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娡总算明白了谢玉安的来意。 他这是要带她私奔!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说出这种看似为她考虑、实则只会将她害惨的话! 她才不要跟他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容娡心下不悦,脸色冷了几分,将地契还给他:“我不情愿,郎君慎言。” 谢玉安的神情显而易见变得慌乱,旋即不知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介意我有婚约?与王氏女的婚约我这几日正在设法解除,容娘子不必为此忧心。” 容娡拧起眉头:“不是。” “那……那是为何?是因为长兄?他的确令人忌惮……不过,他如今弑君篡位,是谢氏一族的罪人。若娘子肯出面指认他曾经做过的不光彩之事,没准儿各大世族能借此来打压他,届时他必然会元气大伤,无暇顾及娘子的去处。” 容娡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种话,不知怎地,心里冒出些古怪的不适,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 谢玉安陷入自己的设想中,没注意到她古怪的神情,滔滔不绝:“……自此他从神坛跌落,无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也不必隐居于世……” 容娡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拧紧眉头,打断他的话,没好气道:“郎君请回罢。谢玹并无不光彩之处,我没什么可指认的,也绝不会跟你走。今日我便当郎君没来过。” 谢玉安愣住,满脸难以置信:“你不恨他?他对你做了那般过分的事,夺去了你的清白,难道你不想看着他斯文扫地、声名狼藉?” “所以郎君今夜前来寻我,是觉得我没得选,只能没名没分的同你私奔,合该躲藏度日?” 容娡忽然明白谢玉安的话语里,那种断定她会同他离开、令她不适的底气来自何处。 不过是因为劳什子的名节,揪着她与谢玹已有了夫妻之实不放,进而以此束缚住她。 虚伪。 他谢玉安未免有些太过理所当然了。 不知怎地,容娡如同吞了苍蝇般难受,心里的那点耐性荡然无存,“郎君慎言,我并不想。” 她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那串属于谢玹的菩提手持,勉强忍下讽刺的话,一字一顿道: “我想看着他始终高坐神坛之上,始终一尘不染、渊清玉絜。 “我要他功德圆满。 “我要他在神坛上便爱我。” 她绝不会看着谢玹落魄,落到任谁都能踩上两脚的地步。 谢玉安本欲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面色不虞,也明白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满脸懊恼之色:“我不是那种意思……娡儿,你当明白,我一直以来都倾慕你,哪怕你身死也不曾消减半分,对你的心意未必会比谢云玠少。你不如再稍作考虑……” 容娡几乎要冷笑出声,半点儿不想同他多费口舌。 深夜私会,多说下去只会惹是生非。 她不想节外生枝,便垂下眼帘,假模假样地黯然道:“对不住……我不能连累郎君,不能随你一走了之。” “三郎君请回罢,你我异轨殊途,不必再相见,日后珍重。” 说完后,容娡对不远处的谢云妙颔首示意,没有半分犹豫,转身离去。 脸色在转身的那一刹彻底沉了下去。 今日谢云妙虽帮着谢玉安与她私会,但见她除了不耐烦没有别的情绪,只怕还不知道,她的好兄长对她说了什么。 容娡算是看明白了,谢玉安未必是真心实意的倾慕她,只不过是听多了假话,陷在她曾经捏造的假象里,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附属于他罢了。 …… 而谢玉安目送她的窈窕的背影离去,呆呆地愣在原地。 他原以为今夜之行,容娡定会对她感激不尽,反倒是他自己犹豫不决,尚未完全下定决心,为了一个女子割舍家族的荣华富贵。 万万没想到,眼下处境艰难的容娡,竟会拒绝与他私逃。 他百思不得其解,脑中乱成一团浆糊。 一时忘了提醒容娡,今夜莫要往戒律堂附近去,大夫人或许会在今夜对谢玹动手。 想起这件事后,谢玉安一个激灵,立即便想追上前告诉容娡。 紧接着,他忆起容娡方才说过的话,忽然意识到,哪怕他加以提醒,容娡大约也不会不去寻谢玹。 他面色一僵,猛地刹住脚步。 —— 即便是谢氏的族老,面对如今有弑君之权的谢玹,也颇为忌惮,因而并未罚他重刑,只罚他抄写经书。 府中唯一的佛堂,去岁被谢玹烧毁,因着众人误以为容娡被烧死在佛堂里,便一直不曾重建,荒废在那处。 族老们只好将谢玹关在戒律堂。 戒律堂门前守卫森严,便是连偶尔的一只鸟雀飞过,都会引起侍卫的警觉。 整座堂内,皆是一派死沉沉的静寂,只有谢玹所在的那间禁室点着灯,偶尔有窸窣的翻书声。 谢玹背对着窗,跪坐在蒲团上,身形如松,烛光下的清峻面容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他垂眸看着案上铺陈的经卷,抬手欲翻开下一页纸。 然而就在同一刻,他的身后的窗牗传出窸窣的声响,有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接近禁室。 谢玹翻书的动作一顿,手腕一转,藏在案下的霁雪剑倏地出鞘,雪白的剑身在空中划出半圆弧,锋利的剑尖直指身后人。 