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妍雪手指轻动,侧转了头:“芷蕾……” 施芷蕾又惊又喜抬起脸,纵横的泪水在她平常那张表情淡漠的小脸上,华妍雪嘴角微扯,低低地说:“我也不离开你……” ※※※※※※※※ 谢红菁所住的落葭庭内。 除谢本人以外,只有刘玉虹、许绫颜、方珂兰和李盈柳。 不论身处上七堂,抑或下七堂,每逢重大事件,只要身在“清云十二姝”,便总是聚集而议,无论其他人在帮内地位如何,这一点优先权还是抢不走的。 那雍容华贵之女子,即便在自己日常起居之处,依然精心修饰妆容,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瑕疵。容止沉静如水:“那批杀手是何来路?怎地竟无一个活口?” 许绫颜低声道:“很惭愧,我竟不知。清云一开始未曾防备,被攻了个手忙脚乱,后来阿兰赶到,他们自知无法走脱,竟集体服毒自杀。不过这些人招式奇诡,似非中土武功……” 谢红菁听到这,眉尖微微一耸。方珂兰极注意她神情,微笑着开口:“你想到什么了?” 谢红菁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回答:“江湖中武功名目繁多,你们亲身目睹尚且说不出所以然,我一眼都没见着,又说得出什么来?” 方珂兰受了她数落,浑不在意,笑了笑,转身去桌上斟一杯茶,就到唇边。 眼睛里,瞬间有种释然。 “服饰、外貌方面,大概也没任何异样了?” 方珂兰身不动,道:“自然。” 耳听得刘玉虹有些不满地说:“你又不当她一回事,又总是拿出来看做什么?” 回眸,只见谢红菁宝光莹动的指间,无意识揉搓着一袭月白袍料,那显是女子所穿式样,居中撕开,左下角缺了一块,因岁月日久,略泛掖黄。神色里略有怔忡,叹气道:“谁说我不当她一 回事?总得确定了身份才行,都象你那般莽莽撞撞,有十个孩子都好认下来了。” 刘玉虹不以为然道:“玉珞你说象者甚多,这么一件袍子,你又说未必见得是她所穿。照此看来,只除非她地下复生,才能确定了。” “那么时间呢?”谢红菁随口反问,立使刘玉虹见涨的火气落下,“华家在洪荒深岭捡到这孩子,已在八月间。而她……是五月间便过世的了。” “虽然这样说……可哪有这样巧法?就在洪荒山里,出事地点附近,而且那女孩子人亦出挑,只性格不合些。”许绫颜轻声说着,接过那袭袍子料,不住摩挲,滴下泪来。 “唉,何必如此。”谢红菁有点无可奈何,“如是故人之女,这是喜事;就不是呢,也不谓悲,用不着哭啊。若华已经去过洪荒,也是无功而返,但既存了这份心,慢慢查访,总有线索可循。” 许绫颜忍泪道:“我何曾为那个哭?只不明白,小妍的身份,虽未能十分确定,倒底有八九分的,你为何不肯让慧姐见她?” 又是旧话重题,谢红菁不耐烦地皱眉,克制着不曾发作。 许绫颜道:“慧姐在那里,已经八年了。这八年来孤苦寂寞,任何不是都可抵了罢?” “我从未想困她一生一世。”谢红菁冷然:“若没有芷蕾,则也罢了,但现在有了那孩子……” “她深惧你,必不违你。蕾儿不过是你借口罢了。”许绫颜又泫然,“她凄凉无靠,小妍聪明机灵,说不定可为她慰藉。” “得了吧,那孩子不让她头痛才怪。简直好笑,你们见那玉,人人将这顽劣孩子当起宝来了!” 这话倒把众女给噎住,一时无言,相互看了看,似觉“那孩子不让她头痛才怪”之语,很有些道理,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觑。方珂兰瞧着许绫颜仿佛心有戚戚的神色,不禁噗哧一笑。这一笑,便把室内稍显压抑的气氛,缓和回来。 谢红菁不再提这事,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是缘份到时,我不硬反对。别说这个了,关于那些杀手,不会无故冒了出来,只怕这两天还会有不知死活的往清云园来,吩咐各处小心。” 刘玉虹笑道:“这是最奇怪的一点。自从归园,江湖上原已传得风风雨雨,不过敢上门骚扰的,无非几个跳梁小丑,因此一向安然无事。这批杀手,竟象凭空冒出来的。”她笃笃定定地坐着,大异往日之急燥,一字一句,“我倒疑心,对方此次主要目的,不是为芷蕾。” “不为芷蕾?”方珂兰接口,“那么为谁?” 刘玉虹笑吟吟挑眉:“小妍啊!” 一室之人都静了静,许绫颜忽然笑道:“这从何说起?连我也忍不住了——你可越发多疑了。” “当华妍雪是华妍雪的时候,我不该多疑。”刘玉虹语气沉沉,“当华妍雪不止是华妍雪的时候,任何意外便都成为可能。” “不会!”方珂兰几乎想也不想地反对,“我不会让她有任何意外!” 刘玉虹微笑着无视她反常的激动:“那最好。” 两人彼此对视,笑容之下,各怀心机。外界传闻如手足、如棠棣般亲密和睦的云姝,似乎彼此之间,各自有着不尽相同的立场。 “好了。”最终仍是谢红菁破除这一点尴尬,这严厉非常的帮主此刻并没摆出帮主架子,反而息事宁人道,“小虹,往事不可追。从前事亦非我们所愿,不论是谁都有一定责任,你也不要耿耿于怀,过多苛责了。为了她……唉,我说是为了那件事,我们之间多少年来不无裂痕,好容易开始破冰,相信大家都会小心翼翼,不使复蹈前辙。” 紫衣女子叹了口气,大异往常的疏朗豁达,眼内略现迷惘,喃喃道:“我哪里是过多苛责,我只是恨不能……能弥补一点点……” ※※※※※※※
