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献之?” 也不怪她惊到,这人除了新婚几日起的晚了,后面白日醒神就再也没在晨起榻上见过他,总是岔开的严严实实。 被喊了大名的人没醒,拽着她的手却握了握,湿汗一同蹭到她的手心才叫杨灵籁想起,这人是病了。 昨日晚间,她照着往常一样的时辰进内室,却被提醒他也在。 因为身体过于不适,这人自下午伊始就一直在屋内昏睡,一直不曾挪地。 按理说该分榻而眠,盈月想去收拾了暖阁,好歹住着,可她觉着费时费力,便没怎么管,如今想来还真是马虎了,古代的日子不好过,生个病也比一般的难,普通风寒或许也能要人命。 杨灵籁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喉咙,正觉得有些干,帐子便被盈月轻轻拉开,灼人的光照进来,只听得一声惊呼。 “娘子,你脸怎么这般红?” 杨灵籁下意识摸了摸,是觉得有些烫,正想说昨晚被子盖的厚了焖的,就猛的打了个喷嚏,鼻涕塞在半路,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榻边的盈月连忙递了帕子去,满脸忧色。 “娘子不会是被公子传染了风寒罢。” 杨灵籁动作有些僵了,“不该吧,只是一夜而已。” 可话里的鼻音实在连傻子都唬不住。 “娘子太疏忽了,纵使想与公子同进退,也不该这般同睡,至少也得分榻而眠,如今好了,娘子可算是与公子凑成一对受病鸳鸯了。” 杨灵籁无语,哪里有受病鸳鸯这个词,真是越来越爱胡诌了。 回头瞧了眼还在与病魔挣扎昏睡的人,她叹了几口气,想骂是也骂不得,想揍也揍不得,叫她骂自己、揍自己更是不得。
第56章 他哭了 觉着委实是睡够了, 她随意从被子里揪出自己的裤腿,光脚踩在毯子上,可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得劲, 凭什么都病了, 这人还睡,她就要起。 气恼的情绪上来,回身就把身后的帘子掀地乱七八糟, 再也挡不住白日侵袭。 本就睡的不太好的人, 在不清醒时也察觉到了一丝丝的怨气,加上日头太晒, 出了汗的人更是左右都难受 ,吸了吸鼻子, 眼角竟分泌出几滴泪来。 杨灵籁就立在跟前,将那几滴迷泪瞧得清清楚楚,眉目一转, 忽的笑了。 他哭了? 她把人给弄哭了? 或许是平日这人即便再傻的时候,都装的像模像样的, 今日这睡梦里被人整蛊, 却抑制不住的脆弱样子实在难得。 盖又因为这是她亲自给逼出来的, 又生出几分自得,马不停蹄地就想与旁人分享自己的战果,原本站在青铜面盆架前为人温水的盈月被几声差点喊丢了魂。 “盈月,你快, 快过来看!” “吕献之他哭了!” “这模样若是放在外面, 也不知晓那些姑娘们是快活自己喜欢的男子是这等我见犹怜, 还是笑话自己比不过一个男子梨花带雨。” 娘子在说什么话,怎么如此五迷三道, 公子怎的可以拿来与女子相比。 可等到盈月手脚慌乱地走到跟前往帐内探头,却对上一双眼底泛着血丝眸子,正冷不丁地瞧着她们主仆二人,那是第一次,她觉得公子好像真的气恼了。 “娘子,那个…水不够用了,奴婢去打些水来—” 她现在只想着溜,至于娘子,向来胆大,便是公子真气了,该是也能哄上一哄,她先走一步。 “诶,你跑什么!” 可还没等她回头,耳边就传了一声带着病气的冷嘲热讽。 “我见犹怜?” “梨花带雨?” 杨灵籁眨眨眼,便见本该还躺在榻上的人,已然起了,白净的脸被烧的通红,唇色更是艳色如血,而素来束地整整齐齐的长发,如今乱披在身后,额前几缕湿漉漉地贴着头皮,而只会冷淡的眼里,如今添了几分怒色,黑亮的叫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没错啊,病弱西子也没这模样吧。 吕献之见她不仅没觉得自己认知错误,反而还又自我认同的点了点头,怒得直发颤,嗓间的痒意止不住上涌,榻上的手慢慢握成拳,强忍着就是不咳。 而杨灵籁见人满眼屈辱盯着她,嘴唇上下哆嗦的说不出话,也要不露难受,是正跟她赌气,难免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这般清风明月的人被她见了失态的模样,可不是得绷不住。 都是生了病的人,吕献之又比她重,想来是忍的极其难过了。 算了,为了家庭和谐,病人康健…… 她重新一屁股坐回了榻上,而病号则是满眼错愕,手脚慌乱地想将一盘的衾被盖在身上。 杨灵籁眉开眼笑,“你藏什么啊,不是你说我错了。” 半晌,人咽了咽喉咙,将咳意压下,言语沉闷。 “既非真心实意,为何要认。” “你为何要百般为难取笑我,患病乃人之常情,以女子之态比喻男子,既是于我不尊重,也是于那些女子不雅。” 这还是杨灵籁第一次在这人嘴里听到这么一长串的话,巴拉巴拉的,实在新奇。 “你这话说的不对,这怎么是取笑了,分明是夸奖,再说了那些女子追逐于你,本就是不雅之事,何尝会在乎这一点。” “于礼不合,是于礼不合!” 若是放在往日,吕献之还真不会继续与她争辩,可今日不对,病体污浊难堪,本就心中介意,可偏偏还有人在旁随意打趣,分明就是想取笑,却还要说些歪理自辩,委实出格至极。 