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妃当时的盘算是:像陵渊这般木讷拘谨的性子,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磋磨致死,不用她自己动手,毕竟她还有点狠不下心。然而没想到的是,陵渊一路往上爬至先皇身边的心腹太监,在澹台璟涛即位之后,又成了澹台璟涛身边的红人,很快执掌了缉事司,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陵渊的升迁令景妃恍然,他成为了她根本无法再轻易动其一根手指的人。之后他无数次与她为难,利用他的职权之便处处给她难堪,但并不致命。起先她还想着也许他对她还有些旧情,毕竟在年少的时日里他们曾经被家族议婚。但后来她才明白,那些没有下狠手的一切都不是旧情,绝不是。 那是一只黑心的猫,在无限延长玩弄掌中老鼠的时间。 如何玩弄、什么时间弄死,这猫的心里都很清楚。 或者这只猫,只是凭心情。 景妃想明白这些之后觉得不寒而栗,也曾想与陵渊重修旧好,哪怕不能如旧,只要能与他合作一二,看在对他有利的份上,他应当也能容忍自己吧?这宫里不就是互相利用吗? 于是她开始筹谋与陵渊合作,看上去陵渊似笑非笑地也接受了她的提议,就这么又过了几年。 但如今,他这厌胜的罪名扣下来,是要她的命。 景妃心中惴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陵渊完全捉摸不定,仿佛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吞拆入腹,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于是景妃稳住心神,声音也放软了些,说道:“从前的事都过去了,督公何必钻牛角尖?往后的日子还长,待本宫有了皇儿,以后说不定还能照拂督公,你说是吗?” 陵渊心里冷笑,面上依然不变,说道:“那本座就等着景妃娘娘的好消息了。” 他明明在笑,景妃却感到一阵寒意,甚至莫名认为有他这句话,自己是绝不可能有孩子的。 心里慌成一片,她拉住了陵渊的衣袖,紧盯着他:“你把本宫的哥哥弄到缉事司去了?你不能动他!” 陵渊随手甩开她拉扯自己的手,笑道:“缉事司办事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指手画脚了?”他脸色泛冷,“景妃娘娘还是先回宫吧,本座下的禁足令,若再敢犯禁,绝不轻饶。” 声音轻平,语调凉淡,透令人惧怕的威严。 缉事司督公之威,景妃深知。 纵使再如何恼怒不甘,她也只能先退回去。 “看来陵督公已经不在乎寒城那些家人了。”终究是不忿,景妃从来不想落下风,说出了这一句。 陵渊一笑:“景妃娘娘,有句话叫鞭长莫及,望你谨记于心。” 景妃有些不解,却又突然心惊。 陵渊那些远在寒城的家人,都在景妃父亲的股掌之中,他确实鞭长莫及,但换言之,景妃父亲也在她的势力无法触及的地方,她也鞭长莫及。 以陵渊之能,若是派个人刺杀父亲什么的…… 景妃一阵心惊肉跳却不肯示弱,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陵渊看着她的背影,眼神越来越沉。他回头看了看内殿,传了内殿一个宫人出来询问皇帝情况,知晓皇帝还在沉睡之后,终是快步向着风华无双宫去了。 风华无双宫内殿。 嘉恪抚着手中的一把小型机关弩,想起在皇陵时自己用这弩射杀澹台璟涛,终究是偏了些。这弩是她最近私下做出来的,弩上装置的短箭是将私库里的金银器物融了之后做的,有些粗陋但总归是能用。自从得到了南楚太子所赠的机括,她发现从前在南楚偷偷习得的各种制造机关之法,原来都只差最后这一步的机括开启,像是打开了什么锁扣,一通百通。 她当时没多想杀死了澹台璟涛该怎么办,连那周围还在驻守的许多侍卫都顾不得了,只想一了百了,只想将这畜生置于死地。然而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刺客阻住了自己,虽然嘉恪一眼看出这女刺客并不是真的想杀自己,但当时还是惊了一阵。 那时原本在欺负她的澹台璟涛,竟能在女刺客袭击的转瞬便变成了保护她的姿态,毫无章法地蛮力去扑打那女刺客。可嘉恪心里毫无波澜,只一心希望那女刺客顺手把澹台璟涛杀死。 女刺客临走时只说是来救她的人,嘉恪没有多想就认为是陵渊的安排。 这种直觉,令嘉恪自己都吓了一跳。 “主人,陵督公求见。”琥珀在殿门外说道。 嘉恪看向殿门口,一道挺拔的侧影隐隐映在那里,沉静地等待着。 嘉恪张了张嘴,又立即闭紧了。 不该发出任何声音,不该有任何回应。 在这深夜,她应当已经睡下了。 过了一阵没听到她的回应,那道挺拔的侧影似是低声吩咐了些什么,离开了殿门口。 大概是等陵渊走远了,琥珀进来了,对嘉恪说道:“主人,陵督公留了话,说不必担忧皇上那边,无人会追究皇陵之事。” 嘉恪呵呵一笑:“无人追究?他不追究,孤还想追究呢!” 琥珀:“嗯,陵督公说了,殿下若想追究,大可去找他。” 嘉恪:“找他做什么,他能杀了狗皇帝?” 琥珀:“这奴婢不知,但奴婢看着陵督公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她见嘉恪不语,揣测着说道,“主人,现在狗皇帝睡着,奴婢去把他杀了。” 嘉恪看向这个一路跟随自己的年轻女子,多少次都是她挡在自己面前,无论面前是人是鬼,是神是佛,只要嘉恪一声令下,她只会一往无前,绝不退缩。 在皇陵里的动手,是被逼无奈还是筹谋已久?嘉恪自己都说不清。 但她很清楚,她并不想让皇帝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让仇敌死在睡梦中,那真是便宜他了。 “不了,他有他的死法。”嘉恪收好小机关弩,起身往外走去。 琥珀:“主人去哪儿?” 嘉恪表情淡淡,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睡不着出去走走,不用跟着。” 琥珀想着在宫中应当安全,便点了点头。 嘉恪独自走出风华无双宫,这在回宫后还是首次。她感到一点点新奇和窃喜,察觉到这甚至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次身后没有人跟着,一时雀跃地步子快了起来。 拐过北角的墙壁,她险些撞上一个人。那人极快地伸手扶住她,笑道:“殿下是来找微臣的吗?”
