家。这次过来查办禁军遇袭的案子,主要陪着受伤的雁二郎。” 扑哧,应小满抿着嘴想笑,但人实打实地受了伤,她勉强忍住了。 她把晏容时爱喝的鲜甜鱼汤盛半碗给他:“没错,你主要陪雁二郎。他人在楼上还好罢。” “唔,还活着。”晏容时舀了舀乳白色的鱼汤,“好鲜。” 喝几口汤,他闲聊间提起:“下午查案时意外查出个情况。官道上倒的那颗树,并非自然断裂,原来是被人刻意砍倒的。” “……啥?!” 就在应家人边吃边痛骂砍树挡道的人太缺德的数落声里,外头天色入了夜。邸店门外匆匆小跑进来一位殿前司的传信禁军。 “吴都虞候命卑职传话给晏少卿。此处往西南十二里,寻获三名嫌犯身影,正在趁夜展开抓捕。晏少卿此处当心。” 晏容时道:“传我的话给吴都虞候,邸店这处一切安好。叫他按原定筹划行事。” 眼看着时辰渐晚,他起身送应家三口回二楼客房。 应小满作为人证,又单独住回“甲二十六号房”,义母带着阿织住在隔壁的甲二十七号。 “伯母放心休息。”晏容时沉着站在门边:“今晚我陪小满,不会出事的。” 义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自己客房。 应小满叫来一壶热茶,两盘点心,关上房门。晏容时细细地查验墙壁地面,确定没有任何偷窥途径,把桌上油灯拨亮。 “老仆给你的两卷旧书,拿出来看一看。” 应小满便打开墙角箱笼,翻开衣物,从最底下掏出两卷破旧书卷,放在灯下摊开。 “雨棚子里漏水,沾湿了边角。这两卷书瞧着有年头了,盛老爹很郑重地给我,只怕贵得很。你看看能不能晾干。” 说起“盛老爹”,她又有点揪心。 “禁军为什么要画像找他?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还能犯什么事。” 晏容时想起河童巷厢房里被徒手捏断颈骨、死不瞑目的尸体。 “这位盛老爹,可不是寻常老人家。”他随手拉开第一份书卷,边看边劝应小满: “虽说是你义父旧友,似乎残留几分旧情谊,谁知下一刻会不会翻脸无情。你当心些为好,半夜轻易跟人出去的事,以后不要做……” 陈旧泛黄的书卷开头记载几行模糊文字,外加一副绘图。晏容时看着看着,说话声便顿住了。 他把油灯挪近,书卷往后拉,在木桌上摊开,开始快速翻阅。 跳着看过几篇,又打开第二份书卷,一目十行地飞快扫过关键字句。 他动作向来不紧不慢,像这般迅速翻阅的情况极少见。 应小满紧张地站在桌边,盯着完全左右拉开、铺满木桌的两卷旧书卷。 入眼密密麻麻全是小字,时不时夹杂几副图画。边角处有许多模糊了,中间部分倒是字迹清楚,却又难读得很。 她磕磕碰碰地读一段:“……丙寅年二月初三,兵部职方司主簿郑轶登门,什么……火炮图一副。吾以金三十两、明珠一袋相赠。火炮图不知真伪,姑且录下。” “郑轶是谁?”她纳闷地问。 晏容时的指节按在线条清晰的火炮制作图上,沉思着,点了点郑轶的名字。 “朝中熟人。” * 秋雨还在下。 微凉的雨丝从半敞窗边飘入室内。 应小满困了,趴在桌上问:“你不睡么?” 晏容时毫无困意。他把桌上的两卷文书通读一遍,原样卷起,依旧放回装衣裳的箱笼底下压着。 “殿前司精锐今夜出动,我在等他们消息。你呢,你怎么也不睡?” 应小满心里在琢磨事。 “东边屋里的雁二郎伤势还好吗?我想去看看他。” 嗯?晏容时放下箱笼盖:“我陪你去。” 但应小满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和雁二郎单独说几句。你就在屋里等我好不好。” 晏容时走回桌边,在应小满身侧坐下,将她两只手都握进掌心里,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应答。 