杨灵籁被这两声吼地怔住,明明声音不大,也没有那些扭曲的表情,可她就是读懂了这人打心底的崩溃。 他瞪着眼看她,分明想躲,却又强装镇定。 “你……” 还没等她说完,人却先卸了气,狼狈地倒在间柱上,咳得昏天黑地。 杨灵籁被惊到,想拉了人的胳膊起来顺顺背,可男人却想将她推开。 “你…别管我…” “都这样了,还作什么犟。” 生了病的人本就没什么力气,也不知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被拽了几下,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到杨灵籁的怀里。 手一下一下的给人顺着背,不小心落到脖颈处,竟是微凉,明明出了这般多的汗,怎么人却是冷的。 因为不断的咳嗽,她的肩颈被撞地有些疼,只能咬着牙想把人换个姿势。 可奈何真的太沉了。 “吕献之,你要是…还能动,你把头靠我肩上,我怕你还没咳完…,我就先被你弄死…,这也太疼了。” 疼这个字眼刺激到了意识有些迷糊的人,整个人往旁边一斜就是要倒下去,吓得杨灵籁赶紧拽回来,废了一番功夫才整理好姿势。 听着人咳得难受,像是有什么卡在嗓子里,想起自己随手压在枕头下的帕子,赶忙手忙脚乱地翻出来,也不顾折的有些难看就给人递到了嘴边。 “咳出来就好。”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吕献之听到她说话,却没听清,耳朵有些嗡鸣,嘴边的触感叫他下意识去瞧,迷迷瞪瞪的只能辨认出是一方藕荷色手帕,脑袋一转,便知晓是谁的。 虽他与杨氏一同未多久,她平日也多穿绛红、官绿等较为夺目之色,可他却能猜出一二,杨氏最爱的还是娇嫩之粉。 与他第一次金明池初见,这人穿了荷粉色襦裙,之后与他一同前往长公主府,挑了身莲瓣粉的怀文罗裙,叫法不同,颜色却近,轻易叫人分辨不得,可他作画,能认出一二。 且,她穿粉,总叫人难以挪目。 “不用…,你拿走吧。”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想脏了这人的东西,再说若是当真咳出来,便是连取笑一事他都无法申辩了。 杨灵籁递了几回,可人就是倔犟的不用,这一次竟还直接上手给她捏到了手心里。 “吕献之,你瞧瞧,生了场病,这脾气可见涨。” “怕是平日在我这受了不少气,正等着发出来的吧。” 她随口嘟囔着,觉得自己是有点自知之明在的。 “不……” 否认的话吕献之还没说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嘴动不了了,正是被杨灵籁给掐住了,腮帮的肉聚在一块,眼珠慌乱的震颤,瞧着有些滑稽,口齿不清。 “你…” 杨灵籁得意地仰头,“我什么我,让你不听话。” 话音一落,他嘴是被帕子彻底捂住了。 因为不能闭嘴压抑咳意,不过短短几瞬,人就栽了,俯身低着头皱着脸,十分不愿地咳了个干净。 杨灵籁将帕子攥作一团,扔到一边的痰盂里,待重新抬起头来,就发现人就跟丢了魂一样。 “不至于,就是咳了口痰而已。” “脏。”男人失身又可怜地吐出一个字。 “我都没嫌弃,你自己还嫌弃自己了。” 她从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人活一天,就有一天会丢脸,比这点东西出丑的,出溴的比比皆是,次次觉得难堪,还怎么活。 “吕献之,你今天是不是着了什么道,一会儿牛脾气,一会儿又扭扭捏捏的不像话。” 习惯了原本的称呼,如今一日不知听了多少大名,吕献之怪怪的看了人一眼,可心里那关也没过去。 他大大小小生的病不少,幼时或还需人照看,待大了些便是医师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未什么人与他待在一块,一同吃这苦。 再说污秽之物不叫旁人见,本就是上来需遵守的礼数,他从未觉得如此羞恼难堪过,为何从前二十年都未出过什么茬子,反倒是如今总在她身上弄巧成拙。 可几声轻咳又叫他猛地抬起头来,杨灵籁正站在如意圆桌处给自己倒茶,她刚才耗了点力气,如今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疲累,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嗓子眼,吞咽的动作都带着疼。 他顾不上穿上鞋袜,赤脚走到桌前,问道,“你病了?” 杨灵籁没抬头,吹了吹茶水,烫口喝了个干净,嗓子通了些才说道,“废话!” 吕献之还想再问,可是已经没有余地了,与他共处一室,自然是从他身上染去的。 “叫方荔来…,我出去。” 可袖子却被扯住,“你就穿这般出去?” 他垂头看,只见自己还一身寝衣,头发杂乱缠足一处,赤裸裸的脚,处处都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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