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妍雪心头怦怦而跳,不知怎地,记起那个来路不明的老道,对她所说的话,“此去二百里以西灵湖山,三更时分流星若雨,姑娘命理将会出现不可思议之转折。”眼前少年贵为瑞芒世子,居然想要娶她一个平民女孩为世子妃,岂非正应了那老道命理转折的预言?难道世事……是有这样神奇吗? 她咬了咬唇,微垂眼睑,轻声道:“我心里很是烦乱,云天赐,你……别逼我。” 云天赐有点失望,他这样明白的表白,然而她仍似不甚在意。脑海里浮现出灵湖山上与她并肩进退的少年,那少年更胜于钻石闪亮的容貌,他们本是同门,想来青梅竹马。他一时气馁,说不出话来。 华妍雪瞧了瞧他不自在的表情,猜得七八分,微微红了脸笑道:“大离和瑞芒还在边境戒严呢,即使你……一厢情愿,我瞧着你们瑞芒皇室也不易通过。” 这话无疑告诉他,撇开可变因素,她自己已是愿意。云天赐大喜:“你放心,我决定了的事,别说是皇室宗族,便是皇帝和父亲也阻我不得。” 想了一想,认认真真道:“我们说好了,不论有何变故,绝不反悔。你给我一件信物为记,我回去以后,便向父亲说明,改天向清云正式求亲。” 华妍雪脸上愈烧,踌躇未答。云天赐打铁趁热:“从此你贵为瑞芒世子妃,便是清云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也没人敢再欺侮你和你的慧姨。” 华妍雪心头一跳,这句话切切实实打中心坎,想芷蕾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皇族公主,清云尚且如此隆重以待,她如果做了异邦强国的世子妃,想要出面回护慧姨,只怕确能办到。 迟疑半晌,经不起他一再催促,终于从颈中解下玉珞,低声道:“这是我亲生妈妈的遗物,从小到大我都没离开过身边的。” 她纵是爽朗活泼,遇到如此大事,亦不免窘迫。两人尚还年少,情意只在朦胧初发之间,但又都少年老成,于成人间信物互赠、私订终身等等掌故耳熟能详,华妍雪递过玉珞,云天赐郑而重之接了过来,两颗心怦怦乱跳,均喜羞不胜。 云天赐看着那玉珞,忽然“咦”了一声,然后就没声息了。华妍雪并不抬头,只问:“怎么啦?”云天赐脸上有些奇怪神色,似笑非笑,道:“没有什么,嗳,我们好生有缘。”华妍雪涨红了脸,没好意思再问。 云天赐藏好玉珞,解下身边一个圆形玉璧,笑道:“你收下这个。” 华妍雪更是害羞,嗔道:“你拿了那个,当信物就是了。我不要你这个。” 云天赐笑道:“你们大离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给我一生相伴的物事,我自当报偿。”硬塞到华妍雪手中,此玉璧有双环 ,以活口相扣,两个玉环可自由活动,通体一色纯白,饰以兽纹,雕镂精细,入手沁凉。华妍雪匆匆瞥了一眼,不敢多看,云天赐强她挂在腰间,动作之际,双环相碰,发出轻细音响,甚为悦耳。 云天赐大事已了,宽心不少,笑嘻嘻地道:“美人赠我金琅玕,我报美人双玉盘。” 华妍雪满脸通红,登时沉下脸来:“你说什么?” 作势欲掷,云天赐忙握住她手:“别扔,别扔。这个不能乱扔。”苦着脸道,“大小姐,这是封禅台上用过的灵物,皇上赐的,送给你也还罢了,若是扔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华妍雪原本窘迫无比,才假意掷物生事,这时看他着急,格格一笑:“云天赐——” “嗳?”