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玹定定的望着她,一时没出声。 过了一阵, 他垂下沉黑的眼, 瞥向手腕上的锁链, 点评道:“这样, 锁不住我。” 嗓音温淡, 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的。 烛光下,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显然没将锁链放在眼里。 不过他倒是没有贸然出手挣脱。 毕竟,这是容娡精心为他准备的“惊喜”。 容娡噎了噎,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 她扯住锁链,掂了掂挣断它的难度,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用一种很不解的语气道:“这么结实的链条!怎么会锁不住你!你是……你是钳子精吗?” 谢玹轻笑,语气理所当然:“锁不住。需要我演示给你看么?” 容娡说不出话, 觑着谢玹, 不自觉地撅起嘴, 满脸不甘。 这下像气呼呼的小狐狸了。 谢玹仿佛被她的这副模样逗笑,笑着摇头, 长指随意地拨了下链条, 拨出“哗啦”的声响。 容娡以为他要挣开锁链, 忙按住他的手, 大声道:“等一下!” 谢玹动作一顿,用眼神询问她。 容娡将他的手从链条上拿开:“你不许动。” 她打量他两眼:“我再锁一次。” 他很高、很大, 捆起来有些费劲。 谢玹依言不动了,安静地凝视着她。 在容娡提着链条、围着他打转,思索该如何捆他,才能使他不易挣脱时—— 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古怪。 “姣姣。”他欲言又止,眼中隐有挣扎之色,斟酌着轻声道,“你是觉得,你我之间的房事,太过死板守旧,所以今日,才用锁链……来寻求……某种新意么?” 容娡没听清,一头雾水看向他:“什么?——你抬下手臂。” 她一心想着要锁住他,根本无暇留意旁的事,手上动作未停。 长长的链条,在她的摆弄之下,绕过谢玹劲瘦的腰侧,用一种五花大绑的捆法,避开他臂上的伤处,将他的双手锁在他身后。 她扫了谢玹一眼,目露得意之色:“这下总该锁住了吧!” 谢玹阖了阖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容娡愈发得意,满意的拍了拍手,“你方才说什么?” 谢玹抿唇,低声重复了方才的那句话,顿了顿,又道,“其实……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暖阁里有许多我寻来的这类书籍,那边的柜子里,也放着缅|铃之类的小物。只是我原以为你不喜,便一直不曾拿出过。若你觉得腻烦无趣,我们可以一一试过。” 从他说出第一句话后,容娡便傻在原地,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她未曾想谢玹会错了意。 还错的这么荒谬。 说出如此,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而被五花大绑着的谢玹,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 他凝视着她睁圆的双眼,略一停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用从前给她授课的语气,轻声道,“不过,若你是喜欢用锁链……我自是全力配合……” 他似是有些难为情,耳尖悄悄红了。 容娡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匆匆去捂他的嘴:“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你在想什么啊!” 谢玹被她扑的身形不稳,朝后退了几步,坐到榻上。 因为腾不出手扶容娡,她顺势跨|坐在他腿上。 他说不了话,只轻轻眨了眨眼。 容娡气急败坏:“锁链是在报复你!报复!你懂吗?” 谢玹想了想,点点头。 容娡用鼻子哼出声,睨他一眼,“你才不懂呢!” 懂的话,就不会说出方才那番话了。 谢玹轻笑:“好,我不懂。” 他太过顺从,容娡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烛火潮水般摇漾,泛起满室涟漪。 容娡坐的有些朝后,怕自己从他腿上摔下去,便往前挪了挪。 ——随即她顿了下,忽然意识到,两人目前的姿势有些微妙。 她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良久没说话。 久到谢玹忍不住动了动,低声唤她:“姣姣……” 容娡这才抬眼看向他。 她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而是若有所思的挪动了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而后才喃喃道:“它……” 谢玹将脸抵在她的肩窝处,闷声道:“起来了。” “……” 容娡闭上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憋着笑,忍不住在口舌上称快,揶揄道:“看得出来,它很想要新意了。” 谢玹偏头吻了下她的颈侧,用气声道:“……想要。” 他呼出的温热气流弄的容娡有些痒,她往旁边躲了躲:“不行,你身上还有伤。” 谢玹没说话,转而试探着,去吻她的耳垂。 他吻的很轻,像羽毛的绒尖拂过。 边吻着她,边分神留意她的神情。 见容娡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他这才得寸进尺的含住她的耳垂,含混不清的呢喃:“不碍事的。姣姣……” 四周的温度渐渐攀升,某种暧昧,在两人之间,蓬生、发酵。 容娡有些坐不住了。 她抓住他的腰带,气息不稳:“……我来。” 谢玹没懂她的意思:“嗯?” 容娡扫他一眼,命令道:“你别动。我自己来。” 