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释完了,却见沈潜只看着自己,眼中笑意隐约。 她忽然醒悟,沈潜在朝为官多少载?见过的人历经过的事,总比她多,他哪里不知道这些? 可他若知道,为什么还像方才那样做? 她迟疑道:“今日之事,难道与你有关?” 沈潜方才还有些高兴——为许明月忧心自己的仕途。 可此时,忽然便从被忧心的对象变成了疑犯。 他面色一僵,笑意几乎挂不住。顿了顿,还是强勾起抹笑,道:“娘子怎么会这样想?” 许明月观他神色,很快改口:“我只是看你似乎胸有成竹。若与你无关,莫非你有对付那六家的对策?” 沈潜垂眸,掩去落寞神色,口中只道:“唔,娘子便当是有吧。” 不待许明月再追问,他很快改了话题:“我听家中小厮说,娘子今日急着寻我。” 许明月愣了愣,想起被自己搁置一边的事。 她今日来店中,实则是想同沈潜好好说一说,近日来他做得不当的事。 而这些事里头最近的,能说的,自然便是他干涉她经营书肆的事。 可现下要说这件事,却实在太不合适宜——若沈潜前脚才为她经营书肆得罪了六户望族,她后脚便指摘他越俎代庖…… 说是过河拆桥,看来也不为过。 她有些不自在,嘴唇又紧抿起来。 沈潜只看着她为难的模样,明知道她在为难什么,却不肯开口替她开解。 最终许明月挑了件旧事来说:“我寻你……是想说元宝的事。” 沈潜似乎并不惊讶:“娘子请说。” 许明月本也打算同他说元宝的事,此时便将此前打过的腹稿摘了出来。 开口道:“你我成亲,如今不过半年,未来如何,到底未可知。” 她心中想的,分明是,他们二人待对方,都说不上足金足银的真心。 沈潜呢,于她或许有喜爱,可其中却也搀着欺瞒与利用,里头更不清不楚地夹着她父亲与傅登迎一家的纠葛。 她呢,本来也不是多信情爱的人。不知道这些事之前,对沈潜或许还有几分浅淡的情意,想着用真心偿真心。可知道之后,就算是有情意,也不会将它看得多重了。 将来的路若走得顺畅,两人许能好聚好散地走向和离。 若走得不顺畅,反目成仇却也未可知。 这样的境况,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元宝? 她这么想着,面上却只是一垂眸,道:“虽说你说不想要孩子,可夫妻之间亲近,总归是防不住。若是几年之后,你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元宝该如何自处?” 沈潜沉默片刻,手中玉扳指转了几转,笑笑,似是揶揄道:“夫妻之间亲近?还有这等好事,我可是半年也没想着。” 许明月神情微顿,不自在道:“我,我尚在服孝。” 她还想着,再要如何说,才能叫沈潜放下收养元宝的心思。 哪知沈潜又沉吟了片刻,忽然松口道:“若娘子不喜,那便不了。我只收元宝作义子便是。” 许明月愣了愣。 沈潜似乎以为她对此也觉不妥,解释道:“他已在沈府住了多日,再变作孤身一人,未免太过可怜。” 许明月本也只是不愿元宝牵扯入她与沈潜之中,闻言便道:“若能让他留在沈府,自然最好。” 她解释道:“我方才发愣,只是有些想不到,你会愿意自己一人教养元宝。” 沈潜笑了笑:“娘子忘了,我本也是宦官收养的孩子。” 许明月神色微愣,沈潜却不等她回应,已经转移话题:“只是单有严父,没有慈母,到底还是不足。嗯……不过,说不准来日娘子便肯改口了。” 许明月无奈,没想到他还没放弃:“这来日你是等不到的。” 沈潜却不在意,只笑笑:“无碍。那便叫元宝与我相依为命好了。” - 慈宁宫。 太后持着手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炉上轻敲着。 直等到门口传来动静,见傅凭临被人押了进来,她方才停了手上的动作。 傅凭临在殿中站稳了,动作迟缓地朝她行礼。 太后却并不应答,只似乎自语道:“都说世上少见痴情种,真是没想到,哀家这一见便见了两个。” 傅凭临只垂着头,瞧不清神色。 太后早知他会是这不恭不敬的态度,便只自顾自地接着道:“今日这一遭,你总该是明白了。那许明月在沈潜眼中心中,分量有多重。” 傅凭临这时终于开口,低声道:“若非如此,今日她哪能全身而退?” 太后蓦地被气笑了:“你这是在怪哀家?哀家问你,今日她可有被伤着一根毫毛?” 傅凭临再度不语。 太后吐息片刻,索性阖了眼,眼不见为净。 “哀家没功夫同你分辨这些小情小爱。今日之事,只不过是为了叫你瞧清事态。如今你也看分明了。” 她抬眼,冷冷看向傅凭临:“如何?哀家要你借许明月之力,扳倒沈潜,你肯是不肯?” 傅凭临沉默片刻,涩声道:“沈潜待她很好,她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 太后轻笑,道:“那便不要让她知道,自己做的是忘恩负义的事。这不是正合你意么?” “她若不知情,纵使沈潜查到她身上,也不会对她动怒。” 