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脊背上一阵战栗,立刻起身,垂首立在一边。 “还请陛下慎言。” 秦阙翘着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朕瞧着你是陷入了麻烦,不过无妨,朕倒要看看,是谁敢为难皇后。” 祝蘅枝站在一边没有吭声。 “和我回宫吧,做我的皇后,我的妻子。” 祝蘅枝如若此刻抬头,便会发现秦阙的眸中透露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缱绻。 这句话无意间和之前在鸣玉坊的土匪头子的声音在祝蘅枝的大脑中重叠了。 “你和我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 但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以秦阙的身份和性格,怎么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让自己妥协呢? 祝蘅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屈膝道:“草民扪心自问,并没有让死人复生的能力,还请陛下莫要再为难于草民了。” 太子妃祝蘅枝早已死在你登基的那年冬天,或者说更早,那场自焚的大火,那场几乎要了她命的瘟疫,邺州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秦阙再次目送她离开,轻轻敲着自己的膝头:“不管你是蘅枝还是皎皎,你都会回来找我的。” 祝蘅枝一路回了家中,便看到了信鸽衔着信落在了窗沿上。 她忙解下信来,看看可否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是陈听澜传来的。 “吾已至洛阳,妹皎皎勿念。” 祝蘅枝眼睛一亮,立刻前往陈府。 但陈府门口依旧是锦衣卫在把守,给她的回答则是陈听澜入宫面圣,尚未回来。 但不应该啊。 她才从秦阙那边回来,陈听澜是怎么面的圣?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相关的消息。 一直到两日后,柳掌柜才带来消息,说是陈听澜去外面查案,不知是不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反被别人倒打一耙,说他私自收受贿赂,已经被押解到北镇抚司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祝蘅枝不寒而栗。 北镇抚司,进去了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她又问柳掌柜:“可知那背后之人是谁?” 柳掌柜拱了拱手,“听说字据在一个叫做鄢卿的富商手里,如若他肯出面作证,陈大人或许可以洗脱冤情。” 祝蘅枝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商人,那不过是唯利是图,自己还有周旋的余地。 “这样,你帮我递个拜帖,去他府上。” 本以为鄢卿要推脱不见,毕竟这件事从一开始很明显就是冲着陈听澜来的,但鄢卿竟然没怎么为难柳掌柜,当即就接了帖子。 祝蘅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一切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直到她见到了鄢卿,才发现竟然和那日为难她的土匪头子是同一人。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他说着摘下面具。 面具后面的脸,分明是秦阙。
第55章 痛楚 祝蘅枝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自从听到鄢卿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鄢卿,燕秦。 她看着秦阙将那张银色的面具随手掂了两下,而后道:“这张面具今天倒是帮了我不少忙。” 祝蘅枝冷笑了声:“以你的权势,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折。” “不,我说了,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秦阙将那张面具丢在一边。 这一丢,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仿佛这一刻才是真正的秦阙。 “你做梦。”祝蘅枝看着他,淡淡地吐出来两个字。 秦阙扬了扬眉,而后从怀中取出一只银锁来,在祝蘅枝面前晃了晃。 “你!”她一时惊愕,却只能吐出来这两个字。 她不会错认,那是三年前她从上京离开的时候,陈听澜送给她那时尚未出生的孩子的,后来祝筠出生,她便将那块银锁戴在了祝筠的脖子上。 这些年一直没有取下来过,即使是后来乌远苍也送了筠儿许多珍贵的珠宝收拾,也未曾替代这块银锁。 陈听澜是她的兄长,是拉着她出火海的人,也是在这个世上,她除了筠儿唯一在乎的人。 “你把筠儿怎么样了?”祝蘅枝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秦阙将那块银锁又收回了手中,看着祝蘅枝:“蘅枝说的这是什么话,筠儿是我的女儿,是这大燕尊贵无二的公主,自然在与时春好好呆在宫中。” 祝蘅枝的眼眶有些泛红,她如果没记错,秦阙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祝筠的,甚至可能都没有期待过她的降生。 