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阖的门扇被人持剑劈开,木屑纷飞,日影摇漾,露出谢玹神姿高砌的一张脸。 房里二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容娡望见谢玹雪净清峻的面庞,心里的恐惧争先恐后地翻涌出来,眼泪霎时便决了堤。 “云玠哥哥!” 贺兰铭猛地一僵,面如厉鬼,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掼到身后的柱子上,暧|昧地凑到她耳侧,阴恻恻地问:“你这样唤他?” 容娡被掐的说不出话,泪如雨下。 谢玹疾步上前,整个人冷的犹如冰雪铸就,剑尖直指贺兰铭,冷然道:“松手。” 寒气弥漫,扑面而来。 贺兰铭挑衅的笑了笑,将瑟瑟发抖的容娡揽入怀里:“国师——这是做什么,本殿下同心上人说说话罢了,几时竟劳烦国师这般大动干戈。” 谢玹冷然的目光,滑过他触碰容娡的那只手,清隽的眉眼陡然变得锋锐、骄矜,倾泻出一种极致冷寒的压迫感。 他抬剑横在贺兰铭的脖颈上,神情漠然,嗓音中寒意更甚:“贺兰铭,松手。” 锋利的剑刃压在贺兰铭的脖颈上,割出一道极细的血线。 谢玹睨着他,眸色幽深不见底,犹如在望着一个死人。 贺兰铭自他的眼神中窥出杀意。 他瞥了一眼谢玹执剑的手,感觉到压在颈侧的力道重了几分,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 “我……我是国君之子。” 谢玹极轻的笑了一声,清冷又肆意,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之事。 ——他虽为皇室,却连谢氏三房的娘子都奈何不得,又有什么资格,同手握大权的谢玹叫嚣。 衡量片刻,贺兰铭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他,慢慢松开容娡。 谢玹立即伸手将人揽入怀里,紧紧拥住她——以一种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力道。 容娡抖若寒蝉,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泪珠大滴大滴砸落:“……哥哥。” 谢玹垂着眼帘,吻了吻容娡的发顶,神情不变。长睫下,一贯浅淡漠然的眸色,却不知何时转变的极深,犹如沉溺于冰雪之下的深渊。 他温声道:“我来了。” 贺兰铭沉着脸,怨毒地盯着相拥的两人,面色阴晴不定,目光在谢玹的眉眼间多停留一阵,冷哼一声,拂袖欲离去。 谢玹鸦羽般的睫羽忽然眨了眨。 他抬起一只手,温柔的、轻轻的遮住容娡的眼眸,另一手执着剑,赶在贺兰铭转身前挽了个剑花,雪白的剑尖锐不可当地破开贺兰铭的衣袖,眨眼间斩掉他的左手。 ——触碰过容娡的那只手。 手掌骨碌碌落地。 贺兰铭猛地一僵。 尚不及他有所反应,谢玹漠然瞥他一眼,抬手又是一剑,斩断锁着容娡的链条,将她打横抱起,霜白的衣袖掀起一点冷寒的气流。 屋中温度骤降,冰冷的犹如落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雪。 谢玹抱着惊魂未定的容娡,与贺兰铭擦肩而过。 及至谢玹清冷的身影走到门口,贺兰铭才从濒临死亡的威胁感中回过神来,踉跄坐倒在地,痛嘶一声,目眦欲裂,慌乱的扯住衣袖堵住自己汩汩喷血的手腕。 他死死盯着谢玹犹如松鹤一样的背影,面如死灰,不知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嘶吼着喊: “贺兰瑄!是不是你!” 谢玹步履不停。 他垂着眼,置若罔闻,只专注地望着容娡,面容空净明淡,低垂的眉宇间映着明灿日光,隐有淡漠的悲悯之色。 容娡搂着他的颈项,当真是吓得不清,眼泪多的像流不尽一般,哭个不停,口齿不清的唤他的名。 谢玹目光微动,轻叹一声,低头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清浅的甜香驱散咸腥的血味,安抚了他胸臆中横冲直撞的戾气。 谢玹默不作声的抱紧她,用下颌尖轻轻摩挲她的鬓发。 恍惚的想,自己可能当真是疯了。
第49章 运筹 谢玹抱着容娡走出贺兰铭关她的那间房屋时, 魏学益带着人匆匆赶来,恰好望见谢玹俯身轻吻容娡的那一幕。 他的动作间,尽然是小心翼翼的轻柔, 充斥着沉默无声、却又汹涌澎湃的爱惜。 魏学益不禁脚步一顿,别开视线, 仰头看天。 半晌, 忧忡的长叹一声。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挑动着人脑中的弦。 魏学益被血气熏得回过神, 眸色复杂地打量谢玹一番, 见他白衣染尘, 却并未沾血, 松了口气。 旋即他忽地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疾步迈入血腥浓郁的房屋里,望见失了左手的贺兰铭,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冷气。 “祖宗哟……” 魏学益抬袖掩住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脸色发白: “医官!医官——!!快传医官——!!!” 医官蜂拥而至, 捧着断手, 七嘴八舌地商讨该如何给贺兰铭接上。 一阵人仰马翻过后, 魏学益气急败坏地追上谢玹:“你当真是疯的不轻!” 谢玹神情不变,步履不停, 神情坦然地接受了他的指责。甚至, 还在容娡因追上来的脚步声而瑟缩时, 慢条斯理地抬起手, 将遮住她的鹤氅往身上提了提。 他记着呢。 记着容娡时时注重仪表,不喜欢让别人瞧见她仪容有损的模样。 “我自有分寸。” 魏学益简直要气得跳脚:“手都给人砍掉了, 这就是你说的分寸?他毕竟是个皇子!” “我知道。”谢玹眸光轻闪,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又不是不能接回去。” 说这话时,他的眉宇间再次浮出那种锋锐的骄矜,冷淡的神情中,分明隐有胜券在握。 魏学益望着他的神情,愣了一瞬,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谢云玠,你算计我!” 谢玹冰冷的轻笑一声,嗓音泠泠,不带半点温度。 “如数奉还。” — 谢玹带着容娡回到谢府时,天色已经渐晚了。 他直接命人将马车驾驶到晴菡院。 昏黄的天幕下,前来迎接的仆从,望见谢玹横抱着容娡自马车走出,辨认一阵,一个个惊愕的瞪大眼,像是瞧见了什么古怪至极的事。 谢玹神情自若,没管他们,迎着仆从的目光,径直走入容娡的居室。 容娡仿佛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路上皆不曾言语,只紧紧揪住谢玹的衣襟,似是对他极其信赖。 直到谢玹沉吟片刻,要将她安置在榻上,她才猛地回过神,柔软的手臂紧紧搂住谢玹,犹如藤蔓一般将自己缠在谢玹身上:“哥哥别走!” 她知道自己依赖的言行,能够轻而易举地拨动谢玹的心弦。 谢玹抚摸着她的发丝:“我不走。” 容娡将脸埋入他的肩头处。 她虽已经不再流泪,但心头始终萦绕着恐慌与不安。 贺兰铭究竟是何时同她相识的? 他对着谢玹喊的那句“贺兰瑄”,又是什么意思? 容娡总觉得这个名字极为耳熟,像是从前在何处听过。贺兰是国姓,她思来想去,没想到哪位皇族唤作此名,倒是某一刻福至心灵,忽地想起,母亲常与她提起的那位早夭的太子,名讳似乎唤作贺兰瑄…… 贺兰铭无缘无故提一个已过世的人作什么? 容娡心跳砰砰,惊魂未定,感觉自己的思绪好像打了无数个死结,她迫切的想解开,却反而将自己的脑袋扯得生痛。 索性不去想,只拥紧谢玹,坐在他怀中,将贺兰铭同她说过的话,小声讲给他听。 谢玹面冷如冰,沉声道:“我命人去查。” 闻言,容娡松了一口气。 还好有谢玹。 他既肯为她,与贺兰铭抗衡,想来待她应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如是倒省了她的力,不必劳神费心去另觅合适的良人。 谢玹拥着容娡,垂着眼帘,静坐一阵,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俯低头颅,去吻她的下颌。 ——或者,不能称之为吻,而是细密的舌忝舐,如同狸猫伸出舌尖,为同伴梳理毛发。 容娡正出神盘算着事,被他倏然吻的发痒,下意识抬眼看他。 居室中光线朦胧,谢玹精致雪净的面庞离她极近,极具冲击感地撞入她的视线。 他垂着眼帘,清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旁覆着浓沉的阴影,半明半暗。 一贯清峻而淡漠的眉宇,因为低头吻她的动作,长眉飞鬓,此时无端显出些锋利的昳丽,像是暗夜里的妖邪。 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了。 这一幕惊艳妖冶,犹如他被精魅附体,没由来的震撼而蛊惑,容娡不禁怔住。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玹掀起眼帘,看向她。 他的薄唇红润,眼尾微微勾起,那双琥珀似的眼眸,暗得透不进一丝光,冷冽如霜。 容娡怔怔的看着他,有些看不透他的眼神。 但她没由来的察觉到一种强势的占有欲。 她忽然想起,谢玹的落吻的下颌处,似乎被贺兰铭碰过。 脑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古怪,容娡尚未来得及反应。 下一瞬—— 谢玹重新垂下眼帘,头颅俯的更低,微凉的薄唇落在她的颈侧。 她脑中嗡的一声鸣响,整个人不受控地颤了颤,脊背窜上一股怪异的酥麻。 细嫩的颈项,犹如脆弱的花枝般簌簌摇曳。 容娡本来还有话要与他说,可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只得下意识地去推他的胸膛,偏头躲避他的唇,反而被他掐着腰紧紧摁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一寸一寸,吻遍她的脖颈。 奇异的麻痒,挑拨着容娡脑中的弦,蛊惑又难耐。 她揪着谢玹的衣襟,白皙的面庞上浮出雾一般的薄红,澄净的眼仁蒙着一层水汽,整个人犹如被寒风裹挟的娇嫩花瓣一般轻颤不止。 直至谢玹的微凉的唇,自她的颈侧移开,她才怔怔的看向他湿墨般的眼眸,视线滑落到他红润的薄唇上,眼睫一眨,红唇微张,如梦初醒般呜哼一声。 “哥哥,你……你欺负我。” 少女的鼻息紧张不稳,嗓音甜润,带着点哭腔,眼底深处的惊惶却如潮水般消退。 谢玹打量着她,唇角勾起一个很浅、很短暂的弧度,眉眼矜傲,神情自若地应下她的控诉。 “你难道不欢愉么?” 容娡脸上发烫,无法反驳,心里有些憋屈,满脑子想着该如何报复回去,顾不得细究他异样的举动,惊慌不安也尽数抛到脑后。 她睚眦必报,咽不下这口气。 须臾,居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侍者站在门外,道:“大公子,长君传令您去见他。” 谢玹看向门扇,淡声应下,“知道了。” 容娡忆起从前他的做过的事,眸光一闪,趁机张嘴咬了一口他的下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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