第38章 嘉恪微惊,很快退后半步,轻哼:“找你作甚?” 陵渊笑看着她:“微臣让琥珀留了话,以为殿下因此来寻微臣。” 嘉恪:“孤要找你直接宣你就好,何必来寻?” 陵渊好笑地说道:“是,那殿下一个人都没带,是要去何处?” 嘉恪:“孤去何处,还要对你言明?”轻哼着就往前走,并不看陵渊一眼。 陵渊在她身后负手而行,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两座宫殿又一串连廊,嘉恪在靠近宫墙的高处停步,抬起了右手。陵渊会意地快步上前,在她右手下方抬起手臂,她的手就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扶着他的手臂,他抬着她的手。 嘉恪:“陵督公,今日那个身手矫健的女子,叫什么?” 陵渊见她直接问出口,知道她是断定那女子是他的手下,便笑道:“断雪。抽刀断水之断,六月飞雪之雪。” 嘉恪一笑:“这名字是想斩断所有世间冤屈吗?” 陵渊:“这是她的本意,她从前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不过如今,她只为快活。” 嘉恪心中一动:“只为快活?” 陵渊点头:“嗯,只为自己能真心快活。”他看向嘉恪,“殿下如今,也想真心快活吗?” 不再受制于人,真正从心地快活。 嘉恪蹙眉,说道:“她若从前一心斩断冤屈,为何如今只为快活?” 陵渊:“自是因为她已斩断了她所认为的冤屈。如今她依然会打抱不平,报仇雪恨已不是她的主业。殿下也是一样。” 殿下也是一样。 待了结了所有阻碍你快活的人,你便也能如此快活。 像是一阵酷烈的风,吹过了嘉恪那原本就蓄势待发的心头。 陵渊又道:“皇上胸口那枚短箭——殿下在南楚果然学到了不少好东西。” 嘉恪神色一凛,已现戒备之色,陵渊继续说道:“皇上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等皇上醒来后会对殿下有怎样的安排,殿下心里当有个筹谋。” 嘉恪淡淡道:“孤是有个防身的机关弩,熊鸿锦所赠,如此而已。” 陵渊含笑看着她:“恕微臣直言,这枚短箭过于粗糙,实在不像是精通机关术的南楚所造,倒像是……”他凝着她的眼,像是要望进去,“出自某位心灵手巧却不甚熟练的新任机关师之手。” “心灵手巧”,他说得慢条斯理,像是着重咬了这四个音。 “不甚熟练”就有些戏谑了,明显是在调侃她。 嘉恪立即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他笑了笑,说道:“皇上虽时常胡闹,但这过于明显的事情,他还是能看得出的。” 嘉恪微微一叹。 陵渊将北戎舒穆罗的盘算对嘉恪细细讲来,自然略去了他与史那晴公主早就相识并受其威胁的部分。嘉恪听完,笑道:“陵督公能驾驭南楚使臣又能与北戎使臣暗通款曲,真是大烨第一能人啊。” 陵渊:“微臣不过是尽量多给自己铺些路,有利于做生意罢了。” 嘉恪:“生意啊……按陵督公这般八面玲珑,只怕大烨南楚北戎三国的生意都能被陵督公一人包了,还有旁人什么事?” 陵渊想了想,笑道:“听殿下这意思,莫非对生意也有兴趣?殿下若想分一杯羹,直接吩咐微臣便是。” 嘉恪:“陵督公之能实是令人惶惑,这样吧,说说看,你所求的是什么?别说什么金银满屋这种鬼话骗孤,你现在的金银就已经好几辈子都用不尽了。” 陵渊笑起来,说道:“微臣最初这样做,只是想着若有一天被赶出宫,能有自己的栖身之法。到后来么……接触得越广阔,受制于人的可能就越小,便就一直这样做下去了。” 嘉恪深以为然。 她从前刚到草原时,一个人都不认识,连草原当地话也只是跟着宫里的老师学过一些,说得磕磕绊绊,简直寸步难行。等到她能与周围的人顺利交谈,她的天地仿佛一下就打开了,能看到从前看不到的很多东西,也有了更多机会和改变的可能。 嘉恪:“皇上猜疑我是否会制造机关,可能会让我在短期内制好机关兽并驱动,而北戎既然想让我假装不会,等到北戎再为他们修造机关兽——孤认为可以答应北戎,先假装修不好,假意愿意嫁往北戎,同时对皇上表示空有修造机关兽的法子也没用,需得用北戎随处可见的金沙矿提炼出的赤金沙才可驱动机关兽,这样一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4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