秦阙见她没有说话,也只是自顾自地道:“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开始还不熟悉陌生的环境,哭闹着要离开,这两日也乖多了,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见了我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但祝筠是祝蘅枝娇惯着长大的,根本就不是乖巧听话的性格,乌远苍当时哄她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脸上脖子上都是她的抓痕。 祝蘅枝听着秦阙这般说,慢慢攥紧了拳。 她不敢想祝筠在秦阙这里,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蘅枝,筠儿很想你,跟我回宫,见她一面吧?” 秦阙的语气温柔,却如同一把钝刀剜着她的心。 听着是委曲求全,实则是以退为进的要挟。 祝蘅枝也没有往后退,只是颇是自嘲地勾了勾唇。 她这次张口时只觉得无比地困难:“秦阙,是不是从你那天将我带回宫中的时候,便计划好了这一切,我这些日子的奔走,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秦阙的步子停留在了原地,距祝蘅枝一臂的距离。 “蘅枝,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不过是略施手段而已,倘若……” 略施手段便让她焦头烂额,那么认真呢?她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祝蘅枝打断了,“所以呢?你机关算尽,到底想要什么?现在的我,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蘅枝,我没有想利用你,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不好吗?”秦阙眸中闪过一丝痛意,朝祝蘅枝伸出了手。 “和从前一样?你继续欺我,侮我,新鲜感过了便将我抛到一旁吗?然后任由我自生自灭,和宫中万万千千的女子一样,每日盼着你的临幸、为了活着为了你,争风吃醋,是吗?”祝蘅枝一把打开秦阙朝她伸出的手,而后别过眼去。 但秦阙这次一把将她拽进怀中,另一只手扶在她的后腰处。 而后他听到了祝蘅枝很低的一句:“那你赢了,我为了我的女儿,为了我的兄长,为了雾绡阁,我不得不向你低头。” “所以你这是答应我了?”秦阙的声音中难以掩盖雀跃。 祝蘅枝以鼻音应了他。 “可是我还是输了,”秦阙将下巴在她的肩颈处蹭了蹭,“你并不是诚心诚意地回到我身边的,除了筠儿,你是为了别的男人,才答应我的,为了陈听澜,乌远苍这些年能在南越百族树立威信,其中也有你雾绡阁的参与,你不想雾绡阁陷入危机,其实无非是怕影响到乌远苍,是不是?” 秦阙吐出的丝丝缕缕的热气不断地度到她露在外面的后颈上,让祝蘅枝有些难受,她试图推开秦阙,但几乎不可能。 “是有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们一个救我于水火,一个度我过泥潭,知恩图报而已,秦阙,我怎么从没发现你如此幼稚?” 既然挣扎不开,那不如试图激怒秦阙,让他主动放开自己。 但她想岔了,秦阙不但没有松开她,反而将她锢得更紧:“是,我是幼稚,我方才说输的人是我,也是因为现在是我在和他们争风吃醋,才能换你回头,而你,不需要和任何人争抢,我就会自己到你身边,将牵着我的风筝线递到你手中。” 祝蘅枝的呼吸渐渐紧促,她虽然看不见秦阙的脸,但她能感受到秦阙发抖的气息。 左右也逃不了了。 祝蘅枝往前凑了凑,在他后背上咬了一口。 这个位置,秦阙受过伤,是自己三年前被他堵在上京城外时亲手刺进去的。 她当时虽然没有想杀了他,但那一下,也的确时带着巨大的仇恨,朝着他的命去的。 她本以为秦阙只是会因为痛意将她松开,但那处的衣料却肉眼可见的被浸湿了。 紧接着,她的口腔中泛起一股鲜血的锈味。 祝蘅枝一时怔愣,她这些年虽然人在澧州,却也因为陈听澜的关于一直关注着燕国的大事,她没听说过这两年秦阙有御驾亲征的经历。 而自己当年那一下,即便伤的再重,也不可能是自己这一咬,便能渗出血迹的情况。 “感受到了吗?”秦阙说着慢慢松开她。 祝蘅枝没有问他的伤势,只是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袖,“我要见我兄长。” 秦阙没有理会她这句,只是将手搭在了自己腰间的革带上,而后慢悠悠地将革带解下扔在一边。 当着她的面脱下了玄色的外袍。 七月的天气,秦阙里面也只是穿了件白色的亵衣。 她虽然不是没见过秦阙的样子,但还是稍显别扭地别过头去,毕竟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你做什么?” 秦阙继续将亵衣的衣带解开,将上面已经浸上血迹的亵衣扔到一边。 就这般转过了身,将那道伤口呈在祝蘅枝面前。 他久久没有出声,祝蘅枝不知情况如何,于是睁开了眸子。 映入她眼底的,是一道可怖的伤口。 上面结着血痂,自己咬到的那块地方渗出一道细细密密的血珠。 看着像是新伤。 没等他问,秦阙已经开了口,“蘅枝,你不在的这三年,我每想你一次,就自己将这道伤痕划开一次,我一点都不想让它痊愈,最开始还需要对着镜子,后来,我已经轻车熟路,就仿佛,痛意是真的,你也是真得一样。” 祝蘅枝摇了摇头,轻叹了声:“你何必如此?” 秦阙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裳,系好亵衣的带子后,才转过身来,看着祝蘅枝,很认真地说:“你不在意我,甚至都不愿意惩罚我,那我便自己罚自己。” 祝蘅枝往后退了退,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秦阙,以至于脸色有些惨白。 秦阙却只是以为她害怕,于是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语气温存得不像是装出来的:“抱歉,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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