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昙闻言大怒,咬牙切齿地要拔剑:“君上岂是——” “静昙。” 谢玹早先料到了眼下的局面,面色不变,悄无声息地拦住静昙。 他低垂着眼,浓长的睫羽遮住眼帘,神情显得有些晦暗不清。 然而长睫之下,他的一双眼眸,不知何时变得暗如深渊,仿佛不小心触及他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跌进去,摔得粉身碎骨。 丢在地上的碎玉,被谢奕命侍者拾起来,递到谢玹面前。 谢奕冷声道:“莫要忘了,玉璧之主,是替你而死!你收着它,留作提醒。” 谢玹看向那枚碎玉,不知想到什么,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伸手接过,温声道:“是。” —— 谢玹处理政务时并不避着容娡,很多时候都纵容她留在议政殿。 近几日夜里,谢玹总要缠着她不放,容娡被折腾的狠了,睡得不大好。有时犯了困,会歇在议政殿的软榻上小睡。 因而,早在谢玹与李复举商议回谢府之事时,窝在屏风后小睡的容娡,便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大概。 待其余人一走,容娡眼眸微动,心里打起了算盘,慢吞吞地挪下榻,伸手环住谢玹的脖颈,偎在他怀里,央着他带自己同去。 她才睡醒,说话时鼻音很重,嗓音软浓。 像是在撒娇。 谢玹揽住她的腰,垂眸看向面前铺陈的纸张,沉默许久,最后摇了摇头,没同意。 容娡原本心怀希冀,见状,有点儿不高兴。 她又娇声软语地央求他好一阵,谢玹依旧态度坚决,只摇头道:“此回不行。” 容娡心中当即就来了火,气冲冲的推开他,一个字也不想同他多说了。 因而连谢玹何时出的宫都不清楚。 这些时日两人一直同床共枕,入寝时谢玹不在,容娡反倒有些不大习惯,好半晌才入睡。 然而次日一早,容娡晨起后,发现身旁的被褥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谢玹彻夜未归。 月昙宫外面多了许多兵卫,静昙不在,另一名叫镜明的暗卫守在宫殿外。 容娡观察了一阵,知晓谢玹应是昨日离了宫。 算盘落了空,她不免心中忿忿,腹诽谢玹两句。 宫里没什么有趣的地方,谢玹又不在,容娡无处可去,只好回殿对镜描妆。 涂口脂时,她余光不经意一瞥,竟意外发现妆台上竟放着玉玺,顿时一愣。 玉玺通身净澈如雪,形状方正,雕刻着复杂的纹路,顶上盘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龙。 龙身|下的四个棱角,因为历年久远而磨损的稍显圆润,其中有一角缺了一块像指甲盖那么大的缺口。 上回容娡并未细看这东西,此刻不禁有些好奇,见寝殿中没旁的人,便新奇地伸手摸了摸。 手感很奇异。 不知谢玹为何将此物放在这里。 容娡摩挲着那道缺口,忽地忆起,先前有宫人同她说过,先太子瑄不愿降敌,抱着玉玺从迦宁塔上一跃而下。 这缺口,不会是那时摔出的罢? 眼下没人能解答她的疑问,兴许只有谢玹才知道答案。 血河之役时,谢玹年纪多大? 五岁?六岁?无论几岁,总归是个年幼的孩童。 容娡的心里忽然浮出些没由来的异样感。 她发现谢玹身上有许多谜团,她其实对他了解甚少。 这个认知不禁让她有些心烦。 她胡思乱想一会儿,越发心乱,便放下玉玺,分心去做旁的事了。 — 过了大半日,天色将晚未晚时,谢玹还是没回来。 只是回趟谢府,哪至于花这样久的时间,这不大像谢玹的行事作风。 用晚膳时,思及谢玹,容娡的眼皮莫名的跳了起来,胸口也隐隐不适。 她心中不安,有些按捺不住,便去问守在殿外的镜明:“你们君上缘何迟迟不归?” 镜明遥遥看向宫外谢府的方向,一脸冷漠:“卑职不知。” 容娡拧起眉头,想了想,又去找了白芷。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很想见到谢玹。 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身上独特的冷檀香,想念他的手、他的眼眸。 分明他不在时,她会自在许多,可他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令她无法静下心来,坐立难安。 “……我有些想谢玹。”她立在白芷面前,嗫嚅半晌,别别扭扭道,“你知道他何时回来吗?” 白芷正欲调笑她,瞧了眼天色,也有些不安,便亲自前去查探。 容娡便回了月昙殿。 等待的期间,心里越发焦灼,不由得在殿前来回踱步。 约莫大半时辰后,白芷折返回来,三步做两步飞跨至容娡面前,脸色差的吓人:“奴不曾见到君上,只知君上现今正在戒律堂受罚。” 容娡听罢,脸色已不大好:“他们拦着不让你见谢玹?” 白芷颔首:“戒律堂周围守着许多护卫,族老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见状,容娡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那些族老好生猖獗,以谢玹如今的身份,他们怎敢施以惩戒!” 又问镜明:“谢玹离宫前可同你说过去谢府是因何事?” 镜明摇头。 白芷却似想到什么,眸光闪了闪,斟酌着道:“奴不大确定,但兴许是因十几年前的旧事。” 容娡没多问是什么事,咬了咬唇,小声道:“谢玹会不会有事?我想去见一见他……” 她目露担忧,话音里隐约带着恳求。 白芷与镜明对视一眼。 后者道:“谢府那边可能要生变故,奴带人陪娘子去一趟。” 容娡点点头,跟着白芷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提着裙摆哒哒回了趟寝殿,将玉玺和菩提手持揣在袖中,一同带去谢府。
