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温香满怀,她死死的抓住他,犹如溺水的人攀住浮木,便是连她柔顺的发丝亦是乖张地张牙舞爪,如蛛网般缭绕上他的衣料,与他安静垂着的发丝纠缠在一处。 剧烈的心跳碰撞上沉静心跳,冷檀香被清甜香侵染,沁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绮香,自四面八方钻入人的嗅觉,试图将平稳鼻息搅乱。 她倚在他怀中,柔软的脖颈轻轻发颤,红唇微张,凑到他耳边,唇齿间溢出一声声细弱的:“那些人要将我掳去,求您,救我,求求您……” 容娡嗓音本就甜软,如今刻意控制之下,声线又软又细,愈发甜腻,惹人怜惜。 在容娡几乎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时,谢玹终于有了动作。 他垂眸看向容娡,眼中古井无波,淡若秋湖。 四目相对。 他望见她绯红的眼尾,眼底盈盈的泪。 此时卢攀正带人追到高阶下,见此一幕,先是愣了一愣,旋即气喘吁吁地啐道:“呸你个小贱人,我说怎么慌慌张张拔腿就跑呢,原是跑来寻男人了!” 他被张二狗扶着,抬腿气势汹汹地走上台阶,狠声道:“管你找的什么男人,只要我爹还管着丹阳一日,老子就是丹阳的天!今日我非得把你弄走!你最好识相点,否则老子玩够了就把你做成美人壶!” 美人壶此物,做法残忍非常,容娡在杂书中有所耳闻。 此时她心中当真涌上畏惧,喉间轻细地呜咽一声,受惊的小猫似的,愈发往谢玹怀里钻,哀求道:“呜……公子……郎君救我……” 谢玹被她抱的身形微晃,双手无处可放。 他眼眸低垂,长睫轻眨,如玉的长指极有分寸地虚虚扶着她的侧腰,似是在安抚,实则借此默不作声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容娡满目恳求地望着他,二人视线相触,时间似乎被无限延长,流逝的极慢。 在容娡咚咚的心跳声中—— 半晌,他轻轻颔首。 容娡怔愣地望着他浅色的薄唇,用力眨了眨眼。 他这是……答应帮她了? 就在这时。 一只胳膊被人大力扯住,容娡回过神,心猛地一沉。 “小美人儿,你给我乖乖过来吧!” 卢攀这厮竟是要强行抢人! 容娡吓得不清,头皮发麻,正欲挣扎,那要将她扯开的力道却忽地一顿。 “放手。” 她耳膜微震,听到身边的男人如是淡声道。 声线清磁,嗓音微冷,咬字很轻,语气还算温和,却隐约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两个字,令她一颗慌乱跳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卢攀瞪大眼,嗤笑道:“你是何人?本公子你也敢拦?” 谢玹缓缓掀起眼帘,看向他,目光极淡。 分明卢攀站着,占了站姿的优势,比跪坐着的谢玹要高上许多。 可当谢玹看向他时,却没由来地令人觉得谢玹才应当是站着的那个人。 他淡漠的宛如他身后悲悯众生的神像,俯视地上渺不足道的尘粒。 卢攀迎上他那极静极淡的目光,没由来的心中一震,隐约感觉到无形的、强势的压迫感自四面八方压下。 他先是愣了一下,一时忘了此人尚未回答他的问题。片刻后。他用力将心头笼罩的异样甩开,扯着容娡的那只手加了几分力道:“该松手的人是你才对!” 那力道几乎要将容娡的腕骨捏碎,她蹙紧眉,牙齿咬住下唇,试图将胳膊抽回。 她眼波流转,挣动时,看向谢玹的侧脸。 像是将赌注尽数压在谢玹身上的赌|徒,一颗心怦然直跳,满心希望皆托付与他。 拉扯间,谢玹倏地动了。 他手指微微发力,虚虚扶着容娡细软的腰肢,托着她站起的同时站起身。 他的另一只手中仍握着敲木鱼的键稚,只是这键稚此时并未敲木鱼,而是在长指的控制下,敲在了卢攀攥住容娡的那只手的虎口上。 容娡只觉得腕骨上的力道猛然一松。 她连忙抽回手,后退半步,往谢玹身后躲去。 此时她才发觉,身旁的这个男子身量极高、极颀长。她的身量在江左女子之中已算高挑,但与他相较起来,她盘着发髻的头顶只堪堪能与他的下颌尖齐平。 这个男人,跪坐时已如神祇临世,如今站起身,更是巍巍如神山,皎皎似圣坛,遍身清冷矜贵,流露着不允亵渎的神圣,一举一动间,似有圣洁的神威沉沉压下,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俯身跪拜。 偏他的面容还极度平静,静的几近空白,似是并无压迫之意。但配上他那双淡漠的眼,细看之下,才会发现,他的神情其实是漠然。 犹如冰冷矗立着玉石佛像。 低垂眼帘,俯瞰凡尘,悲悯众生,又漠视一切。 只是这尊玉佛旁,如今倚着一个惶惶看着他、娇娇软软的容娡。 似是信徒终于引来了神明的注视。 容娡望着他持键稚的那只手,一颗心剧烈跳动。 他答应她帮她。他果然出手了。 她没有赌错。 卢攀怪叫一声。 他趔趄后退两步,满脸扭曲地用力甩了甩被谢玹用键稚敲击的那只手,惊怒道:“你——!你怎么敢打本公子!” 谢玹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被容娡揉皱的衣襟上,对他的大叫置若罔闻。 卢攀怒气冲冲地向前一步。 谢玹抬起手—— 卢攀吓了一大跳,赶忙往后退,一把扯过张二狗挡在身前。 但谢玹根本就不是在理会他。 他抬起的手落在衣料上的褶皱上,拂尘似的轻轻拂了拂。 容娡在他侧后方看得分明,卢攀的脸霎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心中大为畅快,方才头皮发麻的惊惧感褪去不少,唇角隐晦地勾起一丝笑意。 