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喻姝身旁的男子,笑问:“想来这位风采出人的,便是五弟妹的表兄了?” 王为慎听得挺高兴,略一行礼:“过奖过奖。” 天寒地冻,汀兰寒暄两声,便自怪笑道,“瞧我这记性,一见弟妹就心生欢喜,连外头风雪也给忘了,二位快随我速速进屋吧。” 说罢,便招呼下人煮茶备点心。 屋里烧了炭火,比外头暖和许多。 眼见秦汀兰一口一个五弟妹地喊,如今喻姝的身份早被官家废去,已是黎庶了。 她正琢磨要不要与之说,秦氏已经开了口:“我晓得你二人有急事,久待不得,午后便送你和王郎君入禁中吧。只是弟妹今日已没了身份,若要进去,还需我引呢。” 午后,一辆马车从肃王府出来,驶向皇城。 转眼皇帝登基也有大半年了,刚登基那会儿,京城动乱,各路冒出来的不知名兵寇比比皆是。如今年关将至,动乱也都渐渐平息。 皇帝登基后,先皇后章氏无疑成了太后,后又册封荀氏为皇后,章太后的外甥女为淑妃,吉鲁公主为贤妃。 这些,都是马车里秦汀兰告诉喻姝的。 “对了,你那庶妹可成了昭容。”汀兰又笑道,“还有一位新册封的昭仪,是辅国将军滕家的独女,她长兄五年前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如今圣上体恤,直接纳进宫封昭仪了。圣上还未选秀,后宫拢共就这五位,有四位是原先琰王旧邸出来的,你日后还有福分在。” 喻姝闻言,却道:“嫂嫂这话我反倒听不懂,喻昭容虽是我庶妹,可喻氏流放,她对我早已心生怨念,我又谈何福分。” “傻妹子,当然不是这个福分。” 汀兰笑了笑,却意味深长看来一眼,“去年,你虽给先帝上了昭罪书,但此书他未公诸于众。后来,还是当今这位登基,在先帝桌案压的奏章下瞧见,才公诸出来。如今你虽不是我五弟妹,可这一声嫂嫂,未必是替五弟妹唤的。” 喻姝心头一凉,她这番试探汀兰问出的话,果真如自己所料的那般——琰王此人实在让人恶心,当初设计不成,今朝她都离开汴京了,他反而又念上。她曾经可是弟妻......明明是此等荒谬的事,汀兰却很高兴,还在笑着劝她。 “这可不是什么福分,有命活还难说。” 喻姝半撩开窗幔,只望着热闹集市上的人流,“丰功伟业的人,多重后世清名,生怕世人诟病。上头那位不过贪一时美色,我这等身份,如此不伦之实,难道他会留我性命很久吗?太后定然也留不下。嫂嫂以为转头就能成宫里娘娘,是泼天福分,可实则厄运。” 汀兰听得不舒服,一想到皇帝多次嘱咐,又不得不迎上笑脸,指尖一点她额间,“你呀,不知好歹,日后就明白我当真是为你好的。” 进了皇宫,秦汀兰便引二人往金銮殿去。 宫中哪哪都是一新,殿前侍奉圣驾的大太监也都换了人。没一会儿,便有宫人从殿中出来,说官家要一位一位见。 喻姝和王为慎面面相觑,而后,他便先进去了。秦汀兰仍旧陪她在殿外候着。 一刻之后,王为慎从殿里出来。 起初来之时,他担心家人,眉头略有忧色,此刻却是平缓不少。他附在喻姝耳边,低声道:“官家是要打压江上漕运,枪打出头鸟,王氏到头来也就失些钱财。你别怕,不打紧,哥哥只需照做,很快就能接回他们了。” 喻姝看向王为慎,轻轻嗯一声,随后也进了金銮殿。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牖,斜落在团窠纹的地衣上。 数多时日不见琰王,今夕他换上赭黄袍衫,皂文靴,发戴金旒冠冕。原本容貌便好,君子模样,如今更显威严利气几分。 喻姝规矩地行完礼,跪在地上,便察觉头顶有道炽热目光。 她头也不抬,始终垂眸盯着地案。好一会儿后,听到上头的人似笑了下,“许久不见,弟妹容色更甚从前。哦,不对,如今名头废去,也不是弟妹了。” 喻姝并不想兜圈子,磕头便道:“圣上捕了王家,又命妾要来。圣上已跟表兄交待完了,不知还需妾做些什么,才肯放人?” 皇帝见着心心念念的美人,本还想说笑两句。要是她识趣些,也能多博他几分欢喜。可她偏偏是个不识趣的,还像他从前见到的那样,清冷木头,胆怯远离,往往越得不到,越让人牵肠挂肚。喻姝直接点明来意,反倒破开他打笑缠绵的心思。 他讶了下,只好道: “既然喻小娘子爽快,朕也爽快些。” 他朗朗而笑,直步走到喻姝跟前,指头抬起她的下颌。 他就这么直直盯着看,笑道:“商,百行之末也。你王家水路经商,半年所得的钱财却比度支副使三年税都高,当中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喻姝轻轻蹙眉。 皇帝松开她的下颌,又笑了笑:“不过从前你还是朕的弟妹时,朕便留意你了。如今你也不是盛王妃了,不知可愿入宫侍奉?你若肯,朕立马便安排人放了王氏一家,让他们回扬州。你若不肯,那......” 他忽而冷笑了声,笑得喻姝毛骨悚然,“那么人是生是死,朕便不得而知了。