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中似乎感受到了秦阙侧过身子将她环入了怀中,而后头抵在她的肩头。 “让我抱抱你,我的怀中,已经冰冷了三年了。” 秦阙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带着点轻轻的喑哑。 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模样? 祝蘅枝困得眼皮子都快要抬不起来了,自然没有和他多做计较。 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的事情也很繁杂。 有秦宜宁、陈听澜、时春、筠儿,还有乌远苍。 南越,云岭。 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儿,远处的林子中冒出来的不知道是瘴气还是火把燃烧的浓烟,几乎是尸横遍野。 乌远苍脸上被泥土和血迹糊满了,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他费力地抓了一把地上棱角尖锐的石头,想要把挣扎着起身,身底的那只手中还攥着一枚簪子,是他刚才才从敌人手中抢回来的。 他找遍了周身,才翻出衣襟的里面,找到一块干净的布料,用衣襟处垫着手,将那支簪子上的脏污擦干净,妥善地收紧怀中,这才宽心地一笑。 “还好,还好没有弄丢。” 是他之前在澧州的时候从西域商贩手中买来的那根要送给祝蘅枝的红宝石簪子。 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他还没有来得及给祝蘅枝别上那支簪子,他的亲信便火急火燎地找来了,说是南越内部出了乱子,要他速速赶回。 他甚至来不及送祝蘅枝回去,那时他也没有想到,所谓的变故,会是这般危险的处境,只是笑着和祝蘅枝说一月之后,她出发前往洛阳的时候,自己必定会前来相送。 这场平定内乱的战役他不知道打了多久,但他知道,祝蘅枝一定已经离开澧州了。 她去燕国的时候,一路可曾平安? 到了洛阳,秦阙有没有为难于她? 还是说,她已经和秦阙重归于好了? 这些疑问每次都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口。 他不知道结果,便只能在孤军深入后,和敌人殊死一战。 发动这场南越内乱的人,是他的叔叔乌曾,他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 但因为南越有子不传兄弟的规矩,乌远苍当时即位的时候即使年轻,他那位叔叔也没有办法,甚至当着大小族老的面承认了他苗疆大祭司的位置。 他彼时尚且年少,以为他这位叔叔是真心要拥护他的。 更何况,在自己即位后,乌曾也对于自己的各种行动也很支持,他能在短短四五年的时间里,坐稳南越王的位置,乌曾功不可没。 他一直以为,乌曾在南越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中原上古时期的周公旦一样。 直到这场内乱爆发后,他才知晓,乌曾早在前南越王,也就是乌远苍的父亲在位的时候,就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了,之所以一直装得弓箭谦让,也只是在韬光养晦,丰满自己的羽翼。 这几年来,楚国一直想和南越结盟,甚至也送来了宗室中的贵女,希望能和乌远苍结成秦晋之好。 乌远苍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一直心系祝蘅枝,这个位置也是给她留着的,自然不能容许自己枕边的是旁人。 但乌曾却在他三番五次的拒绝了楚国后,委婉地向他劝谏说,南越虽然这些年在他的带领下逐渐强盛,但受制于地理条件的劣势,不能和北面的燕国相比,楚国从前和燕国之间又有和亲关系在,如若把楚国皇帝逼急了,难保他不会直接反攻南越。 还是给楚国留几分面子的好。 加上那个时候,南越西边有几个小族确实不太安分,乌远苍出于大局考虑,也细细地想了想这件事。 最后,族中有人提议说,让乌曾娶了楚国送过来的那个贵女,也算是给足了楚国面子,好暂时稳住。 乌曾的妻子几年前便难产去世了,一直都没有续弦,乌远苍想了想,也便同意了这件事。 却没想到,却给这件事埋下了隐患。 乌曾先是暗中撺掇南越西边那几个一直不怎么安稳的小族小规模动作,让乌远苍不得不前去平乱,他正好把持苗疆上上下下大事小情,他又娶了楚国的郡主,借着这层裙带关系,和楚国曲款暗通后,在乌远苍班师的必经之路——云岭,埋下重兵,然后栽赃给旁人。 乌远苍未婚,没有子嗣,唯一的弟弟如今也不过十岁,即使乌远苍死了后,不是乌曾即位,他想控制一个十岁的幼君,也是易如反掌。 被困在云岭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乌远苍和他的部下到最后几近断水绝粮。 每当他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想到了祝蘅枝,就将那枚红宝石簪子取出来在手底下细细观赏,就好似祝蘅枝陪在他身边一样。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还要将这枚簪子亲手给皎皎别在发上,想再问一句,要不要嫁给他。 但还是被人从胸前贯了一刀,他缓缓倒地。 那枚簪子也从衣衫的内袋里掉了出来,杀他的人看见了那块在月光下闪耀的红宝石,伸手就要捡走。 乌远苍明明都气息奄奄了,却在那人沾满污泥的手即将碰到那枚簪子的时候,突然来了力气,翻身坐起,从手边随意地抓起一把刀的刀刃,不要命一般抹了那人的脖子,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根簪子。 那是他的月亮,他不容许任何人玷污她。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人群的骚动声。 