云天赐皱起眉头,不满打断了她,“你是我未婚妻子了,怎么还这样称呼啊。” 华妍雪啐了他一口,道:“你老老实实听我说,虽然、虽然我们有了约定,但到尧玉以后,仍须见机行事。不许你动不动把那个什么瑞芒世子的臭身份抬出来压人,我慧姨必是不喜。而且你手上犯杀,眼下虽想与大离和好,也未必所有的英雄好汉都卖你的帐。” 云天赐听锣知音,心下暗笑,只这一转眼功夫,她便和在瑞芒长臂管束的老爹一样,担心自己只身在外,生怕有个万一。 他俩既已登舟,当下不复陆路,只在水中缓缓而去。为免生事,云天赐一路上听从摆布,白日里成天躲在船舱,有时气闷得紧了,被华妍雪似笑似恼的说几句,乖乖缩回船舱。妍雪她自己却神采飞扬坐在船头,观山赏景,不亦乐乎。 突见船帘一掀,华妍雪钻了进来,有几分紧张。 云天赐低声问:“清云发现你了?” 华妍雪把食指放到嘴唇之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舷窗悬挂竹帘以避阳光,她轻轻扣下一枚竹子,和云天赐一起从缝隙中望了出去。 前方一叶敞篷小舟,划浆如飞。午间日照极盛,舟中撑起布篷,恰好腾出一片阴凉。那阴凉之下,十六七岁的蓝衣少年抱膝而坐,后面小书僮轻轻打扇。那少年一双云淡风清的眼,懒懒散散四下扫视,显是漫无目的,意兴索然,神情有些昏昏欲睡。 云天赐看那少年带三分病弱,决非武林中人,只是眉目间俊雅无极,有一股浓郁的清明书卷之气。华妍雪打量个没完,他忍不住,冷冷道:“不过是个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华妍雪微笑,目中喜气洋洋,难得没有生气,云天赐越发气闷,只听她道:“你懂什么,这可不是平常之人,他是那个盟主的宝贝儿子啊,杨初云,他叫杨初云。” “华南武林盟主的儿子?”云天赐探头再看,道,“这个人看起来一点武功也没有,怎么可能是什么盟主的儿子?” 华妍雪嗤之以鼻:“这是什么调调,照你这样说来,女子当然是生女儿,臭男人们才去生儿子呢。” 云天赐作声不得。 华妍雪笑道:“杨大哥天生体弱,不能习武。他和阿蓝是结拜兄弟,那时我们也才十岁呢,几年不见,我一下竟不敢认了。” 云天赐努力理顺他们的关系:“这个人是盟主的宝贝儿子,那杨盟主是你慧姨的妹夫,那么他是你慧姨的外甥。……嗯,他还和你师弟结拜,你管他叫大哥……” “是呀,他是慧姨的外甥。”华妍雪笑意盈盈,“你想得倒快。那时我们四个人,杨大哥,阿蓝,还有芷蕾和我,相约行走江湖,不意几年过去,居然在这里碰到。嘻嘻,这叫做逐舟江河,也不错。” 云天赐闷闷地道:“逐舟江河,挺美的啊。” 那一叶扁舟始终在前,华妍雪很是欢喜,时不时挑帘去看。云天赐忍无可忍,大声道:“你怎么还不去!” 华妍雪恼道:“你这么大声叫嚷做什么?” “去逐舟江河呀!” 华妍雪怔了怔,见他铁青着脸,表情奇特,恍然明白过来,掩口直笑,啐道:“你这个、你这个——”终是脸嫩不曾出口,笑了一阵,才说,“你看他船只去向,和我们一路呢。你又说过,杨盟主也到了尧玉。” “啊!”经此一提,云天赐脑中登时灵清,“他去见他父亲,杨盟主未知是友是敌,我们可不便与之相见。” 华妍雪呸道:“我不便与之相见,人家才不爱待见你呢,少臭美啦。” 云天赐回目瞪视,但她甚至不和这个甚么杨大哥相见,心意登平,暗自却想:“哼,这丫头我必得早些娶回方是。让她在那个甚么清云园呆得久了,早晚见那些个裴弟弟,杨哥哥,嘿,还有个甚么许师弟,我不放心,很不放心!” 既是同路,他们索性连吩咐手下沿途打听也用不着了,不紧不慢遥遥尾随。杨初云不会武艺,不通江湖世故,哪里想得到身后早被暗暗盯上了梢?一路打听,弃舟登岸,向着尧玉而去。
