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玹谦逊有礼地温声开口,简明扼要的同谢兰岫解释了容娡迟迟不曾回寺的缘由,大抵意思是,容娡下山时遭遇变故,受了惊吓与伤害,无奈之下,只得随他在山下休整。 谢兰岫听罢他这一番话,再看向容娡时,脸色缓和许多。 容娡看着谢玹淡然的神情,听着他的话,很快明白过来——这人说出这番无可指摘的解释来,是在维护她的名誉呢。 她眨眨眼,心念微动,想到,谢玹是为维护她而不得不违背君子端方,说出一些不尽属实、似是而非的话,心中不由得浮出一丝酸甜的暖流。 谢玹解释完,不动声色地看向容娡,眸如幽潭,神情平静:“容娘子需服用的汤药已经熬好。” 容娡对上他的视线,眼眸一转,请示谢兰岫:“母亲……” 谢兰岫因着谢玹滴水不漏的那番解释,未尝觉得方才罚跪容娡罚的有些过于严厉,此时听到药,又想到容娡之前受伤时,她并未能照顾她,心里有些愧疚,便没阻拦:“去罢。” 容娡便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规规矩矩地跟在谢玹身后。 及至远离了厢房,她才加快脚步,如同一尾得了水的鱼一般溜到他身旁。一近他身,便习以为常地像柔软的藤蔓一般抱住他的胳膊。 此时日落西山,天色渐暗,绚烂瑰丽的晚霞像一片片蔷薇的花瓣,花汁流漾,在天幕上晕开玫红色,色泽犹如上好的锦缎。 容娡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问道:“谢玹哥哥,医师不是早就停了我的汤药嘛?我怎么不知,我何时又须得服用了?” 谢玹听出她话语的中的揶揄之意,略显无奈的垂眸看向她,浓长的睫羽垂落,像是仙鹤的在风中扑簌轻颤的羽尖。 天际的绯色翻涌蔓延,摇漾到他脸上,使得他一向雪净冷淡的面庞沁染出几分薄红。 哪有什么汤药。 容娡明知道汤药是他的托词。 她是在存心调侃他。 他看着容娡流光溢彩、狡黠的漂亮眼眸,薄唇微微抿起。 容娡扫量着他端庄沉稳的一张脸,得意洋洋的笑出声,哼笑道:“我看你就是想见我。” 谢玹垂着眼帘,没应声。 这一回,容娡很是笃定他心中所想,只是想到谢玹性情古板自持,不善于表述,便也没期盼他会回答。 她搂着谢玹的手臂,亲昵的用娇美的脸蛋蹭着他的衣料,嘟哝着揶揄他。 谢玹端直地站立着,任由她将他整洁的衣襟揉出一道道褶皱。 好半晌,容娡忽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嗯”。 她愣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抬眼看向谢玹,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 暮色四合,夜色渐浓,光线晦暗朦胧。 她只能感觉到谢玹似乎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眸里宛若滴了浓墨,很是幽静深邃,但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玹别开眼,别扭而又认真的重复:“嗯,是想见你。”
第33章 护短 谢玹想来对说出这种近似于情话的言辞并不熟稔——又或者说,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直白的表述出心中所想,说完后便沉默下去,像是不自在了。 天际的最后一丝日光也被黑夜吞并, 浓重的夜色里,渐渐浮动出几丝微妙又奇异的气息。 谢玹的语调很是轻缓温和, 容娡也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 第一反应是他是被她缠的生出恼意, 只是迫于她的胡搅蛮缠, 为了应对她而敷衍的顺从她的心意。 然而她细细琢磨一番, 发现谢玹的语气很是郑重其事, 认真而一板一眼, 几近到了有些固执呆板的地步。 容娡眨眨眼,心中一喜,下意识地要借此张口撩拨他。轻浮戏谑的话到了唇边,唇瓣微动,舌头却好似打了结,没由来的说不出口。 夜幕如墨,她看不清谢玹的神情, 也想不出谢玹说这话时脸上会带着怎样的神情, 心底浮出一丝说不出的古怪与别扭。 她感觉自己的面颊被闷热的夜色蒸的微微发烫, 便也沉默下去。 她的胳膊仍挽着谢玹的手臂,二人姿态亲密的站立。 却又似乎, 各怀心思。 沉默地站了有一阵。 夜风抚动光秃的树枝, 婆娑作响, 送来几丝凉意, 也将容娡脸上的热意吹散一些。 容娡感觉到谢玹的发丝被风抚动,有一缕洒到她的手上, 触感微凉。 谢玹似乎被凉风吹回了神志,偏头看向容娡,语气淡淡,听不出别的情绪:“走吧。” 容娡轻轻颔首,小声应了一句。 侍从远远跟着他们,谢玹走过去同他们要了一盏灯笼,提着灯照路。 容娡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脚步,屏气凝神,辨认回忆一番,认出他们走的似乎是通往青檀院的路。 途经一座不知名的佛殿时,风吹起支离破碎的谈话声,灌入容娡的耳中。 容娡起先并不怎么在意,漫不经心地听着。 然而她听了几句,越听越觉得不大对劲,终于在捕捉到某个字眼时,忽地意识到那些人是在议论谢玹,脚步不禁慢慢放慢了。 “……那个凶煞怎么又回来了?他一来师弟便病了,师弟一向身体强健,无缘无故病了一场,可见那人真是个祸害!” “……我也不大清楚,兴许是有事。不过听师叔们说他很快便要离开了,以后咱们不必担惊受怕了……” “……什么贵人!我看分明就是害人的妖鬼……” 容娡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几句,脑中“嗡”的一声,胸腔中烧起一团毒辣的怒火,猛地止了步。 她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 也不知为何,容娡自己经历被人嚼舌根议论时,她并没多少愤怒,只觉得荒谬可笑。