是他很熟悉的声音。 待他看清楚来人的脸时,松了一口气。 是他走前留在苗疆的亲信,应当是听说了云岭的事情,找来了。 来救他的亲信告诉乌远苍,因为他拖得时间长,乌曾在云岭伏击乌远苍没有占到便宜,自损八百后带着人撤往更南面了。 楚国来襄助他的军队,也因为适应不了云岭漫天的瘴气,病的、死的七七八八,已经被他们一路过来的时候,收拾地差不多了。 乌远苍闭着眼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手底下的人将他和幸存的部下带出了云岭,在外面就近扎了寨子,让随行的军医给他包扎伤口。 “主上这心上旧伤叠在一起,很久日子没有处理了,有的部分血肉已经溃烂了,小臣为您处理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巫医一边在蜡烛上燎烧着银针,一边嘱咐道。 乌远苍只是以很微弱的气音说:“去打一盆水来,我要盥手。” 手底下的人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乌远苍将手洗干净后,将那只红宝石簪子轻轻握在手中,和巫医说:“可以开始了。” 他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巫医几次想要停手让他缓缓,他都没有同意,眸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红宝石簪子。 就好像祝蘅枝就这么陪在他身边一样。 不能让皎皎看见他这么脆弱的一面。 乌远苍如是想。 祝蘅枝在秦阙怀中睡着,梦中许许多多的场景都是一闪而过,很乱,很多,她自己甚至都捋不清楚。 秦阙看着她不安地摇着头,嘴唇也在发抖,眉心紧蹙,也醒了过来。 是又做噩梦了吗? 秦阙将她揽得更紧了些,想要把伸手拍拍她的后背。 但下一秒,祝蘅枝便惊醒了,连带着还有一句:“远苍!” 秦阙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处。 她又梦到什么了?竟然是和乌远苍有关吗?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是不能入她的梦? 祝蘅枝显然没有留意到秦阙的神色,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等她看清面前的人是秦阙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将人推开,但奈何她的四肢此时软绵绵的,动弹不了一点。 秦阙克制着内心中的妒忌,压着心头的怒气,尽量让自己声音温和一些:“怎么了?梦见什么了?” 祝蘅枝别开眼睛,没有看他,问了句:“你知道南越现在什么情况吗?” 秦阙想起她刚刚惊醒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远苍”,但他现在又不能和祝蘅枝发脾气,只说:“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应该一切无虞。” 祝蘅枝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了句:“我兄长呢?” 秦阙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大人。”祝蘅枝补充了这句。 “你和我回宫后,我便让北镇抚司放人了,明天照常上朝。”秦阙轻轻匀出一息,抚了抚她的后背。 祝蘅枝没再多问,又转过身去,没再说话。 没过多久,天边就泛起了微青,秦阙照常起身,上朝。 祝蘅枝也没有几分睡意,梳妆后,掐着时间去了太极殿外。 她还是不放心。 秦阙下朝后远远地便看见了祝蘅枝,一时心情大好。 待走进了,却看见她和陈听澜站在一处,有说有笑。
第59章 占有 陈听澜入了趟诏狱,像是老了几岁,即使身上穿得是崭新的朝服,但也难掩眉目间的疲惫之色。 秦阙将陈听澜从诏狱中放出来后,便将他官复原职了,算是为他脱了罪,但也没有让他在家中休息,照常上朝处理公务。 祝蘅枝隔着朱红朝服宽大的袖子,双手握住陈听澜的手腕,一脸担忧:“哥哥这些日子在狱中遭罪了。” 陈听澜伸出另一只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温声:“无妨,你其实不该管我的,如今,又回到了这虎狼窝里。” 祝蘅枝才想出言宽慰,却从后面被人揽住了腰身。 是秦阙将她生生地与陈听澜隔了开来。 “虎狼窝?”秦阙一手揽着祝蘅枝,一手将攥住她握着陈听澜的双手,让后者不得不主动放手。 陈听澜心底一沉,碍于君臣礼节,往后退了两步,朝秦阙拱了拱手:“陛下。” 秦阙捏着祝蘅枝虎口的软肉,眸光全部在她身上,未曾转头看陈听澜半分,只是冷声问:“为何不拜皇后?” 陈听澜只好又朝着祝蘅枝颔首:“见过皇后娘娘。” 祝蘅枝知道自己虽然当时在情急之下和秦阙说了她与陈听澜之间的真实关系,但看着秦阙的反应,大抵是不相信的。 她与陈听澜少时分别,除了两人之间互认时的那对长命锁,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解释这件事情,唯一可能可以作为证人的陈大将军,也早已过世。 陈听澜的处境实在尴尬,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让秦阙离开此地。 祝蘅枝粗略思索一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软下来,遂仰头和秦阙说:“陛下,我在宫中准备了糕点,要不要过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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