说话间,她抬手解开谢玹的腰带。 动作是与话语截然相反的妥协。 谢玹忽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鼻息重了几分,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容娡的手接着向上,停在他的胸膛,去扒他的领口。 谢玹身上捆着锁链,她有些无从下手,不满的小声嘀咕:“早知道就先解开衣裳再捆了。” 谢玹立即去动反剪着锁在背后的双手。 链条哗啦啦的响动起来,在昏暗的室内分外暧昧,容娡连忙按住他:“不用。” 她扫视他两眼,眼中闪过遗憾,无声的叹了口气:“算了。” 她胡乱扒了几下,将谢玹的衣领扒的松松垮垮,露出一片坚实的胸膛。 肤色如玉,锁骨很漂亮,她伸手摸了摸。 谢玹忍不住倾身去吻她。 冷檀香幽幽入鼻,容娡躲开,将他的脸推到一边,视线在漂亮的锁骨上停留片刻,一口咬上去。 锁链猛地响了一声,盖住谢玹低低的口耑息。 容娡眨了眨眼,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她没看他,而是往下摸了一把,掂了掂,听着他逐渐变重的口耑息,玩心大发,毫无征兆的松开手,控诉道:“你总是这样。” 谢玹哑声,气息不稳:“怎样?” 容娡没好气地看他,拈起他垂落在胸口的一缕墨发:“强势,独断,专横,什么都不同我讲。” 谢玹蹙眉,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会儿,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面颊:“对不住,是我的问题……我会改正。” 容娡心里欢喜,却仍负气道:“哼。” 谢玹观她神色,默了默,问:“想知道什么?我皆同你讲。” 容娡被他说的心念微动。 她本意只是想捉弄他一番,不过……若是能趁机审一审他,她自然是万分乐意。 他身上有那么多谜团,她都一无所知。 眼下刚好有了时机。 沉吟片刻,她清了清嗓子:“那我问了。” 她瞄他一眼,半开玩笑般道:“你姓甚名谁,出身何处,年方几岁,可曾婚配?” 谢玹一时没有出声。 容娡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让他回答。 她以为他不会理会这种无聊的问话,正要换些别的问,谢玹却忽然开口了。 “某曾姓贺兰,名瑄,出身皇族,为贺兰氏嫡出一脉。”他垂着眼帘,缓声道,“而后死里逃生,更名换姓,如今姓谢,名玹,字云玠,今岁二十有二。” 容娡听得微怔,胸腔里忽然掀起了一阵涩然的轻风。 吹得她心上泛起了无边涟漪,心里发胀、发酸。 十余年的风霜雨雪、白云苍狗,皆在他的这句话中,旃檀逝去。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她不禁有些唏嘘。 谢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着看向她,神情里多了几分认真:“某尚不曾婚配,但已有心悦之人。我爱慕她,如潮汐倾慕明月,如佛陀渴慕菩提。” 说这话时,他始终认真地凝望着她,声音温磁。 容娡听着,心房仿佛被他轻轻叩响,紧闭的门扉悄然打开一道小缝。 她伸臂环住他的脖颈,嗅着他身上的冷檀香,明知故问:“你的心上人,是何方人士?” 谢玹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醇声道:“江东容氏。” 容娡被他的话取悦到,心底甜滋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个人真是的。 好好说着话,怎么就忽然…… 害得她都没办法专心做事了。 “好巧。”须臾,她压住笑意,故意说,“我也姓容。” 谢玹含笑不语,纵容地看着她。 容娡抱着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声说:“我也……不曾婚配。” 她声音很轻,谢玹似乎没听清,侧耳:“什么?” “没什么。”容娡有点脸热,飞快转移话题,“既然你是太子瑄,那刚好,我有些事想问你。” 谢玹“嗯”了一声:“知无不言。” 容娡抬手抚摸他清峻的眉眼:“在宫中时,宫婢同我说,匈奴破城时,太子瑄不肯降,携国玺跳迦宁塔自戕……” “我想问你,”她停顿了下,轻声道,“那时……疼不疼,怕不怕?” 谢玹微怔。 他原以为,她是想问,他是如何逃脱的。 不曾想,她竟问的是这种不被挂念的小事。 他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是一国储君,父皇一向待他严厉,谢奕管教后辈亦颇为严苛,他们从来都仅关心他做的好不好。 只有她另辟蹊径,关心他怕不怕。 怔愣良久,谢玹笑了笑,没什么情绪道:“为君者,当守江山、稳社稷。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朝纲将倾,君主代表一国气节,当万死不辞。我的感受究竟如何,并不要紧。” 容娡面露不悦,不满地盯着他:“你看,你又那样。” 谢玹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想了想,真心实意道:“不大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是有些害怕,兴许也是有些疼的。” 那时匈奴杀进宫城,杀人无数,遍地尸骨,他站在数十丈高的迦宁塔上,放眼望去,俯瞰地面,人如蝼蚁。 太子的声名再如何孚尹明达,但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年幼的孩童,自然是会害怕的。 他事先,也并不知臣民会围成人墙接住他,跳下去,抱了必死的决心。 容娡听完,默不作声的抱紧他。 谢玹便知道,她又在心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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