然而那剑势却蓦地一滞。 光可鉴人的剑身,映出容娡娇若桃花的一张脸。 剑尖离容娡的鼻尖不过半尺远。 “……哥哥?” 凌厉的剑气将容娡鬓边的碎发掀的乱飞,她吓得瞳仁微缩,整个人保持着跨|坐的动作,僵在窗棂上,小声埋怨:“你吓死我啦!” 谢玹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她。 他匆匆收了剑,将容娡抱下来:“我不知是你。” 容娡“哼”了一声,不满地嘀咕:“连我都认不出来,白同床共枕了那么多时日。” 谢玹轻笑,搂着她的腰,将她散开的碎发挽到耳后:“你总爱翻窗。” “门外守着那么多人,不翻窗如何能见到你?你……” 说着说着,容娡忽然意识到这人是在拿从前的事取笑她呢。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不许笑我!” 谢玹笑着将她抵到墙角,低头吻她:“好,不笑你。” “……唔!” 容娡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齿关被他的唇舌撩拨开,余下的话尽数破碎在交|缠的舌尖。 不知过了多久,待唇瓣分开时,容娡眼里已盛满潋滟的水光,娇躯软的没骨头似的偎在谢玹怀里。 他的气息将她牢牢包裹,她嗅着冷檀香,顿觉安心不少。 谢玹没问她为何来寻他,只搂着她坐到灯下。 容娡也没多解释。 见到他就好,有些话不必说太清。 案上放着许多抄好的经书,容娡自然识得谢玹的字迹,翻看了两眼,不禁咬牙切齿道:“他们怎么敢罚你!” 谢玹不甚在意。 容娡话语里有着不加遮掩的袒护之意,他听得眉宇间的冷峻一点点消融,神情多了几分愉悦之意。 心情显而易见的好。 谢玹把玩着容娡的发梢,如玉的长指,将她松散的发髻拆开,专心拨弄她柔顺的长发,说话时喉结微微的滑了滑:“头发上怎么沾了这么多水珠。” 容娡想了想,许是走在树丛间沾到的:“应该是树上的露水。” 谢玹抚开那些露珠,持剑抚琴的手,穿过浓密的发丝,为她绾了一个新的发髻。 时辰不早了,绾好发后,容娡接连打了数个哈欠,在谢玹怀里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角度,歪歪斜斜地枕在他腿上。 才梳好的发髻,转眼间便被她枕乱。 谢玹眸中含笑,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睡罢。” 烛火氤氲,满室缱绻。 谢玹定定地注视着容娡乌黑的发顶,过了许久才挪开视线,继续去翻案上的经书。 容娡闭着眼安静了会儿,忽然扯住谢玹的衣袖,娇声软语地撒娇:“哥哥,我睡不着。你念话本给我听嘛。” 戒律堂哪里来的话本? 谢玹略一思忖:“没有话本。不是说要睡了?听经书或许会快一些入睡。” 容娡撇嘴:“那好吧。” 谢玹看向面前的经书,翻开有典故的那一卷。 “长老目连,得罗汉道。本妇欲从之,盛服庄严,欲坏目连。目连即说偈言:“‘汝身骨干立,皮肉相缠裹,不净内充满,无一是好物。凡愚所贪爱,智者所不惑。我心如虚空,一切无所著,正使天欲来,不能染我心。’” 容娡听得入神,愈发没了睡意,似懂非懂地问:“说的是这个叫目连的人,修成罗汉后,他出家前的妻子盛装打扮和他见面,想引诱他嘛?” 闻言,谢玹微妙地停顿了一瞬,视线滑过她潋滟的眼,神情有些不自在:“……嗯。” 容娡“嗯”了一声,支起身,瞥了眼成堆的经书,狐疑地看向谢玹。 “哥哥,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 “修佛道的目连。”容娡指了指谢玹,又指了指自己,“盛装前来的女子。” “你是不是,故意念这个典故给我听。”她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放慢语速,“暗示想与我同房。” 谢玹的薄唇微微抿起:“……不是。” 真的是巧合。 容娡不大信,依旧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 这人的面庞迎着烛光,神情一如既往地空净明淡。然而他的眼底映着她小小的身影,清峻的眉眼间因而多了几分和沐的温柔。 愈发显得神姿高彻。 “其实也不是不行。” 容娡发现自己没办法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她直勾勾地盯着谢玹的脸,往他面前挪了挪,仰面亲了亲他正在微微滑动的喉结。 “就是此处……外面守了太多人,他们可能会听到。” 谢玹忍无可忍,捂住她的唇,沉声道:“容娡,你知不知羞的?”
第97章 明月(修) 侍卫大多守在戒律堂外, 堂内没什么人,四下里静悄悄的,安静的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偶尔有几声微弱的秋虫鸣叫,穿透茫茫月色下的寂静。 禁室里只有他们二人, 谈话绝不会被第三人听到。 容娡瞧着谢玹, 莫名觉得有趣。 不过是说两句撩拨的话罢了, 更亲密的事, 他们都曾做过不知多少回, 又何来什么羞不羞之说。 谢玹的话里带着些恼意, 隐约有从前那个坚贞的正人君子的影子, 与床笫之间的他判若两人。 容娡琢磨了一下,发现即便谢玹再怎么不乱处惊不变、游刃有余,只要她没羞没臊的大胆撩拨,这人还是会乱了阵脚,不再从容不迫。 就好似她再怎么没心没肺,也没办法抗拒谢玹的蛊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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