你说朕随便寻个罪名,官商勾结,贩私盐、转运私盐,哪项都够杀九族的,就像当年喻家那样......” 他本以为,提到喻家,她便会恐惧。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她的脸,可她始终静如死水,仿佛早已接受了一切,又静静磕个头:“妾愿入宫,望圣上立马放了王氏。” 此等女子,从前他垂涎美色,千方百计设局,她都不肯入套。他甚至以为她清高,这回必要多磋磨一些,没想到这么快便应下了。 皇帝哈哈大笑,即刻伸手,扶她起身。喻姝两手相搭,长袖垂衣,听他喊人进来,吩咐了许多事,什么去牢中提王家出来,什么备水侍寝,还切切叮嘱了此事不得让宫妃和太后知晓,往外传,只说是他看上了一个宫婢,想要今夜侍奉。 等皇帝安排完,便吩咐一个年长的宫人领她下去。喻姝走出金銮殿,发现秦汀兰与王为慎都不在。 黄昏已至,又是飞雪,天阴沉沉的。宫人领着她,绕过长廊,似要往偏殿去。经过梅园时,忽然有人唤了声:“喻小娘子?” 这声音很是耳熟,喻姝猛然转头,看见不远处有男子披了件鹅翎的绀青斗篷,正搭着双手,站在朱檐下——那人正是章隅。 “你怎会在此处?” 喻姝也愣了一瞬。 她与章隅是故人,曾经共患难,历生死,如今见到,自是肺腑言语万千。可她并不能叙旧,倏地低下头,朝他深深一礼:“妾有件事,想求翊卫郎相助,日后愿倾尽所有报效万一。” 章隅见不得她如此大礼,走近两步想掺一把,却看见她身后的宫人。 他经常御前行走,识得的,那是近前伺候皇帝的。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好缩回扶她的手:“娘子不必如此,旦讲无妨。我若能做到,必会尽力而为。” 喻姝感激地抬头,说京中多险,恳请他留意外祖一家是否平安离京。 章隅很快便答应下,似还要话想说,可喻姝已经被宫人催走了。 入夜。 满室盈香,水汽蒸胧,喻姝沐浴完,宫人递来了一套雪缎薄衫和小衣袴袜。 殿内虽烧了地龙,可深冬腊月只一件薄衫在身,她觉得冷,随后扯来自己的厚袄子又穿上。那宫人看不下去了,忙去扯:“怎可又穿呢?若是官家来,再脱还要耽误功夫,侍寝规矩便没有这样的......” 喻姝咬牙,一把大力扯来,偏往身上穿。这还是她平生头一回瞪人,也不知是不是死到临头,胆儿也大了,“官家现儿也不来,穿穿又如何了?嬷嬷真会说笑,能耽误什么功夫啊?不用官家费力,我亲自动手脱总成了罢!” 那嬷嬷被她逼得无话可说,索性也不理睬。她们从浴房出来,绕过雪地,又进了偏殿里头。喻姝坐床边候着,那嬷嬷便站一旁,开始讲侍寝的规矩。 她无心听着,一边耳进,一边耳出,心思全飞去了殿外。 殿外还在下大雪,可她却无比向往飞回扬州。不,哪怕不是扬州,是从前的王府也好。 那一个晚上魏召南曾问她,还能不能回到以前,哪怕他不求她尽心尽力。 那时喻姝是知道要救家人,路途坎坷,恐自己日后没有好下场,所以说了不愿。最后一场露水情缘,彻底结束了二人的情分。喻姝想来都觉可笑,多少恩怨纠葛,往昔情分,竟在这场云雨中消散了。 他放走了她,她也知晓,自己以命相逼,他死了心,只能北上疆地。 喻姝微微叹一口气。 如今她有的,不过是张好脸。若以此献出能换家人安宁,一具肉身而已,到底不算什么。 宫人念完了教导,正好殿外传来一声圣上。喻姝坐不安稳,下意识地站起,她看着烛火晃动,皇帝大步流星地过来,便跪下行礼。 皇帝给宫人们递了个眼色,她们纷纷退出偏殿。 “起身吧。”他说道。 喻姝一起来,便看见他笑着,目光炙热如火。她以前就不喜欢琰王,甚至有些恐惧他,如今这种恐惧就活生生站在跟前,甚至内室只有他们二人。 皇帝很不客气地抱起了她,放到床上,伸手解开袄衣的带子。
第62章 消亡 喻姝认命地垂下眼眸, 听他边解边笑:“原先朕的旧府有个婢女很像你,有几分美色在。她也很怕朕,朕就喜欢女儿家憨羞作态。只可惜她到底是个奴婢, 身上奴性重, 太听话。” “当然, 你妹妹比她要更像,伺候朕也尽心,所以朕很宠她。” 皇帝褪去了她的外袄,身上只留下薄衫。他直起腰身, 细细观赏起薄衫下胸脯浑|圆,纤纤腰肢, 便称赞说, “不错。” 窗外的雪飘飘扬扬,深夜凝重, 她眼底的光也渐渐熄灭。皇帝当着她的面, 亲手解下缂带,褪去黄袍, 喻姝没有看他, 两眼始终盯着地衣:“圣上真会放王家回扬州,此后不再动吗?” “自然,朕说到做到。” 皇帝褪尽衣袍,身上只剩中衣。他新得佳人, 难得开怀,很快便将人儿放倒在床榻。锦帐扯落, 入目满眼的轻红, 她只觉得恶心又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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