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姑爷做了许多错事,但在对小姐一事上,我觉着这真没错。” 许明月沉默许久,再抬眼看清漪时,神色终于恢复柔和。 她无奈地笑了笑,道:“可若我说,在我看来,书肆就是比我的身体要更重要呢?我要你站在我身边,而不是阻我的路。清漪,你怎么选?” 清漪愣了愣,缓缓道:“那,那我当然会站在小姐身边。” 许明月便抿唇一笑,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抚了抚她发顶,道:“好姑娘,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记得叫醒我。” 她就要起身。 清漪迟疑道:“小姐,今日你要不就在府中休息吧?这都未时了,姑爷约莫已经去坐店了。” 许明月摇摇头,起身披上衣衫:“不,去店里。” ----
第49章 = 到许氏书肆门前时,约莫未时三刻。 往来书客仍然络绎不绝,但店中小厮较先前安排的多上一倍,于是一切也都忙中有序。 许明月与清漪甫一入店,柜台后坐着的青年男子便迎了过来。 店中小厮都是许明月亲手挑选的,只这个男子是陌生面容。 但见他迎上来时热络恭敬的姿态,便也了然了,这是沈潜今日才安排的人。 那男子行止很有礼,上来先作了一揖,随后方道:“许掌柜,在下是奉沈首辅的命,在此暂代坐店。” 许明月也回了一礼:“多谢这位先生。” 那男子笑道:“不敢承谢,沈首辅出手之大方,满京的书肆都赶不上。” 许明月礼节性地笑了笑,问道:“沈潜可有说,他今日在何处?” 那男子见她直呼沈潜的名姓,愣了愣,随后道:“沈首辅确实有留话,说若夫人来寻,只在书肆候至申时便可。” 许明月点头:“既如此,那我便上二楼候着,此处便有劳先生了。” 那男子忙道:“哪里哪里,在下只是拿钱办事,许掌柜太客气。” 于是便差了小厮领道,将许明月与清漪引至二楼。 二楼的布置许明月此前亲自设计,回字形的四条长廊,一侧摆书,一侧是小几。小几之间又以屏风相隔。 此时小几大多已坐满了人,只临窗的小几,三面都设了屏风。 许明月并不记得自己设了这样一处地方,问过小厮,果然是沈潜的手笔。 许明月在小几前坐下,便有人上了茶点与书本来。 那书却也不是许氏书肆刻印的《银屏记》,而是自金陵运来的新书。 小厮解释道:“今天午时才过,就有许多辆板车运了书来,说是与掌柜的您谈好了,今天往后凡有外地来的新书,都先供咱们家的。” 许明月愣了愣,点头:“好,有劳了,你先去忙吧。” 小厮走后,清漪也在许明月对侧坐下,她有些不解:“小姐,您现在不气了吗?也不下去坐店么?” 许明月正翻动着书页,闻言,抬眼看她:“我气啊。但我气的是沈潜越俎代庖,不是他雇来的坐店掌柜,也不是他谈妥的供书商。” 顿了顿,接着道:“这坐店掌柜,本事不比我差。咱们方才进店时,不是有人找茬么,他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比我还要胜一筹。” 说罢,又扬了扬手中书:“这书挑得也好,若我去谈,没有沈首辅的威风压着,恐怕拿不到这样好的书。” 清漪听不明白了,只猜道:“那您是不打算同姑爷置气了?这么说来,其实姑爷‘越俎代庖’也是好事,小姐本只能睡两个时辰的,如今睡得多了,要干的活也少了。只在这看看书,多清闲。” 许明月笑了笑,却又摇头:“若我喜欢这样清闲的日子,继续在傅府做夫人岂不是更好。” 她说着,伸手将窗子支了起来:“其实谁不爱清闲的日子,可一日两日这么清闲下去,终有一日,我会忘了怎么布置书肆,怎么同书商谈生意,怎么筹划着刻印一本新书……” 在沿着窗缝吹入的春风中,她半阖起眼,缓缓道:“到时除了在后宅看花喝茶,我无处可去,也做不成别的事。这样的清闲,我不敢要。” - “这样的清闲,我不敢要。” 暗卫一字不差地将这番话报到沈潜耳边时,沈潜才出诏狱,在一旁锦衣卫递上的铜盆之中净手。 听完这一番话,他好脾气地笑了笑。 片刻,又有些苦恼似的,朝一旁的锦衣卫千户问道:“听闻千户已娶妻了?” 那千户周身一僵,答道:“是,大人。” 随侍递上手巾,沈潜一面擦手,一面接着问道:“家中娘子平日若闹脾气,千户怎么应对?” 那千户被问得额角直冒冷汗。他倒是想说,家中娘子从不闹脾气,可这多不识趣? 若是说,打骂一顿敲打敲打便是,又怕这顶头上司是个耙耳朵。 若是说,身为男子合该哄着女子,又怕自己听起来像个耙耳朵。 他“这……”,“这……”了好一会儿,没能答上话。 沈潜笑了笑,将手巾掷回随侍手中,和声道:“只管说实话便是,我只对谎话连篇的人没耐性。” 千户想起牢中那皮开肉绽、被撬开了嘴的探子,后背一凉,忙道:“下官,下官家中娘子,是自小在乡里认识的,只一个农妇,没读过什么书,只知道三从四德,若不是要紧事,不会同下官闹脾气。” 沈潜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千户便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揣度这位顶头上司的心思。 