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想到那日在灯市上她与秦阙和乌远苍在一起的时候,恰好被袁准撞了个正着的事情。 不免心有余悸,于是问了句:“没有旁人看见吧?” 时春笑了声,“娘子是不是忘了,凡帝、后出行,全城是要城禁的,不会有人出来的。” 祝蘅枝转念一想,的确是这样,今天秦阙确实是以在京郊祭拜天地,和南越结盟,交换国书的名义出宫的,早上出去的时候,满街道就是空无一人的。 时春话音刚落,祝蘅枝便听到了秦阙的声音:“怎么?就这么不想给我一个名分?” 随着声音慢慢靠近,祝蘅枝也看见了秦阙的身影。 时春立刻侧身到一边,朝秦阙躬身施礼:“陛下,见过陛下。” 秦阙抬手,示意她免礼,看着坐在榻上的祝蘅枝,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坐在她的床沿上,只是靠在另一边的床柱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自顾自地说了句:“算了,我知道你在澧州的时候,也没有给乌远苍名分,现在你到底还在洛阳,没有跟着他跑了,这次,便算是我赢了吧。” 祝蘅枝张了张嘴,难得解释了句:“我是怕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我们之间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关系,我看谁敢多说半个字?” 秦阙闻言,立刻就站直了身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能将雾绡阁做到今天这个样子,是靠男人上位。”祝蘅枝说着眸中闪过一丝不甘,但她并不想让秦阙看到她这副表情,于是立刻垂下眼睛,将眸子眼里的神色都掩了去。 女子经商,行走于山水商路之间,又和一群男子同时坐在一个桌子上,谈着契约的事情,在那些个文人士大夫眼中,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事情。 如若只是靠自己织布绣花补贴家用,为夫婿分担也就罢了,但像祝蘅枝这样的,其实在背地里没少被人议论过,只是她一直当作看不见罢了。 从前在澧州的时候,和乌远苍之间的关系一直半明半昧,也有这层关系。 虽然她人在澧州,但和南越王有了男女之间的关系,也是说不清的。 楚国的汉人,是很排斥南越的。 如今到了洛阳,秦阙的身份更是万人之上,倘若让人传出半真半假的谣言,那她的生意就真得做不下去了。 这也是她一直以孀居的身份的自称的缘故。 只是这些事情,她并不打算和秦阙澄清。 秦阙其实捕捉到了她眸中的神色,但看她并不愿意说,也就没有多问。 正想说话,就听到了秦宜宁的声音:“真光明正大会在人门口徘徊小半个时辰,看见我来了才一起进来?” 祝蘅枝循声看去,秦宜宁笑得明媚,慢慢绕过了屏风。 在外人在场时素来冷静自持的秦阙,听见秦宜宁这句话,脸色也有些窘迫。 祝蘅枝看见他的表情,一时没忍住,掩着唇轻笑出声,虽然没有当着秦宜宁的面说,但也没想到秦阙还会有这样的一幕。 因为印象中他可是一贯地独断专行,分毫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秦阙看到她笑,本来要阴沉下来的脸色,又变了样子,唇角稍稍牵起一抹略显无奈的笑意来:“算了,你开心就好。” 他可是很久没有看到祝蘅枝这样笑了,一时竟有些贪恋。 “陛下可真是一贯地会口是心非。”秦宜宁还在一旁打趣着。 秦阙这才将目光再次投向秦宜宁,略带了些威胁的口吻:“你再这样没规矩,我就将你册为郡主,重新给你起一座郡主府,我瞧着纪铮被抄家前的那处就不错。” 纪铮的府邸,与祝蘅枝现在的宅子几乎是隔了半个洛阳城,若真搬到那边去,秦宜宁想来寻她,就不是现在这么方便了。 再加上,她知道,秦宜宁其实一点也不想恢复之前的身份,一来是罪臣之女的名头挂着实在不好听,而来,一旦被册为郡主,她便不能如之前一样,肆意地游山玩水,走南闯北了。 秦宜宁自然是不愿意的。 就像祝蘅枝不愿意被皇后的名号所束缚着一样。 秦宜宁听了秦阙这话,立刻以求救的眼光看着祝蘅枝,“嫂嫂救我,宁宁不想离嫂嫂太远。” 秦阙冷哼一声,堂堂九五至尊,在祝蘅枝面前,也算是完全的方寸大乱了,“你到底是不想离你嫂嫂太远,还是不想离陈听澜太远,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着将袖子一拂。 祝蘅枝看向秦宜宁,她面上果然出现几分羞赧之色,一时也失去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低头矮着声音和秦阙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乱说话了。” 秦阙闻言,微微挑了挑眉,面上多出几分得意之色。 好似在说,这还差不多。 祝蘅枝却将秦宜宁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现在的这处宅邸,是今岁夏天刚到洛阳的时候,陈听澜着手安排的,当时陈听澜想着为了方便照应她,就找了离自己比较近得一处宅子,祝蘅枝后来住着也舒心,也觉得搬家实在麻烦,索性就这么一直住了下去。 后来秦宜宁从外面游历回来,秦阙当时想着让她进宫陪陪祝蘅枝,说话解闷解乏,想着不如将她册封为郡主,就住在宫里面,但当时她说自己毕竟是罪臣之后,这样恐怕会让秦阙为难,坚决拒绝。 