片刻,傅凭临总算抬头:“我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计策,为何非要借明月之手。” 太后看他片刻,抬手。 一旁便有随侍退下,随后再回来,手上便捧了个推盘,盖着明黄的布,呈到傅凭临面前。 太后道:“不过是将这样东西,安插到许明月书肆来往的书中,是件不能再简单的事了。” 傅凭临揭开那布,顿时便怔在原地。 他回过神,忙将布又盖下,立即道:“不行。此事必然会殃及无辜。明月不可能不受牵连,书肆、书商,更是难逃其咎……” 不待他再说些什么,太后已然不耐地摆摆手。 “许明月我自有法子保下来。倒一间书肆,死两个书商,那又如何呢?” 她看向傅凭临:“沈潜挟持幼帝,操控朝政,不止一时。他滥用职权杀伤祸及的无辜,又岂止一间书肆、几个书商?” “从前不便是没有人掣肘,放他逍遥了这么多年。这不,瞧上了哪家的女子,只管将人家恩爱的夫妇拆散了,自己顶上,靠些权势给人家女子点好处,便能得个好夫君的名声。” “他今日瞧上了许明月,这样深情。说不准来日又能瞧上别家妇人,到那时,许明月又算得什么呢?” 见傅凭临脸色微异,太后心中了然,自知说到了要害,便又笑道:“纵使许明月知道了实情,怪你欺瞒,那又如何,不比她落在沈潜手中,安危全凭他喜怒阴晴而定来得更好?” 她说到此处,不再多言,只静静等着。 果然不过几息,便听傅凭临低声道:“我会设法行此计。” ----
第53章 = 申时一刻,沈府的马车准时停在酒楼门口。 二楼雅间坐着一群庐陵来的文士,有凭窗时时看着外头情形的,立刻便发现了。 于是呼朋引伴,整理衣衫,兴高采烈地等着与许明月会面。 然而那辆马车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掀开帘。 马车内。 许明月将将要下车之时,忽然想起什么,对沈潜道:“你便不要等我了,先乘车回府,再将马车派来便是。” 沈潜却道:“天色不早,京中近日也不安稳。我放心不下娘子,就在车中候着。” 说完了,还微微偏头笑一笑,好像在说,“娘子放心去,不必在意我”。 许明月只得放下去撩帘子的手,思索片刻,又问他:“可带了食盒?” 沈潜想也没想,摇头:“无碍,我不饿。” 许明月眉间微蹙,再度试着劝他:“我只在酒楼待着,晚膳后便回府,不会有危险。” 沈潜垂了垂眼,片刻,低声道:“好,娘子去吧,我看着娘子进了酒楼便走。” …… 庐陵来的这群书生,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喜好四处游山玩水,外加结交四海名士。 到了京城,恰巧没了路费,又听闻此处有间书肆。 书肆掌柜是昔日名动金陵的才女,又刊印了一本有前任大学士作序的畅销书,更正巧仍在招揽能供稿的文士——据国子监中的熟人透露,润笔费给得还犹为大方。 于是便递了帖子,最要紧的是为了路费,但最好是还能与同许明月结交。 一行人怀揣着这样期待,终于等到雅间的门被人扣响。 而后小二将门打开,众人便瞧见了前头一袭素衣的许明月…… 还有后头眼含笑意,却通身写满生人勿近的沈潜。 一众书生愣了愣,有眼力见的,瞄过沈潜身上那绣着仙鹤纹样的补服,心中一震。 许明月面色微有些愧意,解释道:“实在对不住,今日本该只我一人赴会,但来时半道出了些事故,一时也来不及先知会诸位。” 她说着,侧身让出沈潜:“这是我家夫君。” 众人便眼见沈潜身上那生人勿近的气势骤然一敛,化作暖意融融。 他拱手作了一礼,道:“在下沈潜,叨扰了。今日来此只是放心不下我家娘子,诸位只当我不在便是。” 众人哪敢受他这一礼,赶紧手忙脚乱地回了礼,将人请进屋来。 雅间中气氛迟滞了一小会儿,毕竟书生的归宿都是卖与帝王家,见到未来的顶头上峰,总有些紧张。 但不一会儿,小二上了酒菜,雅间之中便再度热闹了起来。 许明月毕竟算是半个东道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于是很是热络地询问过了众人的名姓,一一记下来,又问他们来此之前的经历。 众人很快卸下心防,推杯换盏之间,好像彼此都是此生难得一逢的知己。 有人说到兴头上,就来给许明月敬酒。 许明月也听得兴起,朝那人笑了笑。 她就要接过酒杯之时,杯子却被一旁的沈潜夺去了。 他动作自然,语气也自然得很:“我家娘子不会饮酒,我来代她。” 敬酒的书生一怔,忙赔罪道自己不知。其实心里疑惑,听闻江南诗会十有八九都是许明月筹划的,她若不会饮酒,莫非次次曲水流觞都是以茶代酒? 许明月也有些无奈,她却不知道自己不会饮酒。 但沈潜既然这么说,她也只好笑着默认,又唤小二去取壶茶水来。 茶过三巡,闲谈正事都说得差不多了。 最后定下来,庐陵这些文士在春分前都留在京城,吃穿用度由许氏书肆供给,作为交换,他们也要为书肆供一批可用的诗稿与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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