可此刻听着诋毁谢玹的话,她却没法保持冷静,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几乎被怒火吞噬的一干二净。 察觉到她的异常,谢玹停下脚步,提灯照向她,清磁的嗓音带着点疑惑:“怎么了?” 灯盏中的光线幽幽溢出,映亮了容娡眼前的视线,也映亮了谢玹的脸。 谢玹安静的垂眸望着她,眉睫上沾着点细碎的金色光晕,神情显得温润又悲悯。 他像一尊被能工巧匠用举世无双的美玉精心雕琢出的神像,神姿高砌,不染纤尘。 却偏偏要沉默地背负这些污蔑的罪名。 他的面色极为淡然平静,但容娡很清楚,她都能听到的声音,他应当也听见了。 只是,他习以为常,并不想听入心里,漠然置之。 不知是因烛光太灼目,还是因谢玹的神情太温和,容娡的眼眶有些发酸发胀。 她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循着声音来源,咬着牙疾步走过去,同那几个嚼舌根的沙弥争吵起来。 想到不日便要离开丹阳北上,她索性也不装什么劳什子的温婉端庄,用软浓的吴语泼辣地啐骂他们。 “捏撮的小居头!搞七捻三?脑袋要勿要哉!” 眼下正是参禅的时辰,那几个沙弥偷溜出来,鬼鬼祟祟地躲在犄角旮旯里说闲话,没想到此处会有人。听到横空而出的啐骂声,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被突然冒出来的她唬住,惊慌失措的挤成一团。 “啊啊啊啊!” “你、你是何人啊!” 想到方才他们对谢玹尖酸的怨怼,容娡很是气不过,气冲冲的同他们争吵,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在此时发挥了莫大的作用,对上他们,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直训的那几个沙弥瞠目结舌,大气不敢出。 偶尔有人见她身形单薄,试图顶嘴,立刻被她反唇相讥。 直至将他们斥骂的一个个噤若寒蝉,她才出了心中堵着的那口恶气。 至于谢玹—— 早在她骂出第一句话后,谢玹便跟在她身后追了上来。他大致明白她为何勃然大怒,便没有上前阻拦,隐在暗处,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安静的盯着她的背影,眸色极深极沉,像一块冰封在深潭中的玄铁。 见容娡缓缓呼出一口气,他的眼神才活泛一些,走到她身旁,冷无情绪地睨了那群沙弥一眼。 沙弥一见他,便惊惶失色,立即如惊弓之鸟般哗的哄散开。 容娡嗅到清苦的冷檀香,只是他来,头也不抬地扎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腰身。 她闷闷地用额头拱他的锁骨:“谢玹……” 谢玹的一只手提着灯盏。 怕灯盏灼伤到她,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他便默默将它提远一些。 至于另一只手…… 他垂眸思索一瞬,将另一只手搭在她身上,虚虚搂住她的后腰,顿了顿,不慎熟稔地拍拍她的后背,意在安抚。 因他垂着眼帘,浓长睫羽垂落,在他昳丽的眼眸中投出薄薄的阴翳,掩住他眸底翻涌的情绪,使得他的情绪晦暗莫辨。 容娡心中余怒未熄,气鼓鼓的。 她将脸庞贴在谢玹的胸膛处,侧耳听着谢玹沉稳的心跳,顾及到他的感受,斟酌着软声道:“谢玹哥哥,你不必理会那些话,有我在呢。我会帮你训斥这些说闲话的人。” 听着她娇蛮的语气,谢玹眸光微动,轻叹一声:“还是小孩心性。若是每回皆这般去争辩,岂不是平添烦恼?” 容娡默不作声地将他抱的更紧一些:“我听不得旁人说你半点不好,你若不喜徒添烦扰,那便次次让我来,我会一直在。” 谢玹望着她的发顶,薄唇慢慢抿起,唇角微绷。 容娡便察觉到传入耳中的、属于他的心跳声快了几分,似乎有些紊乱,如同密集的鼓点般,一下比一下更快,密集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有些怔忪,抬头狐疑地看向谢玹。 未及她看清谢玹的神情,搂在她后腰上强有力的臂膀骤然发力,压的她不受控制地朝他倒去。 容娡便无暇去看他的神情,轻呼一声,环在他腰间的细白双手不知所措的挥动两下,下意识地攥紧他背后的衣料。 “……谢玹?” 谢玹并未应声。 她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背脊不由得绷紧,而后听到有什么东西被谢玹丢开,掉落在地时,发出沉闷的哗啦声。 旋即谢玹扣住她的后颈,俯低头,微凉的薄唇覆在她的唇瓣上。 容娡感觉到他凉滑的发丝拂过她的脸侧。 她睁大双眼,未曾料到他的动作,鼻息有一瞬的停滞,紧张而不知所措的抱紧他,攥住他的衣料。 谢玹用一种几乎要将她摁入骨血中的力道将她摁在怀中,张口含住她的唇,略带急切的吻住她。 容娡不由得呜哼一声。 ——只短促的一瞬,便被他的舌尖堵住。 冷檀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强势地灌入容娡的唇齿间。 不知为何,他此时的这个吻一扫从前的温吞,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攻势,强硬地侵吞着她的唇舌,舔吮|吸啮,凶戾迫切,几乎要将她整个儿吞掉。唇齿交|缠间的细微声响环绕在耳边,将她的脑海搅成一团浆糊,令她脑中一片空白,任由他温热的舌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脑海深处脆弱的灵魂似乎都被他吻的在发麻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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