第七章 指点虚无引征路 文晗 2.文晗 华妍雪伤势发作得凶猛,去得也快。云姝亦觉大奇,想是因她修练文晗心法有了一定内力底子,进境比预想中快。 病痊后,迎枫照常带她们游逛。 照迎枫的说法,清云园的每条道上,每个岔口,都有弟子执勤把守,为了保持园子景象,着意安排得不易发觉,等于是暗中有着无数双眼睛,可不知道究竟在哪儿。清云园其实人不少,因为规矩太严,纵有几十上百个人在一处,也静悄悄不大听到人声。 园子里住得久了,华妍雪真是无比想念外面的嚣闹嘈杂,撒开了脚丫子漫山遍野跑的旧时光景,也因此更加记挂那钻石般闪亮的男孩,记得他抱着自己跃马风驰,他的呼吸咫尺可感。清云救援赶来,带她回园之时,旭蓝抱着她恋恋难舍,“小妍,等你好转,别忘了再出来看我。” 黑宝石般眼睛在深邃幽远的黑暗里,笑意盈然,一颗颗黑宝石闪闪烁烁,化作星空灿烂。 然而再要出去谈何容易。谢红菁关照过半年内,华妍雪不得大喜大忧,激烈运动,众人都怕又生意外,对她处处限制,施芷蕾尤其对她管头管脚,生怕她再有一点点不测,没人肯提一字“出园”。 但这次发病,却无意中明白一件事。云姝的交谈,以为她在昏迷之中是听不见的,却不知她那时已经苏醒,只动弹不了而已。 原来云姝对她优待,不仅仅由于芷蕾,她们所说的“那件东西”,当指那枚玉珞。如果不是那天摘了下来让云姝见到,或许也不会如此用心来救她。清云一般小弟子,若是未拜师,便从最低一级的无名弟子做起,但她不拜师,云姝对此却也只字未提。甚至自己纠缠着玩耍、出园,大是不合规矩,许绫颜明知绝非芷蕾的主张,也都一一依了。如此相待种种,不可谓不好,难道自己竟会与清云有关联? 蝉噪无眠。把玉珞拿在手里反复看,从小到大,刻不离身的陪伴,最熟悉,也最陌生。养父常说起在深山丛林中捡到她的经过,彼时身上裹一袭月白绸缎袍子,唯一表记就是这块玉。 它呈五角星形,通体翠绿,通透明净,无一丝杂色,触手生温。它或者是一块不错的玉,但决非什么独一无二的罕见珍宝。因而谢红菁说是“有点象”,但“并不见得”。 隔壁闪着一点火光。华妍雪披衣而起。 施芷蕾在灯下,一只手拿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支着下颔,怔怔出神。 “芷蕾。” 房门虚掩着,华妍雪推开门走了进去:“怎么了?你有心事么?” 施芷蕾低头一笑,摊开手掌:“你看!” 一块白玉,圆形,龙凤纹缠护,灯光下,莹润珠光变幻流动,面上刻着有字,华妍雪拿起来看:“冰衍。” “这是什么?”华妍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玉珞,就算是外行,也看得出来比她那块名贵珍稀,象这样的玉,才是天下唯一。 “我不知道。义父从没向我说过。惟知这玉非寻常之物。我出山之日他方给我戴上,他要我爱护这玉,如同爱惜我自己的生命。”施芷蕾长眉微蹙,声音恍惚,“小妍,他们瞒我的事情太多了。义父和叔父什么都不肯说,到了这里,还是没人肯告诉我什么。我从哪里来,我是何处人,小妍,你糊涂,可知我比你更糊涂?” “你的义父……他知道吧?” “也许。我问他我生身父母究竟是谁,他不肯讲,只告诉我母亲姓施,为避难暂从母姓。” “嗯,那你还是比我好呢。你知道自己母亲的姓,他们只是暂时瞒着你,自然将来有一天会明白一切的。我可是……”华妍雪有些酸溜溜的,“被父母抛弃了,不要我了。” “那也未必。”施芷蕾反过来安慰她,“你别多心,也许你父母无奈抛下你,留下这个玉珞不就是为了留一个相认的表记?” 华妍雪不置可否,把那玉翻来覆去细细再看。施芷蕾取回那玉,手指紧握,直捏到指关节发白,华妍雪奇道:“你干什么?想捏碎它不成?” “你看它很硬是不是?”施芷蕾微笑,“但并非如此,它很奇怪,有时竟可柔若无物。” “怎么会呢?”华妍雪大为好奇,忙又劈手夺过,左捏捏,右掐掐,那玉在灯下毫无异状,反倒是自己的手指隐隐发痛。 施芷蕾仰头侧思,眼睛里有一丝困惑:“我便是记不起来了啊,我明明记得它能化为绕指柔。但我无论试多少遍,都偏偏难能。” 华妍雪摸摸她额头:“你记不起,你又记得。天,芷蕾,你该不是想得走火入魔了?” “胡说!”施芷蕾笑啐,旋即又深深迷惑,“那天,我是说你受伤的那天,我见到父叔之坟,然而此外,似还发生一些事,和我身世有关,恐怕也和这玉有关 。可无论我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了。” 华妍雪一笑:“这我可帮不上你,那会儿我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差点做了枉死鬼。” 她看着施芷蕾流露出歉疚之意,忙着岔开去,“即便如此,你今晚偏又怎么想到这些,至于半夜三更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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