只一瞬,又连忙压下,换上楚楚可怜的神情。 许是谢玹太过波澜不惊,卢攀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他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谢玹,面色阴沉一阵,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温声道:“恕在下眼拙,方才多有冒犯。在下乃丹阳卢攀,敢问先生大名?” 谢玹望向他,面容雪净,薄唇微启,却不是回答,而是淡声反问:“丹阳卢攀?” 卢攀洋洋得意:“正是!” 他给张二狗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躲在谢玹身后的容娡:“先生有所不知,此女昨日伤了我这家奴一只眼,此番我们前来,是要同她清算清算这笔账。这种私事,先生若是插手……略有不妥吧?” 容娡对上他阴沉的目光,心下一沉。 她觑着谢玹的脸色,有些紧张地攥住他的一角衣袖,状似十分信任地挨着他,低低啜泣道:“昨日我与母亲初到丹阳,途遇逃难的流民,便下车分发了一些银钱与干粮。谁知这人恩将仇报,险些将我掳走,我刺伤他只求自保。若非公子搭救,今日我恐已遭不测……” 言罢,她以袖遮面,啜泣声大了几分。 从谢玹的角度,只能望见她哭的身躯颤抖,模样十分可怜。 谢玹的眼底不见动摇之色,神情依旧空净明淡。 少顷,他收回落在容娡身上的视线,目光落在卢攀脸上,淡淡扫量:“你当真是卢攀,丹阳郡守卢凡之子?” 卢攀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如假包换!” 谢玹微微颔首。 他略略往一侧挪移半步,同容娡拉开距离。 容娡察觉到,心头猛地一紧,后背霎时浮上一层寒意。 情形急转直下,心房仿佛被人用力攥住,勒的她喘不上气。 难道她的猜测是错的? 难道此人并非什么大人物,亦无法与卢攀抗衡? 那她岂不是今日将亡矣! 可他分明点头,说要帮她的。 容娡喉咙发紧,脑中纷乱一片,哀哀切切地抬起头,泪盈盈地看向谢玹,哀声道:“郎君……” 谢玹静立如松,并未看她。 他目光微冷,看着卢攀,淡声道:“来人。” “——拿下。”
第4章 心念 说这话时,谢玹的声音并未刻意放大,吐字甚至算的上平淡,温冷斯文,像是高岭之雪融成的流水。 可当这几字淡淡落下后,那雪水却似被冷气骤然浸透,凝成一把薄薄的、寒冷的冰剑。 剑刃铮鸣,温吞又凛冽的威严肆意席卷。 大雄宝殿好似飘过一阵大雪,陷入静寂的沉肃之中。 出声即如冰剑出鞘—— 倏地,一阵如刀枪轰鸣般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身着寒甲的两列兵卫,得令后鱼贯而入,步伐沉稳有力,齐步向前时,将地面踏的嗡嗡发颤。 转瞬之间,密密麻麻的兵卫将殿前空地填满。 领头之人疾走几步,跪在高阶之下,沉声道:“属下失职!请贵主责罚!” 其余兵卫随之齐刷刷跪下,玄甲击地,地砖嗡鸣,扬声重复:“请贵主责罚!” 日光照过佛像头顶,洒在黑压压的甲胄上,折射出冷光,杀气四溢。 容娡望着星罗棋布的兵卫,睁大双眼,大为震撼,眼尾垂着的泪珠,竟一时惊停在脸上。 胸腔中的一颗心脏,更是因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迸发出几乎要破开血肉而出般激烈的跳动,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长袖下的手指默不作声地捏紧那串菩提。 她望向身旁玉立的谢玹,眸光闪烁。 她果然……还是没有看错。 谢玹的神情依旧十分平静,未因这种处尊居显的权势而作出丝毫改变。 又或者,他向来被这种权势所浸养,已成习惯,对此并不在意。 他垂着眼帘,轻轻抬手,令兵卫直起身。 而后视线抬起,目光扫向卢攀:“将这二人拿下。” 阶下众人震声应道:“得令!” 容娡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谢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侧脸。 他垂眸时,众生悲悯; 他抬眼时,生杀予夺。 这种极致的反差——令她有些畏惧,但更令她鼻息发紧、心尖发颤,想要靠近他。 上一次,她跪伏在尘地,仰视着他。 这一次,她站在他身后,被他庇佑。 脑中那个曾出现的、大胆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他这次的出手相救,不再如空中楼阁,而是渐渐堆砌成实质。 她得接近这个男人。 她得再接近他一些。 最好接近到——他能长久的为她所用,让她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不必漂泊无依。 而接近他的方式…… 容娡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面颊,红唇微抿,思绪纷乱。 兵卫长带了几个人上前,将卢攀与张二狗反剪着手压制住。 自方才兵卫出现起,卢攀便瞠目结舌,脚下生根般杵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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