没过多久,就出了生辰宴那件事,而后,所谓的皇后祝氏,就被送往京郊青行寺养病了。 祝蘅枝也是后面才知道,秦宜宁当时已经在宫外找好宅子了,就在她和陈听澜宅子中间,只不过她当时没有多想罢了。 如今听到这里,又看到秦宜宁的反应,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 上次在宫中见面的时候,秦宜宁也只是和她说了怎么在山里遇见陈听澜的,但具体地,她却不知道,她也不太相信,仅仅是一趟偶遇,以及共同前往赈灾,就能让秦宜宁对陈听澜芳心暗许。 如若她是久居于深闺的女子,祝蘅枝倒还是觉得这样生出的情意有可信之处,可偏偏两人并不是像坊间流传的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是郎君在娘子处于危难险境时对其施以援手,而是秦宜宁救了陈听澜。 秦宜宁这几年在外游历,见过的男子应当比她前十几年在上京见过的还要多,又不止是陈听澜这一种。 祝蘅枝心下掂量着,觉得两人之间必然有些什么事情,连秦阙都知道,但陈听澜和秦宜宁却心照不宣地都在她面前未曾提起过。 祝蘅枝为秦宜宁辩驳了两句,说:“你也就能欺负宁宁了。” 正说着,谈辛在屏风外驻足,躬身行礼:“陛下,左都御史那边说有要事与您相商,已经在勤政殿候着了。” 秦阙匀出一息,面上多出些烦躁的情绪,揉了揉眉心,又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和祝蘅枝说:“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处理完事情再来陪你。” 祝蘅枝的心思早早得都被秦宜宁和陈听澜之间的事情勾起了,草草地应了声。 秦阙虽然不舍,但也不知道陈听澜找自己到底什么事,只能先回宫。 时春知晓祝蘅枝和秦宜宁之间有话要说,也借着送秦阙的由头出去了,整个屋子里,又恢复了她刚醒来时候的模样。 祝蘅枝看着人都出去了,才靠在凭几上,问秦宜宁:“宁宁,你和我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秦宜宁垂下头来,手纠扯着衣襟,说:“哪里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嫂嫂别乱想,就是我在游历的途中帮了陈大人一把而已。” 祝蘅枝却不依不饶,她能看得出来,秦宜宁只是羞怯,不好意思,却不是真得不想说,于是有意打趣她:“我看不是这样吧,你现在都不怎么叫我嫂嫂了,之前刚回宫,也是一口一个‘娘娘’的叫,现在听着都不如以前那么顺口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秦宜宁的神色,特意留了个话头给秦宜宁。 秦宜宁立刻就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没有的事情,嫂嫂别多想了。” 说到后面,她自己的底气也弱了下去,耳廓上更是沾染上了一层红晕来。 祝蘅枝也不勉强,假装沉吟一声,换了个话题,“算了,你不想说也无妨,只是,我觉着,你兄长刚刚说的话有道理,你虽然身份有些尴尬,但如果真得将你封为郡主,那你哥哥作为皇帝,日后也能在史书上留一个善待罪臣之后的名声,其实也不错。” 秦宜宁立刻抬头,“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还……” 她话说一半,才发现祝蘅枝脸上带着笑意,原来是故意戏弄她。 “其实你告诉我也无妨,我还能帮你旁敲侧击下他的心思。”祝蘅枝继续循循善诱。 秦宜宁似乎是踌躇了下,才和她说了与陈听澜之间的事情。 其实要追溯到很早了,早到祝蘅枝当时还在上京的东宫里。 那个时候祝蘅枝被秦阙关在东宫里,真得是他的金丝雀,秦宜宁也经常来看她,和她说说话。 有一回,当真是偶然,在前院里碰见了陈听澜。 其实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却惹得秦宜宁心弦一颤。 只是当时,她尚且不敢对陈听澜抱有不该有的念想。 现在想来,无非是自己当时被困在身份的束缚中,觉得自己不过是高阳王府很是鄙薄的一个庶女,即使按照规矩,是和其他兄弟姐妹都放在嫡母膝下教养的,可毕竟是有偏颇的,她一年四季,就是几次家宴,才能看见自己所谓的父亲。 她的命运,大概也就是日后高阳王在需要联姻的时候,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于是上表封个郡主县主什么的,作为家中的棋子。 但陈听澜不一样。 她在闺中的时候,就听过他。 即使不是陈大将军亲生的,周身却自带贵气,论武功,可以和当朝太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论文才,又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年纪轻轻便做到太子詹事的位置上的。 如若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他就是肱骨之臣,当朝新贵。 那时的秦宜宁,自觉自己和陈听澜之间是天差地别,只是心中悄悄仰慕,在东宫偶尔撞见人了,都是颔首问个好,不再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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