第96章 却妇(修) 容娡到谢府时,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漆黑的天幕上,零星缀着几颗星子,弯月散发着朦胧的浅蓝色光晕, 与谢府门前的灯笼发出的光亮一比,便显得微乎其微, 衬的偌大的府邸愈发冷清。 容娡走下马车, 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后知后觉有些冷, 拢了拢衣领, 从侧门进入谢府。 侧门离四房地界近, 容娡心里惦念着母兄, 便寻了个借口,先行回了晴菡院一趟。 然而,以往在这个时辰一向灯火通明的晴菡院,眼下却漆黑一片,只有偏房里亮着一盏如豆的烛火,院门前无人看守。 容娡心中疑惑,左右张望一阵, 出声唤人。 过了许久, 偏房的灯亮起, 佩兰遥遥应了一句,提着灯笼快步走到她面前, 惊喜道:“娘子!” 容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看向两侧漆黑的居室:“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我母亲与兄长呢?” 佩兰手里的灯笼忽然一晃。 容娡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便见佩兰的眼睛被摇曳的灯笼光映得忽闪, 好半晌,欲言又止:“夫人与郎君……前些时日被郎主接走了。” 容娡一愣:“父亲?” 佩兰点头, 支支吾吾道:“正是,奴婢……奴婢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郎主遇难后,似乎另投了明主。北地的叛军攻入皇城后不久,郎主便来了谢府,连夜将夫人与郎君接走,现今应是回江东了。” 还有些话,佩兰犹豫了一会儿,没说出口。 郎主与夫人只顾着自己逃亡,没管在宫中无法脱身的容娡,连封信都没留给她。 故而这一番话,佩兰说的小心翼翼,觑着容娡的脸色,生怕会惹得她心里不舒坦。 容娡听罢,抿紧了唇。 她心里反而没有太意外。 佩兰的话里,没提到家人为她着想的半个字。 她的父母兄长——她的血亲,谁都不愿意为她冒险。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总是被抛下。 仔细想来,他们的做法也算无可厚非。 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首要之事自然是保全自己。 换做容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以己为先,抛下别人。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失落。 她忽然意识到,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人非她不可。 她从来都是被抛下的那个。 容娡如鲠在喉,心头酸胀,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垂眸默然半晌,她收敛心神,极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从四房通往戒律堂,要经过三房的地界。 其中有一条鲜有人迹的偏僻小路,比旁处守卫要少些,是从前谢玉安受罚时,谢云妙悄悄言于容娡的。 走大道势必会被族老阻拦,眼下容娡若想去戒律堂,只能绕行这条小路。 天色完全黑透,四周的光源只有白芷手里提着的灯笼,朦朦胧胧的,勉强能照亮路两旁黑黢黢的树丛。 夜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回荡在阒寂的夜色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容娡许久不曾外出,衣裳穿的有些少了。没走多久,便被风吹的打了个哆嗦,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许多话本里的鬼怪故事,霎时觉得周围的树影张牙舞爪的,很是可怖,连忙往白芷身侧靠了靠。 正胡思乱想着,前方幽暗的路上,忽地冒出个影影绰绰的黑影,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 黑影嗤笑一声:“就知道你会来。” 容娡定了定心神,凝眸望去,辨认出这团黑影是谢云妙,便走近她,笑着问安。 谢云妙瞥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树丛,语气生硬:“你随我来。” 容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树丛后有个凉亭。 这是要有话同她说的意思了。 凉亭前的石灯亮着,柔和的光芒映亮半枯的草丛。 容娡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跟着谢云妙绕过树丛,这才看见亭中还有一人,像是在此处等候她许久了。 她心念微动,遥遥行了一礼:“三郎君。” 谢玉安起身回礼:“容娘子。” 谢云妙瞅着他们二人,翻了个白眼,扯着一脸警惕的白芷走远几步。 谢玉安走出凉亭,朝容娡走近两步。 石灯发出浅淡的橘黄光晕,映亮他的半边衣衫。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距离,容娡悄悄打量着他,一时没想出他找自己所为何事,便没有贸然出声。 互相问过安后,谁也没再开口。 容娡等的有些不耐烦,正要寻个借口辞别,谢玉安许是看出了她的意图,连忙开口道:“容娘子且慢。” 容娡只好止步。 谢玉安走到容娡面前,整张脸红的像是要滴血,磕磕巴巴道:“你、你随我离开吧!” 容娡疑惑:“什么?” 谢玉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掏出一把地契塞进容娡手里。 “我知道了去岁长兄……国师把你关起来的事。如今他手握大权,必然会再次强迫你。我还算有些积蓄,你若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远走高飞躲起来,找个小城住下,从此远离是非之地,安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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