嗯是什么意思?有传言这位沈首辅什么喜好的东西都没有,千年的枯木一开花,就完完全全地栽在了这位不爱被拘在后宅的夫人身上。 什么不顾礼数将人抬进门啦,满顺天府的张灯结彩啦,这都是小的。 为了给夫人买店面,同礼部叫板;在朝堂上与刘次辅争锋相对,下了朝还笑眯眯地说明这是为了给夫人出气——这种传遍了朝中上下的大料,那更是不少。 在漫长的静默之中,千户只觉自己的脸越来越僵。他最后终于想道,不管了,把首辅夫人夸一遍总不能有错吧? 于是瑟瑟地开口道:“依,依下官看,尊夫人真是一位奇女子。唯,唯有这样的奇女子,才能与首辅大人您相配。” 这话才出口,便听沈潜低低笑了一声。 千户手心一凉。 好在沈潜很快道:“是啊,我家娘子是个不寻常的女子。” 千户松了口气,身体终于渐渐回暖。 沈潜也总算放过了他,只笑着对那暗卫道:“回去吧,护好夫人。” 那暗卫应声,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千户心中松快下来,也打算告辞,然而转眼间瞧见沈潜的侧脸,斟酌片刻,还是道:“沈大人,此处仍有血迹……” 沈潜顺着他的视线,抬手抹过侧脸,果然见一道血痕。 随侍再度递上绢布,沈潜擦净了,朝那千户笑了笑:“多谢,若带着血迹去见我家娘子,该把她吓跑了。” 千户忙答道:“大人客气。” 心中却腹诽,哪需要血迹啊,只需拿出一半待我们的阴晴不定去待人家,人家便早该跑了。 转念又想,也不对,照沈首辅这个深情的架势来看,那位夫人就是再有能耐,怕是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正想着,便听见沈潜缓缓道:“千户与家中娘子,自小一同长大,应当没有这样的苦恼?” 千户呼吸骤然一顿,哪敢应声。 好在沈潜没有要他答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每日都担心吓着她,只怕眨眼间将她吓跑了。不时也会想着,建座金屋将她藏起来才好……可又舍不得看她闷在金屋里头,怔闷不乐的模样。” 说着,话中渐带起些笑意来:“其实她盘算着要逃的模样也可爱,若不是舍不得,真该将金屋先建起来,哪日将她藏进去试一试?” 千户将这些惊人的话听进耳中,只觉得应当要怕上一怕的。 但不知为何,比起受怕,他更多的是觉着心头被硬浇了一碗滚烫的醋。 怪酸溜,怪刺人的,他总觉着自己不该听这些话。 怎么说,就是他听完了,这会儿很想回家去见自家娘子。 - 许氏书肆外,街旁停了一辆装潢低调的马车。 马车内,坐着傅凭临与慈宁宫的掌事太监。 那太监面上微有不耐,催促道:“傅大人,您考虑了已有一个时辰了,若再未考虑好,沈潜可该来了!” 傅凭临并不回应他,只垂眸,脑中仍是方才在慈宁宫中的那番对话。 “你不肯利用那许明月,无非是怕,怕沈潜因她落马,便也会迁怒于她。可你也知道,她放走了李乘风,如今朝中大半官员都有倒戈的意思——你见他迁怒了?淮南王妃前些日子被赶出京,你道是谁的手笔?” “……李乘风一事,沈潜或许还不知道是明月所为。至于淮南王妃一事……此事……郡主在宴会上所为,也下了沈潜的面子,他自然会动怒。” “你倒是惯会自欺欺人。也罢,今日哀家便费些功夫做上一局,叫你看一看,沈潜待她有多珍重。” 掌事太监的手在眼前挥了一挥,傅凭临堪堪回神。 他抬眼看向许氏书肆的招幌,上头“许”字写得娟秀,同傅府“小院”二字如出一辙。 可小院是那样门可罗雀的荒凉,许氏书肆却亮堂堂地昭彰在国子监对街,来往书客,络绎不绝。 其实太后说的不错,他只是惯会自欺欺人。沈潜对许明月的珍重,较他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片刻,他低声道:“我考虑好了,撤局吧。” 那掌事太监听了前半句,眉眼间才露出点笑,便又听着后头那半句,一点笑顿时化作了冷笑。 “真是痴情郎。”他冷嘲道,撩开车帘,却朝着街边挥了挥手。 傅凭临眉心一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掌事太监冷笑道,“太后娘娘早知道你是个软趴没骨气的,吩咐了不论你定的什么主意,今儿这局都只管做下去。要不然,临了了要利用那许明月的时候你倒打一耙,咱们找谁讨说法去?” 傅凭临听至一半,撩起车帘便要下车。 然而候在车边的护卫得了掌事太监的令,自然不肯放行。 他只能看着街边忽的涌出一堆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阵势浩大地朝着许氏书肆去了。 ----
第50章 = 许氏书肆开张时,外挂的招幌,除了宣传书本之外,还宣扬一句话。 ”好书者,不分男女,无分贵贱。“ 别家书肆虽也有往来都是客的原则,但这“客”惯常都是男子。把女子也加进来的,许氏书肆还是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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