第二七章 耿耿离念缁尘飒 支持 尽管只是临时租赁下来作为杨独翎在尧玉的别邸,这所白墙黑瓦、前后三进的宅子里里外外还是经过了修葺与加工,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面清洗得一尘不染,雕栏朱漆新染未干。 当然这一切都为了沈慧薇,不是为了她,杨独翎决不会出现在尧玉这样一个闭塞远僻的山里小地方;不是为了她,杨独翎也不会对着手上的告急文书一筹莫展而大发雷霆了。 依然车夫打扮,但杨独翎此刻的面貌态度,再也找不出半点“温和”的影子。 他具有典型南方男子的长相,眉眼舒展,有如江南飘盈过来的绿的气息,颔下三缕长须,清癯中透出几分书卷气的儒雅。不说话的时候,有点懒洋洋的,好象还给人以一种病恹恹的感觉。乍然一睁双目,流露出无比锋锐的光芒,从脸容到手足身材的每一个线条,都充满了经过无数风霜刀刻出来的冷硬,隐隐带动雷霆。 江湖中人,没一个不面对他这种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强硬气质而不胆战心惊。 即使面前的“清、奇、古、拙”,那四个从金风杨家堡毁于阈墙之后,跟着杨独翎再度赤手空拳打造江山的得力助手,见到杨独翎面沉似水,也一个个噤若寒蝉。 “不去!”杨独翎把告急文件啪的合上,往案桌上一掷,硬梆梆回答。 无人敢于应对。僵持一阵以后,呈上这份文件的“清”不得不站出来:“堡主,不太妥吧?毕竟是黑白两道联名把您请出来的——” “他们惹出来的事,让他们自行解决。如果自认力量不够,一开始就不该惹上这档子事!”杨独翎怒气冲冲,“况且当此关头,不想如何保护自己,或者联合起来反败为胜、驱逐外寇,反而趁清云大举出动,帮中力量几近一空之际,上门去兴师问罪,指名一个未成年小姑娘出来顶罪,欺软怕硬,钻人空子,将为天下英雄所鄙薄。这种事情让我出头,岂不是把杨某人也看成掀风作浪的无耻说客了?” “堡主,”清硬着头皮对上这雷霆之怒,小心提醒,“堡主,可是您已经同意出面为他们解决此事了。现在越闹越烈,事情也是越来越危急,您突然不见了踪影,金风堡如何对外交代?” “哼,要什么交代?”杨独翎理屈辞穷,恼怒反问,“我改变主意了也不行?” ——一个多月前,江湖上黑白两道,在灵湖山合力擒杀自瑞芒潜入大离的重要人物,眼看事成,一个使疏影剑法的少女突如其来,把那人救出,从而令黑白两道的联手努力功败垂成。 事情并未到这里为止,瑞芒的那个据说是世子的少年在逃过大难以后,当即掀起了腥风血雨,扬言屠尽是夜围攻之人,以纪念为他殉难的属下。短短数日以内,当夜围攻灵湖山的四十六人中,有七人横死家中,全家上下不留一个活口,只要是有生命的活物,男女老少、家禽猫狗,以至观赏用的鳞羽飞鸟、植被花草,无一幸免,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血洗行动还在继续,当夜参加灵湖山之战的每一个人都栗栗自危,不知那非人屠杀何时轮到自己,黑白二道为此聚集起来,要求清云给个说法。同时也怕力量不够,有人想到请华南武林盟主杨独翎出面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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