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竹林只走了十来步,就发现不对。竹林道路隐含阵法,看似美丽修长的竹影暗藏凶险,短短十来步,便已迷失方向,幽绝谷口在竹林后面若隐若现,看去仅有百米之遥,又象是隔着千峰万壑般可望不可及。 她们等了许久,没半点声息,指路石子不复再现。华妍雪咬咬牙,跺足道:“既闯进来了,那就没有回头路。不管它,我们走!” “慢着。”施芷蕾心细,弯腰凑到一棵竹子底下仔细瞧着,脸露喜色,“你看!” 华妍雪照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棵竹子的根部,紧贴一瓣紫色竹叶,把手指去碰了碰,它不掉下来,指尖微感刺痛,那竟是用松针钉在竹上的。再看其它竹子根部,也有几棵钉着这种紫色竹叶。显然是有人特意用松针钉上去的。——竹叶犹新鲜,钉上竹子的时间当在不久之前。 “就是那人留的罢?可这是什么意思?” “我猜还是指路。估计那人十分小心,在这里不方便露面,就采取这种方法。” “要是我们粗心一些,发现不了这竹叶,就发现不了这个暗示了。” “嗯,……”施芷蕾沉吟,“明知很难发现,还是做得如此隐蔽,就是说即使我们找不到入谷进口,那人也不打算进一步指示的了,当是怕为人知晓。” “别管那人打什么主意了。”华妍雪不耐烦,思索这竹叶含义,“竹叶是紫色的,不取这里数不胜数的绿色竹叶,反用紫色,必有用意……是了,紫止同音,钉着紫叶竹子的方向,禁止前行,意味着死门,那么走没有紫叶的路,就走的是生门!” 施芷蕾同意:“有理。” 若是寻常人发现有竹叶指路,自然不假思索按这指示来走,两个小孩却是反向思维,并且高度统一。 且行且认,一路顺利。不过百来步,两人轻呼一声,惊喜交集:已经出了竹林。转过山坳口,景物再变。 清云园精致典雅,美奂美仑,小至一亭一廊,不失豪门名园风范。可这里,全然一派乡间气息,几分花田,两椽茅屋,花影摇曳,流泉潺潺,此情此景,清幽欲绝。 茅屋前后左右皆种满鲜花,晚风中清香四溢。两人到了这里,忽然屏声慑气起来,连走得一步,都尽量避免弄出大点的声息。 还没走近花圃,茅屋门呀然开了,走出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衣小鬟,满面讶异:“你们是什么人,何故擅闯禁地?” 一见有人,华妍雪故态复萌,不复方才的小心翼翼,抬眉笑道:“我们啊,嗯,是见这里风光甚好,进来玩玩,顺道儿歇歇脚,别那么大惊小怪,怠慢客人哟。” 那青衣小鬟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有人说出这么惫赖的话来,更加吃惊:“这里非寻常之地,两位既非许可而来,那就请回吧。” “哈!”华妍雪正待胡闹,忽听冷冰却不脱稚气的声音抢在前面说,“传闻前任沈帮主待罪而居,原来在此休生养息,真是闻名不如所见。” 说话的是芷蕾!不但那青衣小鬟,就连妍雪都吓了一跳。芷蕾说话,从不稍逾分寸,极有法度。这么肆意放诞的冷嘲热讽,倒象她华妍雪的风格。 “你……你们是什么人?”青衣小鬟更加戒备了,声音也严厉起来,“胆敢无礼!” 她忽然把眼光定在妍雪身上,似乎认了出来:“啊,原来是你!” “谢夫人到!” 一对纱灯,照着谢红菁行色匆匆。她来得好快,华妍雪又意外又失望,负气别过脸去。 谢红菁自来不带感情的语音:“通报慧夫人,这两个女孩人都来了,施姑娘是故人之后,就请慧夫人出来见一面不妨。” 华妍雪一怔,这冰雪女子居然肯从她心愿,但随即谢红菁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透出雷霆之怒:“你好大的胆子,必是你怂恿芷蕾擅闯禁地。” 谢红菁言下分明,华妍雪可听出来了:只因芷蕾想见,她便顺从她的意愿,让之一见。至于妍雪,却是撺掇芷蕾,是那害群之马,造祸的主儿! 华妍雪心下大怒,表面上,只歪了歪头,笑道:“我们进来瞧瞧有没有蝴蝶可抓,嘻嘻,谢帮主这么快就赶到啦,是舍不得我们抓走蝴蝶?” 谢红菁面上更是挟了严霜,怒道:“住口,不许你和我油嘴滑舌!华妍雪,我不给你些教训,你真不知规矩二字从何起了!” 便在此时,小鬟扶着一个女子缓步走出,谢红菁收了声。华妍雪一眼看到,突然之间,好似傻了一般,满怀怒火早已不见,浑忘记斗口使气,目瞪口呆地望着走出来的人。 那女子穿一件湖水蓝的家常旧衣,浑身上下毫无妆饰,扶墙站定,淡定气质登时笼罩全场。她明明已不再年轻,可是绝世风华超过了任何一个清云园中年轻美貌的女子;她面色苍白,容色间颇有几分憔悴,然而,那雍容华贵的谢帮主、神采飞扬的刘玉虹、柔若春水的许绫颜等等,无论多少人,也只得黯然失色。 她裣衽施礼,唤了声:“帮主。” 谢红菁破天荒还了一礼:“慧姐,这两个孩子擅入幽绝谷,虽然无礼,但人已来了,因一个是故人之后,一个你也见过了,因此我冒昧请你出来。” 她点头不语,眼光扫过两个孩子,目光清柔如纯和之月色。 华妍雪脑海中一片空白。沈慧薇……她就是沈慧薇,她就是那个救她的人!心跳加快,呼吸停滞,胸口堵着几乎便要哭出声来,却有异样欢喜升腾而起。 谢红菁突然变得遥远无比的声音:“芷蕾的父母……都已过世,清云接了她来,眼下随着绫儿。” 那女子微笑颔首,一顾芷蕾,目光随即移开。青衣小鬟搬了一张竹凳出来,她欠身道:“属下告罪。”