应小满头一歪,亲昵地靠在他肩膀上。脸颊在线条优美的肩胛四周蹭了蹭,找了处舒服地方靠着,咕哝:“你衣裳还是有点湿。” 晏容时细微拧起的眉眼舒展开来,抬手捏了下粉嫩的脸颊。 “怎么想单独去见他。他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 “知道。”应小满抬手掩住困倦的小呵欠,泪汪汪地说:“就是因为知道,才想单独跟他说几句。” 晏容时已经猜到她想去说什么。仔细地把眼前水汪汪的动人泪雾擦拭干净,退让一步,和她商量: “单独把话说开也好。你挂着飞爪去,我送你到门外。” * 应小满腰间挂着飞爪牛皮袋,拎着提盒走进药味弥漫的东边甲二号房。 雁二郎亏损了气血,迷迷糊糊刚睡醒,正睁眼盯着屋顶。梦里萦绕不去的娇俏面容忽地毫无预兆出现眼前,他恍惚片刻,猛地就要撑起身。 应小满动作比他更快,直接把人按回去。 “别动。” 她取出提盒里的羊肉大骨汤。厨房现做的,室内香气弥漫。 “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喝汤,听我说话。” 雁二郎没急着应声,挪了挪身子,先往应小满身后瞅。 “那位没跟来?”他嗤说,“他盯得你这般紧,怎么突然舍得放你单独跟我一处了?” 应小满取来两个靠枕,把雁二郎扶起半截。 “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他在外头等我。”她舀起一木勺大骨汤:“你失血太多,喝点肉汤补气血。多喝汤,少讲废话。” 汤勺靠在下唇边,雁二郎低头喝了口汤,眼风就没离开过面前的人。 他仔仔细细瞧应小满此刻的神色表情,敷衍喝两三口,越喝越精神,推开木勺,一挑眉又要说话。 应小满直接把大木勺塞他嘴里了。 “专门挑这么大个勺子还塞不住你嘴?喝汤!” 雁二郎:“……” 这边喝汤喝得开不了口,那边应小满开始跟他言说。 “其实你这人不算坏。我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当真做欺男霸女的恶事。以前扇过你俩回巴掌,算计你挨家法,也没见你报复回来。可见心胸并不狭窄,算不得恶人。” 雁二郎被个大木勺塞嘴里,只得咕噜噜闭嘴喝汤,边喝边连连点头,以眼神表示极度赞同。 然而应小满的整句没讲完呢。 肉汤灌下整勺,她又舀起两块炖烂香软的羊肉塞过去:“但你缠起人来是真烦。”
第75章 “……”雁二郎张了两次嘴, 被塞进两块炖肉,只得闭嘴嚼肉。 “为什么你觉得死缠烂打对我有用?你越死缠,我越烦你。”应小满说。 雁二郎艰难地嚼烂羊肉囫囵吞下喉咙,终于有机会开口分辩: “就是因为你厌烦我。我自知最初几次留下的印象不好, 只得想方设法弥补, 想让你看见我的心意——” 应小满又塞一勺肉汤过去。 “没用。首先, 我已经有七郎了。其次,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雁二郎咕噜噜喝汤,说不了话,狂打手势。 “你想问我不喜欢你什么?” 应小满想了想, 反问:“其实我也想问,你喜欢我什么?因为我长得好吗?但好看的小娘子以后都会变老的。” 雁二郎这回学乖了。飞快地喝完汤,语速更快,抓紧机会剖陈心迹: “从来都不只是喜爱你相貌。京城从来不缺美貌的小娘子, 我又岂是那等只看容貌之辈?我在老娘娘面前提起你说的‘纯朴自然质, 天然无雕饰’, 便是发自我心底的言语。小满,我爱你质朴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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