坐了下来。这不合规矩,在任何场合,只要清云园内尊贵无双的谢帮主不落座,是没有人敢于当面坐下的。但看两人表情,似觉此事再寻常不过。 华妍雪抢上一步,叫道:“师傅!” 这句话收到效果,那女子莫名其妙地朝小女孩看过来,谢红菁声色俱厉:“妍雪,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华妍雪两颊通红,眼睛亮的出奇,笑道:“你们好罗嗦,整天要我拜这个做师傅,认那个做师傅,我一个也不要,早晚给你们烦死 ,这样罢,就让慧夫人做我师傅算了!” 那女子有些儿不知所措,只得看着谢红菁。 谢红菁脸色变幻,一开始是震怒,甚至有怀疑之色,逐渐收回那样的震怒,转为莫测高深,末了,仅是负手而立,默不作声,表示置身事外。 她竟无意过问!华妍雪一乐,忙自我介绍:“师傅,我是妍雪,你见过我啦,你救我的。我是很喜欢你呢,今后一定会听你的话,好好学武。” 一面说,伸手拉住她的袖子。那女子动了动,似想推开,最终没这样做,咬着下唇,尴尬道:“可是、可是我不收徒弟。” 华妍雪脑子里轰然一响:“你不收徒弟?……为什么?” 那女子再次求救的朝谢红菁看,后者只如不见。她似被激怒,轻轻推开十岁女孩的手,站了起来:“我发过了誓,今生不再收徒,你不用叫这样一个孩子来纠缠于我。” 她的声音很温和,此时带上了两分愠色。妍雪心里一动:她误会了,她大约也想到了幽绝谷外的竹林奇阵,两个小孩自然靠着指点才能进来。 谢红菁道:“慧姐请留步!”她一震,停下脚步,扶住茅屋门,淡淡道:“帮主有何吩咐?” 华妍雪跑了上去,拉住她,嚷道:“为什么你不肯收我做徒弟?师傅,我喜欢你,我也不是来纠缠你的,你不喜欢我么?我可以改的,我可以叫你喜欢我的!”翻来覆去是这样一句话,不禁气恼于平时的灵活机变都到哪去了,心头一急,两行泪水顺颊滚落。 蓝裳女子微微笑了起来,拭去女孩脸上泪痕,柔声道:“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可是我发过了誓的,我……” 谢红菁皱了皱眉头,不客气地打断:“不,慧姐,我不允许你发的那个誓言。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可那不是你一生不收徒弟的充足理由。你要做任何事,我不敢来管你,比方说你执意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幽绝谷。” 那女子一直没什么反映,妍雪注意到,只有说到此处,她才飞快看了谢红菁一眼,接下来仍然保持着温和如水的表情。谢红菁续道:“但收徒,今天这丫头是第一个,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执意不收,在很大程度上就关系到清云园未来的发展,我绝不可以答应你!” 那女子低下头,暮色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半晌,缓缓说道:“请恕属下违命,帮主可以责罚,但我不会改变心意。” 她慢慢走了进去,门在华妍雪眼前无声无息地阖上。
第八章 光动绿烟隔岸竹 拒绝 对于华妍雪拜师这件事,谢红菁态度出人意料的暧昧。那女子据说是清云前帮主,因罪罢黜,平常原是遮遮掩掩,秘而不宣,提也不准多提。一旦被发现了秘密,倒反而恨不得把她塞给华妍雪做师傅似的,那禁地亦不再是禁地,甚至准许妍雪堂而皇之造访,第二天又专程派人把她送到了幽绝谷口。 华妍雪也顾不上细思这内中有何奥妙。见到沈慧薇,竟象是见着了平生所无从想象的人,那样近,那样亲切,她是那样仰视。有从未有过的暖流在心头竦动,——或者那便是“爱”,对至美至亲者出于天然的爱,发于内心的慕孺情怀。 当她再度踏上山间小道,四周的风,轻轻卷起地面寂寥落叶。她慢慢走着,脚步,如同变化多端的心情,一步步进前,一分分沉重。越近幽绝谷,一个事实便越分明的放在眼前:在拜师这件事情上,肯通融的是谢帮主,而不是谷中幽居的那人。 悄然捏住了挂在颈中的星形玉珞,她身世所留唯一念物:“爹爹,妈妈,你们一定要帮我,我要跟着慧夫人,拜她为师。” 穿过竹阵,着实费了一番心机。竹根下的紫色竹叶标记一点都没有了,昨天两人有意摘掉了一些,但今天一片叶子也不复留着。幸而她记性甚佳,又曾着力记过道路,一路走去尽走生门,等到穿出竹林,方位和昨天有点不一样,但眼前还是那道屏风一样的山崖了。 华妍雪兴奋地跑了起来,扬声大叫:“慧夫人!慧夫人!” 花影里有人抬起身来。妍雪冲过去,因为跑得急了,胸口一阵疼痛,只顾喘气,一下子声音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 她正在料理花儿,坐在一张杌子上,正午的光照,令她苍白面颜添了血色。看着远处跑来的小姑娘,有一如昨日那种平静详和的笑意,对于这孩子的出现,早在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 “师傅……” 沈慧薇一抬手,阻止了这样的称呼,温和说道:“你吃饭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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